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五行合纵
第107章 五行合纵
二个月后。
甘陕交界之处,长武县附近。长武县,乃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是古丝绸之路陕西的最后一站。自古为古豳国之地,为三秦通往大西北的咽喉关隘,素有“三秦屏障”“秦陇门户”之称。县境北临宁庆县,与子午岭相望,南依岐凤县,与陇塬县、关山余脉相近,境内的泾河、黑河、南河3条河流和近千条干支毛沟,将全县切割成北塬、巨家塬、枣元塬三大块,塬高、沟深、坡陡。
这种地质地貌,足能藏下百万兵将!
天色已近黄昏,黑河旁的一片高塬之上,有四骑健马疾驰而来,停于深坡之前。
西北疾风劲吹,飞沙滚滚。
这四人看打扮,乃是两男两女,只是纱巾蒙面,看不清面目。
一个穿西式黑灰素装的女子把住缰绳,指着黑河对岸说道:“火家总坛火云庄,就在对岸,过河之后,还有三里路程。”
她身旁一个穿皮衣马裤、脚蹬皮靴、头戴阔边西式皮帽的男子应道:“好!天色已晚,我们去渡口休息一晚,明日再渡河。”
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说道:“这地方还真不好找,多亏真巧带路。木王大人……”
皮衣男子笑道:“病罐子,说了咱们路上不用木王木王地叫,你们还是叫我火小邪好了。”
在道袍男子身边,有个女子身穿颇为艳丽的西式女装,一双媚眼忽闪忽闪地说道:“木王大人,这里没别人,怎么能直呼你的名字啊。”
皮衣男子还是爽朗地笑道:“百艳,你们如果再叫我木王大人,那我就叫你们师父、师娘如何?”
道袍男子和艳女忙齐声道:“那可不行!”
这四人,正是火小邪、水妖儿、病罐子王孝先、百艳仙主。
火小邪笑道:“既然不行,那就说好了啊。”
王孝先、百艳只好点头称是。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田问、林婉今天赶得到吗?”
火小邪笑道:“田问说到,他一定就会到,只会早,不会晚,他说不定已经在渡口等我们了。”火小邪转头对水妖儿说道,“妖儿,还是你带路。”
水妖儿嘻嘻一笑,说道:“是,相公!”一拉缰绳,拍马就走。
火小邪赶忙纵马跟上,两人并行纵马而去。
百艳仙主冲王孝先撒娇道:“乖宝,吃了两天的灰土,我身上好脏了,你晚上要陪我洗澡,给我搓背。”
王孝先忙道:“小声!小声!小猫你晚点再发浪好不?”
火小邪在前方高喊:“跟上了!晚上给你们找个大木盆。”
王孝先哎呀一声,低语道:“你看,让你小声,火小邪是顺风耳,这不又听到了。”
百艳娇声道:“好了好了,走啦。”
这两人一催胯下骏马,急追火小邪、水妖儿两人而去。
四骑再走几里,已经下到黑河边,天色已经渐黑,不远处一片灯火如林,人来人往,看上去的确是个渡口,只是热闹非常。
四人勒缰停马,水妖儿疑道:“这个地方不会有错,怎么有这么多人?”
王孝先说道:“不会是火家知道我们要来,把渡口占据了吧。”
百艳仙主说道:“火家只知道新任木王前来拜访,不知道木王就是火小邪,火木两家这几十年里关系不错,是迎接也说不定。”
水妖儿一直细细观望,说道:“的确没有兵戎之气,反而很有喜庆之意,只是兵不厌诈,火家要装,也装得像。”
火小邪笑道:“无妨无妨,我们只管过去就是。”
王孝先说道:“我们要戒备吗?我这次带了无数药剂。”
“不用不用!”火小邪摆手道,轻抖缰绳,率先先前。
水妖儿、王孝先、百艳三人便紧紧跟随。
火小邪怀中一痒,一个小脑袋钻出他皮衣领口,探头向外望去,吱吱轻叫两声,竟是那只帮了火小邪大忙的九品灵貂。
火小邪摸了摸九品灵貂的脑袋,低声道:“小小邪,饿了是吧,马上就到,到时候给你一整只烧鸡。”
九品灵貂分外开心,吱吱叫了几声,又钻回到火小邪怀中衣袋里去了。
四骑马缓缓行到渡口边,就听一声大喝,二个镖师打扮的大汉从路边蹦出来,劈头盖脸地大叫:“你们是什么人?”
