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两人半俯着身子在屋顶上静静注视着小院。不消会儿，周祈安就待不住了，浑身仿若有蚂蚁在爬一般不住地拧着身子。
青萝一掌拍到他肩上，道：“你安静点。”
周祈安故意做出一个呲牙咧嘴的夸张表情，可也觉得这一掌确实让身上的酸麻感少了大半。身体上的不适得到了缓解，内心依旧等得无聊。
他思忖了半天，才对青萝道：“姐姐，你能不能给我点钱？”
光线不好，看不出青萝的表情有什么明显变化。但周祈安依旧觉得有些不安。
“说错了，不是给，是借。”周祈安小声地解释，“我第一次出门，想带礼物回去给不不语。就是今天看到的那两个兔子型的铜哨。我受伤的时候，他俩一直照顾我。虽然也不是照顾的很好，但我还是很感激的。”说着又打量着青萝，生怕错过什么，“当然，我也很感激石仙和姐姐的照顾。可你们都是脱尘高人，自然瞧不上俗物。我若送你们，反倒是拉低了你们的身份，显得对你们不敬……”
青萝的脸在蒙蒙的月色下，感觉冷冰冰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像是在损我？”
“怎么会！我怎么敢！”周祈安连声否认，“你真的误会了。我说的句句是真心话。等我以后寻到更好的、配得上姐姐的，不论多少钱，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会找来送给姐姐的！”
周祈安一向懂得察言观色，也深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他言辞凿凿，目光笃定，任谁听了都会信上七分。
见青萝没有反应，周祈安只得硬着头皮道：“姐姐，你先借我。以后我加倍还你。”
“你哪来的钱还我？”
周祈安这才想到，自己平时是没有收入的。
石仙本就只是山上的一个地仙，找他祈愿求福之人也多是途径的旅人或周边的穷苦人。他们还愿的回报也多是蔬果、衣物、器皿等。石仙他们为了方便在人世间走动，会将其中一部分卖了换银子。这些钱一般都是由青萝收着。
周祈安说以后会还钱给青萝，就像是画了一个大饼，不光吃不到，也看不见。与想赖账无异。
他尴尬地笑了笑，想要掩盖此时的紧张。
青萝只用眼角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取出一个小袋扔给周祈安。
周祈安接了袋子，立刻知道里边装得什么，心中大喜，正欲再说几句好话讨好青萝，只见青萝做了一个让他安静的手势，用心音术道：“果然来了。”
院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进来。月色昏暗，如同罩着一层薄纱，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可从走路的姿态不难看出，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走得很慢，步履轻盈，像走在棉花上。
她径直来到步辇前，先是绕着步辇转了几圈，像是想打开步辇的纱幔，却不知从何处撩开。最后停到步辇后，右手在空中竖向一划，一道裂口悄无声息的从纱幔中间撕开。
随后，女人举步上了步辇。
因为女人是背对着青萝和周祈安，两人看不清她上了步辇后有何动作。只从背影看出，那女人上了步辇后停顿了片刻，便坐了下去。
周祈安用心音术问青萝，道：“姐姐，这是什么？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生人气息。但看行动，又不像寻常鬼魅。”
六界之中，各族类都有不同的气息。神族天生神力，金光护体。仙门飞升，便有仙气缭绕。凡人气盛，阳气满盈。妖、魔修行后，身上便带有妖气、魔气。鬼魅一类在人间虽无实体，但能阴气逼人。这个女人，既感觉不到阳气，也感觉不到妖气。但看起来举止动作，又不像鬼魅般虚无不实。
青萝没有回答，眼睛紧盯着女人的背影，好像怕看漏什么。但那女人坐上步辇后半天不再有动作。
周祈安早忍耐不住了，就想一把掀了步辇，看看上边底是什么。见问青萝没有回应，双指略微用力，将屋顶上的一片青瓦掰下一角，向步辇弹了过去。
瓦块正中女人后背，发出“当”的一声清响。四下一片安静，听的格外真切。
周祈安没想到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以他弹出的力度，原想着只会打得那女人稍稍欠身，不会有什么声响。没想到，竟好似弹中了什么。难不成她穿了什么金甲护体？
没等周祈安想明白怎么回事，整个步辇猛然抖动起来。接着，一声嘶吼划破黑夜，声音尖锐刺耳，仿如一把锐刀要将听到之人生生撕裂。
周祈安用双手捂住耳朵，声音反而更响了，听得他一阵晕眩。平时得意的五感，此时真是痛苦万分。
“周祈安，赶快用灵力封了听觉。”
青萝用心音术传声过来，声音虽比嘶吼声小很多，却字字清晰。
周祈安忙汇聚灵力，口念符篆，在耳外形成一道屏障。只是他符篆和灵力的配合不够熟练，屏障设的不够牢靠，只能将嘶吼声减小却无法彻底隔绝。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可以忍受。
周祈安感觉不那么难受了，脾气也就上来了，再忍不住，一跃到院中。
女人撕嚎的声音更大了，若不是刚在耳外设了屏障，周祈安这会儿只怕站着都难。
“啪！”
没等周祈安动手，步辇随声四散。女人站在原地，头以奇怪的角度向前低着，嘶吼声也停了。
周祈安小心的转到女人前边，趁着月色，上下打量，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女人的发髻松散，糊住半张脸，看得瘆人。露出的半张，眼睛圆睁却没有瞳仁，一片煞白。脸上的妆粉太厚，裂成口子，一块块的往下掉。胭脂和唇脂红得像涂了鲜血。
