第13章 第13章
“他说无？”
“是啊神君。”女孩点点头道，“我从未见过这么不开窍的修士。寻常人总会有些心得感悟，这个虚厉真的就说了一个字——‘无’。”
朱雀神君笑：“翎姿，你自从见到他，判断经常失误。其实一个‘无’包含了很多。只是……不可说，不可说啊。”
女孩了然，也附和神君：“不可说，不可说。”
虚厉在树下看经书看了多日，才等到神君临世。他看起来迫不及待却一步一坚定一步一沉稳地走向神君。
“树下悟道可有收获？”神君神仪庄严，但眼神常含笑意，声音如长者一般和蔼。
虚厉沉默不语。
“想必你有自己的答案。你可知这个世界妖要如何修道？”
神君拈来一片被风垂落的红叶，赠予女孩。女孩高兴接过，捧在手心里，蹦蹦跳跳跑远了。
“妖修人身，再以人身修道，历时千年。”
“不错。普世人修道最多则丹道。而修内丹逃不过炼己筑基，这是修仙的大门。开启大门后还三重境界。据我了解，千年里白日飞升的不过只有十位。”
虚厉挑眉，道：“哪十位？”
“不可说。唤其名讳，沾其因果，我可不想沾染尘劫。”
“劫？”
神君悄悄对虚厉讲：“自然。就算成仙之后，守不住道心，也得下凡重塑，破而后立。”
虚厉看了看神君，他忽然想起，神君是神非仙。
“那神不用历劫吗？”
“神是应天地自然而生，顺应天理生，顺应天理灭。但一旦拥有了人的感情，就离覆灭不远矣。”
虚厉震惊。神君活得已经像是个烟火气的人，那君之劫数可将至？
“神君！枫叶沾了你的灵气，竟然开启了神智！”
女孩举着枫叶跑向神君，打断了虚厉想要问出口的话。
那枫叶火红，周身隐有红雾环绕，细看能看见枫叶里睡着一个光裸的小小婴儿。
神君扶额叹息。
女孩把枫叶递给神君，一边嘟囔：“好神君，你看看你摸了摸叶子，这枫叶都有灵智了。这小婴儿谁养？”
神君道：“这，我也没有想到。”
女孩愤恨道：“你没有想到。我记得凤凰也是你精流溢所化。造物不息啊，神君大人。在人间又创因果，也不知是好是坏。”
“无妨，我能感受到，这个新生命纯和平静。”
“现在纯和平静，将来呢？”
虚厉好不容易在他们中间插句话：“既然如此，把婴儿给我。”
神君与女孩一同看向虚厉，同时道：“你？”
“我曾经住在人类村子里，也有帮人照看婴孩的经验。”
女孩拉住神君衣袖有些犹豫。她见虚厉眉目如山鬼邪祟妖气横生，身材高大，看起来就是个冷漠的大妖。这样的妖怪竟然会哄婴儿？匪夷所思。
神君还是把这一片红枫给了虚厉。
“我相信你。请你好好照料他。”
“嗯。”
神君请虚厉到一旁详谈，独留女孩站在原地。
女孩听着耳边传来或大或小的交谈声，单纯的眼神忽变得深沉。
她望着两人站在红枫下的身影，忍不住嗤笑一声。
夜晚来得悄悄，虚厉尚未感受到时间流逝，就发现周围的景色已蒙上了黑暗。
神君确实不凡，此次求道虚厉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想他从前不过依据本能行事，本能让他呼吸他便呼吸，从未学习过什么吐纳之法。
有意识的这一百年来，从来懵懂随性。亲近人类，也是孤独所至。直到今天，虚厉方豁然大悟，知晓伦理寻常。
“虚厉，我助你妖身入道，免千年苦修。如此，你可要好好珍惜。”
虚厉尚处顿悟之机，灵台清明。他闻言，便向神君道谢。
今日方知，遇见神君，乃是无数人不可求不可遇的缘分。
原来世人茫茫一生，上下求索，也不知神仙是真是假，也不知妖怪混迹人间。
原来他虚厉生在远古，长在人世。他是带来灾祸的妖怪，所到之处，灾荒不止，兵甲不息。
“听你说你之前住在人类的村庄里？”神君笑问。
“嗯。我那时不知自己的能力，便化做人类的样子，他们接纳了我。结果我去到哪里，哪里兵灾不止，人类厄运不断。我不慎露出妖身，便被驱逐，连同是妖灵的生物也不接纳我。”虚厉又想到这些回忆，他对那些人类满心愧疚。可爱又可亲的人，毫无保留地接纳没有归处的他，虽是短暂时光，却也是这百年时光中最难忘的日子。而他，带给这些人的只有无尽苦难。
“所以你久居于山林，远离凡俗，就是怕这个能力会伤害别人吗？”
神君神情戚戚，面露伤痛。他缓缓闭眼，再眉间火焰痕迹一闪，再睁眼时，能看见虚厉肩上背负着怨灵数数。
“无心杀人如何呢？翎姿。”神君伸手，邀女孩坐在身旁。
女孩消失了半天，刚才一直坐在远处。神君看她落寞呆滞，头上都落有几片红叶，心中不忍，便想让她过来。
“无心杀人也是罪。罪便是罪，哪有无心有心之分？”
女孩高声道。她站在原地半刻，看着神君骨节分明的手，愣了一会，小跑过去，将自己的手盖在上面。
神君握住了女孩的手，他对女孩展露笑意，却没换来女孩的回应。
女孩低着头，侧目用余光在神君的脸上细细端详。
神君这张脸生得神武，眉间火焰纹乃是神印，藏他一缕心魂。这么一张威严的脸，偏偏性子又是极端相反，和气待人，让人心生亲近之意，但总不失神之威严，在无形间总有压迫感。
神君见女孩偷偷看他，又笑了一声。他笑得眼睛如弯月，黑色瞳孔若有火光，一副长辈家长的样子。
“无心杀人也是罪。虚厉，你知道你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吗？”
虚厉摇头。
神君叹气：“太多了。”
女孩道：“虚厉，你这种大魔头合该千刀万剐才能使怨消弭。”
虚厉冷言：“我该不该死不应该由你评断。”
神君道：“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喜欢吵架。虚厉我不能预测你的命运，但是杀一魔，不如使魔成佛。也许你的未来荆棘满路，也许……你也能偿还因果，活得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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