火小邪抱拳道:“过路人,想在此借宿一晚,明日过河办事。”
镖师叫道:“此地已被包了!不能住人,你们沿河往回再走五里,还有一个小渡口!”
火小邪一见镖师胸口绣着“金玉祥”三个大字,心头一乐,说道:“王全、王兴两位老爷可好?请代我问候一下,我们再走。”
镖师微微一愣,正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听后面有人高呼:“哎呀,你们两个混蛋,快让开,快让开,贵客到了!”
就见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撒了欢一样疾奔而至,身后跟着数人。此人一见火小邪四人打扮,声音一颤,毕恭毕敬地问道:“可是木家大人?”
火小邪立即认出,问话的这个商人,可是个老熟人,笑道:“正是。”说着伸出手来,吹了一吹。
这男子鼻子一嗅,啊的一声惊叫,连忙跪地,高呼道:“山西王家堡金玉祥掌柜王兴,携父王全及全家老少,在此恭候木家几位大人多日了!”
王兴一跪,立即这个渡口百多号人,全部跟着跪下。
阻拦火小邪四人的两个镖师见状,悔得肠子也绿了,他们两日来驱赶了无数来渡口之人,赶得烦不胜烦,岂料今日的就是正主,跪地自己赏自己嘴巴:“小的狗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
火小邪跳下马来,几步走到王兴面前,将其扶起,说道:“请起请起!客气了,切不可如此。”
王兴口口声声道:“不敢不敢,各位请,各位请。”说着为火小邪等人引路。
火小邪也不再客气,偕同水妖儿、王孝先、百艳三人,随王兴向渡口一侧走去。
已有一间翻新的茅屋,灯火通明的开门迎客。
王兴驱开众多镖师,仅一人领火小邪四人进了屋,屋内一个老者正跪在地上,一见火小邪进来,立即跪拜道:“晋秦陇三省青云客栈总店店长王全,恭迎木王巡查特使,小店腿脚不便,未能亲迎,请特使恕罪!”
火小邪把面纱拉下,上前把王全扶起,连声道:“老先生,使不得!我当年在王家堡过火门三关的时候,还要多谢青云客栈的照顾呢!”
王全道:“哪里话……”可一抬头,看见了火小邪的面目,惊得张口结舌,“你,你是?”
“火小邪。十一年前,青云客栈第十一位入店的,都是十一,分外的巧。”
王孝先、百艳、水妖儿也拉下面纱。
王孝先说道:“对,就是和我王孝先同一届火门三关的火小邪。”
王全、王兴两人都哎呀哎呀哎呀呀呀连声叫唤,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们俩都知道当年火小邪尽管过了火门三关,却被火家逐出,从此下落不明,怎么阴阳轮转,十年河东,火小邪居然成了木家巡查特使?要是他们知道火小邪的真实身份是木王,恐怕下巴也会掉在地上。
火小邪反客为主,招呼道:“王老先生,王兴掌柜,请坐,请坐。”
王全、王兴激动得忘乎所以,这才回过神来,招呼着火小邪四人上座。
王全的确腿脚不便,走路一瘸一拐的,坐了下方,又惊又喜道:“火小邪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当了木家弟子的?”
火小邪笑道:“二个月前。”
“二个月前?”王全怀疑自己耳朵不好,是否听错了,又只能哦哦哦的说不出话,终于咽了一口口水,问道,“特使大人,那,那新任的木王是?”
