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红尘

恰好渡完劫白漪便听见了姐姐的事情，随后便被寒山寺的人抓走，许宣许久等不到白漪回来，也觉得她是出了事。

        白漪找了个机会以元神出塔，将事情原委告诉了许宣，本以为许宣知道她是白龙以后就会死心，却没有想到许宣痴情不改，终日在塔下等她。

        凡人惧怕寒暑炎凉，许宣本就是个体质弱的书生，在思念之下更是得了重疾，很快便耗尽寿元死去。

        那日一个少年走过雷锋塔，见着许宣，掐指一算，便知道此间的故事，告诉了白漪曜金宫中有起死回生的药，却只对寿元还有余的人有用，对许宣这种耗尽寿元死去的，只能还魂片刻。

        白漪虽在塔中见着许宣，但许宣死前却未见到她，于是她在少年帮助下进入天幕，靠着本命法宝潜入曜金宫。

        陈平认识那少年，也知道这些故事，只稍微考验了一下白漪便给了扶桑果让她去救人。

        夏昭那时还小，也不懂天机测算，只知道扶桑珍贵，不懂师父为何要给她，于是问道:“师父为什么要给她啊？”

        陈平道：“那是她来日欠你的。”

        白漪回到雷锋塔，此时七日未过，许宣还魂半日，只见得那近乎透明的元神。

        “是我害了你。”白漪哭着说道。

        许宣将龙伞撑开，将这灼灼日光遮住，笑道：“两情相悦，甘之如饴，娘子不必愧疚，若有来生，我还来这塔下陪你。”

        白漪也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流出眼泪，道：“世间没有轮回，夫君来日散成无数魂气，我也要一缕一缕将你找回来。”说着施法在他魂魄中留下印记。

        那日许久未下过雨的临安下了一场雨，少年坐在塔顶，拿手接了些雨水，其中有真龙之气，对水族来说是大补，在他眼里却是苦的。

        “你为他消耗这么多元气，可还能等到西湖水干？”少年一身锦衣，在雨中却未沾湿。

        白漪看了他一眼，口中吐出龙火将许宣的尸体烧化，又将白龙伞撑在头顶，慢慢走进塔中，道：“情劫比雷劫可厉害多了，这么多年我仍未渡过，劫数之下，灰飞烟灭不也是正常吗？姐姐也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等蛇类，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化龙。”

        少年拿出个玉壶接引雨水，漫天雨水被他施法一收，如百川归海一般尽入壶中，随后他将玉壶倒转，其中龙气化作一条虚幻白龙投入塔中，弥补白漪的元气。

        “非龙之罪，世间情动，皆是磨难，仙道逍遥，只有太上忘情之法最是清净。”少年道。

        白漪笑道：“您也不是走的太上忘情之道呀。”

        少年挑眉笑道：“我是说，那是一条捷径，尤其是对你来说。”

        白漪道：“我是没机会了，您是个好人，不知尊姓大名？我被困在塔中，无以为报，只能感念您的恩情了。”

        少年将玉壶收好，道：“我叫庄少游。”

        “原来是碧游真君。”

        少年怅然叹道：“我游遍九州四海，世间风物多奇绝，却只有这红尘景色最是好看，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风景，可惜世人难以如我一般，不涉红尘，只以双眼去看，红尘滚滚难以超脱，你看你就出不来了。”

        白漪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情劫，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从她和姐姐喜欢上这人间景色开始，从她们化作人形在临安城中游玩的时候就注定了现在的局面。

        这少年却不一样，他游戏人间，却是个旁观者，所以红尘滚滚于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就算从指间流过，也不沾半点，他的大道境界，已经近乎天地之观了。

        天地以神律刻画人间，也如他一般，虽贪恋风景，却不会入境。

        少年化作一片青叶飞走，白漪透过塔上的窗户去看临安，真看到了滚滚红尘，无数人在其中挣扎，那些命运轨迹如同丝线一般缠在一起，越来越复杂，千丝万缕，形成千万种劫数，无人得以超脱。

        “其实这样也不错。”白漪忽然笑道。

        临安夜里从此多了个借伞的姑娘，这伞以白蛇蜕下的皮炼成，以蛇化龙时剥离的龙骨为骨，等到禁制圆满，不用雷锋塔倒，西湖水干，她自己便能出来了。

        ……

        北海，君承泽不断跑着，他修为还低，但爹娘都已经是真龙，他生下来也就是真龙，天生便能化成人形，娘亲将他送出去时也嘱咐他，要收敛龙气，以人身行走，这样或许北海的鲲宫便不会注意到他。

        但鲲宫对龙气十分敏感，虽宫中也有龙，但那是北海的龙，君承泽是东海的龙，自然是不一样的。

        “原来是条小龙，居然敢到北海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鲲宫几个水妖发现了他，一边追一边讥笑道。

        君承泽脸色一寒，他修为太低，只能逃命，他已经逃了快一年，从东海到北海，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仿佛全世界都与他为敌，他不断地逃，但背后总是有人在追，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是他得活着，白涟已经死了，他不能死，他要是也死了，白涟就白死了。

        “实在不行，你就跑去临安西湖找你姨娘。”白涟死前跟他说过，但那时他们已经到了北海与东海相接的地方，离临安太远了，他也不敢再入东海，只能硬着头皮往北海走。

        北海很冷，对他这样的幼龙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寒冷，龙族虽天生就有不弱的修为，但同时消耗也远比人族高，人族到炼气后期基本就很少需要吃东西来补充能量了，身体自行摄取的天地元气便能够弥补身体机能运转的消耗，但龙族不行，起码得人仙境界才能辟谷。

        他一路逃命，自然没时间找吃的，所以很饿，但后面还有追兵，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又冷又饿，他现在还能跑，但还能跑多远呢？

        北冥多风雪，他浑身被冻得冰凉，手脚几乎动弹不得，但他依然记着白涟说的话，没有化作龙形跑，现在他这么虚弱，就算是以龙身来逃，也不比这人身快多少。

        眼看着后面几个水妖就要追上来，天空忽然有一艘散发着桂木清香的飞舟停了下来。

        苏嫦看着那条小龙，欣喜道：“哎呀，好可爱的银龙。”不知道她说的是君承泽龙身可爱还是人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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