周祈安大骂道：“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鬼都比她好看！”
青萝也来到周祈安旁边，看了一眼，道：“这是个人偶。”
周祈安一愣，再细瞧，女人的双手虽有十指却连在一起，颜色灰白，是用陶土刻的手型。竟是个泥偶。
女偶的头好似断掉一般垂在脖子上，双手拢成一个圆圈，抱着一个东西。她使劲想把头往怀里的东西上贴，中间却始终差着一点距离。每使劲一次，头就往下掉一点，画面看着异常诡异。
周祈安片刻无语，道：“她这是在干什么？怀里有什么宝贝吗？”
青萝冷声道：“像是个孩子。”
周祈安大惊，再往女偶的怀里细看，只看到一条婴孩衣服的袖子垂在外边，袖子轻飘飘的。
没有胳膊！难不成这婴孩得胳膊被这女偶吃了
只听说冶城的婴孩魂魄丢失，没听说还有婴孩被吃掉的啊！
周祈安心里一紧，冲上前，想要拉开女偶的胳膊，夺回孩子。
岂料，女偶的双臂环的很紧，完全拉不开。周祈安刚一拉扯，女偶又是一声嘶吼，抬脚踢向周祈安。
事发突然，周祈安全无防备，来不及阻挡，直接被踢飞撞到步辇前的香案上。
这一脚劲不小，香案直接被撞碎了。
周祈安躺在地上，只觉得肚子和背部都巨疼无比，一时有些站不起来。还没缓过劲，女偶紧接着又攻了过来，抬着脚就往周祈安身上踩。
周祈安下意识抬起双臂就要挡，一道紫光闪过，女偶踩过来的脚猛然停在周祈安眼前。
原来是青萝掷出紫夜藤，拉住了女偶的腿。
两人力道不相上下，僵持在原地。
周祈安抓住机会，翻身从女偶脚下滚出，紧接着一跃而起，退到与女偶五步远外。
青萝翻手收了紫夜藤，女偶猛然间失了平衡，跌跌撞撞后退数步。
站定后，头掉的更低了。
周祈安没有兵器，不敢再贸然攻击。从怀中掏出五张符篆，用指尖灌入灵力，向女偶掷去。
五张灵符飞到女偶身旁，分居五点，各自射出两道灵线，点点相连，形成一个五角星，将女偶困在中间。
昨晚被黑雾打的狼狈不堪，回到客栈后，周祈安就一直在思索有没有其他应对之法。最后就想到这个用符篆增强灵力的方法。不曾想，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周祈安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得意道：“这是我自创的缚灵阵，厉……”
最后一个字却说不出来了。
周祈安虽用符篆增强了灵线的效力，但毕竟底子在那放着，撑不了多久。现下，女偶不断挣脱，已经有两跟灵线被拉断。按这速度，灵线全部被拉断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周祈安紧忙四下张望，想再找个扫帚，可这小院收拾的干净利落。别说扫帚，连树枝都没有。只得捡起一条碎掉的香案腿，仅有一尺来长，勉强用来防身。
“姐姐，趁现在，你快打这女偶。”周祈安见青萝在一旁，全无攻击，忍不住催她。
青萝此时倒不着急，手持紫夜藤，一边戒备，一边盯着女偶怀里的东西看。
那怀里的虽是件婴孩衣服，但抱得姿势实在不像抱着一个婴孩。说是抱，更像双手托着什么。而且，托着的东西应该还不轻。女偶的脸之所以一直贴不上去，就是因为那东西在怀里一直往下坠。刚开始看不明显，现在女偶的双肩连带着手臂都被怀里的东西坠得变长了。
这时，最后一根灵线断了，灵符完全失去作用。女偶猛然摆脱束缚，又冲着周祈安扑了过来。
周祈安大叫：“不好！”
青萝紧忙挥起紫夜藤，在周祈安腰上一缠，用力一拉，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侧身挡在他前边。
此次出门，周祈安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一幕。见青萝护在自己前边，顿时觉得又羞又恼，推开青萝就想往前冲。
青萝厉声斥道：“不要动，别出声。”
周祈安立马僵在原地，屏住呼吸。
女偶这用力一扑，什么都没扑到，反而让抱着的东西坠得更低了。原先是在胸前里，现在已经掉到了肚子上。因头一直低着，脖子被拉的细长，稍微一动，就晃个不停。
女偶站在原地，不再攻击，只是使劲地想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抬。
这时，怀里的东西露出来大半，那件衣服里包着的并不是个婴孩，而是一个闪闪发亮的金娃娃。
周祈安倒吸一口气，心中暗暗称奇：“乖乖，难怪刚才刚才碎瓦打到她会发出那样的声响，定是击穿了女偶，打到这个金娃娃身上。这么重，她竟然还抱得动。”
青萝收起紫夜藤，用心音术道：“装神弄鬼，出来吧！”
心音术是一门通音秘术。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起术方法，有的用符篆，有的是结印，还有的用密语。个人使用时还会在本派的基础上再稍加调整，形成自己专用的术法。施术之人，相当于创建一个房间，凡在房间内的人，便可通过心声交流。想进入房间需有施术之人邀请，如果施术之人不愿意，旁人别说进房，连房子在哪都不知道。但如果旁人不想进房，施术人也没办法硬拉对方。完全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青萝这一句话说得让周祈安觉得很疑惑，知道不是对自己说的。可来冶城后，青萝的心音术法里就只有他一人。那又是谁进了术法，又是要从哪里出来呢？
片刻后，院里点灯的那间房门无声地打开了，一个人缓步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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