火小邪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岔开这个话题,说道:“想必其他三位,你也认得?”
王全道:“这位是逍遥枝王孝先王仙主,见过几面。这位是?”王全看向百艳仙主。
火小邪说道:“这位是木家长老,花枝的百艳仙主。”
王全、王兴一听大惊,又要下跪。
火小邪连忙说道:“免礼免礼!”
王孝先轻哼道:“一听是木家特使、木家长老,就要下跪,见到逍遥枝就不当回事,时过境迁了已经。”
王全、王兴颇为不安地坐下,王全说道:“没想到百艳长老也肯来北方,小店此行,真是值了,能一睹百艳长老仙女下凡一般的美貌,又与您同处一室,值了值了,此生也值了。”
王孝先暗骂道:“你这个老色鬼!马屁精!”
百艳仙主呵呵娇笑:“我真的有仙女那么美吗?”
王全忙道:“绝无虚言!恐怕仙女也比不上百艳仙主你。”
百艳又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个小老儿说话怪讨人喜欢的,怪不得你会在这里,一定是青芽姐姐特别嘱咐,让你来此等候我们的。”
“啊,是!是!药王大人、青芽总仙主、甲大掌柜、乙大掌柜,半个月前飞鸟传书,一同嘱咐我,千万要赶到这里,照顾好特使大人和各位大人,并带上青云客栈的所有精锐,陪同各位去火云庄,我、王兴与火家几位堂主很熟,既能带路,又能保障各位的周全。只是你们来之前,不知是你们四位。”王全说道,又忙看向水妖儿,生怕水妖儿也是木家的某位不曾谋面的长老,“这位仙女是?”
水妖儿俏皮地轻笑一声,自行说道:“我是火小邪的妻子,我叫真巧,王孝先仙主算是我师父,但现在只是挂名在木家,还不是正式的木家弟子。”
王全忙道:“火小邪大人娶了如此美貌、如此聪慧的妻子,真是木家之福!木家之幸!真巧大人,有礼了。王仙主也是慧眼识珠,得了这么优秀的弟子,让人羡慕啊!”
王孝先被奉天郊外的青云客栈的小分店刁难过,又被乙大掌柜施过进不退蛊,在木家所有人面前丢过大脸,所以和青云客栈结的梁子很深,轻易化解不开,此番随火小邪出来,终于有机会让他出口恶气,于是哼哼道:“哎呀,若不是我和巡查特使火小邪沾亲带故,青云客栈的三省总店长也不会这么恭维我吧。哎呀,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啊,我能进木家,是因为火家不要我,还混成前任木王林木森的弟子,当上了仙主,胖好味和我一届火门三关的,只不过混成青云客栈的灶房伙夫,好多人都不服我啊。”
王全被王孝先说破了原委,尴尬道:“不是不是,王仙主误会,绝对的误会。”
王孝先噗了一声,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百艳仙主一旁咯咯直笑,拉过王孝先的手,媚声说道:“乖宝,别再为难他们了,小孩子似的,听话,啊?”
火小邪见该说的也说了,笑了两声,说道:“两位店长,有劳各位千里迢迢来此迎接我们,辛苦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两位店长,我们也饿了,能否安排些吃的来?烧点热水,供我们洗漱?”
王兴忙道:“已经安排好了,里里外外,一应俱全,此地虽小,我们也搬了半个青云客栈过来。”
王全却说道:“四位大人稍等片刻,晋秦陇三省青云客栈的主要人员,都在外久候多时了,请容他们进来拜见。王兴,快去叫来,快去!不要耽搁了大人们就餐休息。”
火小邪不好推辞,只能同意。
王兴快步出门招呼,很快呼呼啦啦进来三十多人,站满了整个屋子,听王全号令,全部毕恭毕敬地向火小邪四人跪拜请安,无人敢抬头直视火小邪,唯有一个女子,不住向火小邪看来,表情又惊又喜,显然是认出了火小邪。
火小邪何等眼力,一眼便认出此女,正是对自己有恩的王兴之三姨太青红。
火小邪暗念道:“怎么她也是青云客栈的了?”
众多青云客栈的店长跪拜完,王全、王兴便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开。
火小邪起身叫道:“青红大姐!”
三姨太受宠若惊,赶忙停步,王全王兴没想到火小邪认得她,便只让她留下,催促其他人尽快离去。
火小邪喜道:“青红大姐,真没想到能再见到你,你请坐,请坐。”
三姨太不如以前那般霸气,有些为难,一边向王全王兴望好几眼,得到示意后,方才犹犹豫豫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火小邪依旧喜道:“青红大姐。”
三姨太忙道:“大人,切莫叫我大姐了,怎么敢当。”
火小邪一腔热情,立即打了折扣,问道:“你现在也是青云客栈的了?”
“是啊,五年前甲大掌柜、乙大掌柜巡查到王家堡青云客栈,破格进了木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前我只是井底之蛙。”三姨太谨慎道。
王兴说道:“现在她是王家堡青云客栈的账房,微末的职位,她能来拜见大人您,全凭她是我的妻子。我有一点私心,为她走了个后门,您千万不要见怪。”
王全也道:“她的木家药理,只是刚刚入门,好在王家堡青云客栈这两年很少有五行世家的客人来住,比较清闲,所以没给青云客栈丢脸。”
三姨太有些欣喜地说道:“火小邪,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就是木家巡查特使。”
王全立即训斥道:“是大人!大人的全名,是你这样叫的吗?”
三姨太马上低头,不敢再说。
“无妨、无妨。”火小邪心头反倒一沉,说不出的有些心酸,三姨太本是一个女中翘楚,言行泼辣,很有主见,怎么七年之间,变得懦弱了许多,若不是容貌依旧,真不敢相信她就是三姨太,难道进了木家青云客栈,对她影响这么巨大?
在无力匹敌的强权面前,有人仰头不屈,有人低头顺从,有人避之千里,各有各的道理,并无对错之分,只是选择不同,未来的路便不同罢了。
时间能成就一个人,同样也能毁掉一个人。
火小邪本想和三姨太畅谈几句,见她一副低头顺耳的样子,只觉得索然无味,便说道:“青红大姐,你能成为木家人,实在太好了,改日有空,我们再叙。”
王全、王兴便催促三姨太离开,三姨太欲言又止,站起走了几步,下了决心,问道:“潘子、乔大、乔二都好吗?我那两个丫头,时不时地还提起潘子,说他又好玩又很有义气。”
火小邪心中微痛,答道:“潘子现在叫金潘,是金家少主,未来的金王,乔大乔二是他的徒弟,也在金家。”
三姨太轻轻啊了一声,说道:“得罪了得罪了……他和你一样,都是年轻有为,可以做大事的人,反观我这个女子,年纪越大越安于现状,能知道些五行世家的事情,已经很知足了。”
王全斥责道:“你在说些什么?快下去吧快下去吧!”
三姨太应了声“是”,向火小邪轻轻一笑,眼中满是欣慰和赞许,盈盈拜了一拜,退出屋外。
酒足饭饱,洗漱停当之后,王全、王兴道过晚安,火小邪、水妖儿和枕而眠。
九品灵貂抱成一团,吃得滚瓜溜圆,在椅子上呼呼睡去。
只是火小邪一时间睡不着,水妖儿靠上胸前,问道:“怎么了,有心事吗?”
火小邪搂住水妖儿,说道:“其实我挺不想当木王。”
“你觉得被人捧着抬着巴结着,并不喜欢?”
“嗯,对。本来人人生来平等,圣人们定出三六九等,给出尊卑高低、身份权力,我是无名无份的小贼时,卑贱之极,谁都可以欺负你,一旦当上贼王,却是车前马后,前呼后拥,人人又敬你怕你。可笑的是,我二个月前还是个人人喊打的小贼。小贼和贼王,都是贼,也都是人,却有如此大的差别。”
“你说得没错,只是人人都有烦恼,小贼有,贼王也有,世间纷扰,每个人承担的不一样罢了。谁比谁更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我现在就觉得,当木王,并不会给我带来多少快乐。妖儿,我问你。”
“你说。”
“五行合纵之后,我丢掉木王的身份,你也不做水家人,我们两人去游山玩水,当两个普通人,再不过问世间的琐事,你说好不好?”
“好啊。”水妖儿甜甜一笑,更加靠紧了火小邪,“你愿意,我就愿意。”
火小邪吻了吻水妖儿的额头,说道:“你为什么从不问我是否恢复了记忆?”
水妖儿说道:“我只在乎现在的你是真心爱我,以前很多的事,我也刻意忘记了。快别想了,睡吧睡吧。”
夜凉如水,火小邪从睡梦中醒来,翻身一摸,水妖儿不在身边。
火小邪并不吃惊,起身一看,果然见到水妖儿一个人站在窗边,抱着双肩,瑟瑟发抖。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火小邪轻轻起身,拿起外衣,为水妖儿披上,将水妖儿搂在怀中。
两人一直静默不语。
水妖儿眼角一丝泪挂上脸颊,轻声道:“我,有点害怕。”
火小邪知道水妖儿怕的是什么,并无言语,只是让水妖儿依靠在自己怀中,双臂紧紧地抱着她,静静地陪着她,陪她度过每一个开始,和每一个结束。
天光大亮。
火小邪、水妖儿洗漱完毕,走出所住的房间。
王全、王兴已在屋外等候,见火小邪出来,赶忙又跪。火小邪懒得和他们再客气,看向对岸,说道:“用过早餐后,我们就起程。烦劳你们尽快准备!”
王兴应了,赶忙起身要去准备,这时一个青云客栈的弟子急奔而至,差点撞上王兴。
王兴骂道:“慌什么?”
这弟子跪地急道:“渡口四周,来了许多怪人,我们,我们被围住了!”
王兴惊道:“什么?”
火小邪一听,快步上前,问道:“什么样怪人?”
那弟子颤巍巍地答道:“他们远远地站着,也不过来,但我们过去,他们就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渡口四周,到处都是,可能有几百人,也可能有上千人。”
王全一边一瘸一拐地走来,一边喝道:“都是什么打扮?”
弟子答道:“这些人都是藏在大石后,只露出脑袋,蒙着面,看不见他们的穿戴。”
王全紧张道:“这,这不该是火家人的作风。”
火小邪反倒一笑,说道:“王老先生,你在这里等候,我去看看。”说着,领着水妖儿大踏步向外赶去。王兴和来报信的青云客栈弟子赶忙跟上。
火小邪、水妖儿赶到渡口边,王家堡的武师、镖头,以及青云客栈的诸多人等,都是手持兵器,四处东张西望,严阵以待,只是明显表情颇为惊慌。
火小邪走至外围,放眼一看,果然看到渡口外围的河边、坡脊、塬顶、沟边,凡是能藏身之处,都有少则一个,多则数个的蒙面人头,向渡口这边死死地盯着。
报信的弟子畏惧道:“就是他们,一直这样盯着我们,也不过来。”
火小邪与水妖儿相视一笑,两人心里都明白了几分。
火小邪上前一步,高声道:“土王田问、林婉,是你们来了吗?我在这里!”
王兴一听,更是大吃一惊,林婉他当然认识,怎么土王会是田问?
火小邪喊完这句,那些远远躲着,只露出脑袋的人,一个个如同土拨鼠一样,突突突缩回身去,再看不见。
马儿轻嘶,很快便见到有两匹黄棕色的高头大马,从沟渠处跃出,向火小邪方向不快不慢地奔来。
马上的两个人,还能是谁,一个是新晋土王田问,另一个则是木家林婉。两人并肩同骑,男子英俊,女子端庄秀丽,端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田问、林婉穿着中式便装,很是精神,林婉的头发也不再是纯白色,而是亚麻灰色,说明她体内之毒,已被渐渐控制住了。头发颜色一变,林婉看起来又多了一种风韵,美貌有增无减。
火小邪、水妖儿两人迎上,田问、林婉下马,四人二个月后,再度重聚。
原来是友非敌,木家一干人等,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王兴赶忙跪拜:“土王大人,林婉少主,没想到两位亲临,事先得罪了,得罪了。”
林婉柔声道:“王兴,快起来吧,这事还要怪我。”
火小邪拉住田问,就往里请,边走边问道:“田问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田问说道:“昨日中午。”
火小邪一愣,哑然失笑:“啊?昨天中午就到了,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田问说道:“不便打扰。”
火小邪装作不悦道:“自家兄弟,怎么还这么客气,见外了不是。”
林婉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昨天中午我们到了以后,见渡口被人包下,就没有上前。等到你们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田问又觉得这时候去,还要劳烦照顾吃饭住宿,便又忍住了。今天要去火云庄,于是一大早就等候着你们出来。”
田问又说:“人也太多。”
林婉一副翻译官的模样,解释道:“田问回土家正式即位后,要出来找你,娘放心不下,便把土家精锐派出来,沿路保护我们,并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有三百多人在渡口四周,土家很少这么多人一起出来,不肯抛头露面,所以……”
火小邪听得出话里有话,其实主要原因,缺不了林婉不肯在渡口与火小邪他们一起过夜,毕竟水妖儿在,林婉善解人意,生怕会有些尴尬。
火小邪笑道:“田问大哥,你真是有心了……哦!林婉,你刚才叫娘,是你们两位,已经回土家成亲,结为夫妻,入过洞房了吧。”
田问的脸唰的飘出一丝红晕,结巴着说道:“是……不错。”
林婉也红透了脸,娇羞不已,再不为田问翻译。
水妖儿闻言恭贺,田问、林婉赶忙还礼。王兴在一旁看着听着,满脑瓜都是雾水,可哪里敢问。
王孝先、百艳两人,迎面而来,本以为出了大事,赶出来助阵,谁知是田问、林婉到了。六个人很是热闹了一番。
火小邪、田问等人再聚,一番热闹,话不多表。
收拾停当之后,王全、王兴命令拔起营寨,非青云客栈的金玉祥武师和一些木家功力较浅的木家弟子留守,其余大部,约有百十人,护着火小邪等人,从临时搭起的宽大浮桥上通过。
火小邪去到对岸,回头见三姨太还在不住地向自己挥手告别,便也挥手示意,心里想道:“只怕以后也很难见到她了!七年前我从净火谷出来,多亏她的照顾,七年后再见,我连个谢她的机会也没有。唉!这木王身份,早日还给木家就罢!”
田问伸手向天,打了个响指,喝道:“都过桥来!”
此话一落,渡口四周密密麻麻钻出人来,多数身穿土黄紧身装,有赤手空拳的开路疾奔的,也有背着巨大的行囊紧跟的,基本上都是九人一组。
土家人络绎不绝地按田问的号令,从浮桥上通过,除了行走,居然没有一点说话、招呼的声音,纪律严明,步调一致,九个人九个人地通过,很是快捷。
人通过以后,轰隆轰隆,开始有马队、马车从渡口外围赶来,可以骑乘的马匹近二百,大大小小的马车八九十台,同样是土家人的行头,同样训练有素,连马儿都被训练得绝不嘶叫,步履稳如泰山,比先前九人一组的齐整,更让人赞叹佩服。
浩浩荡荡的土家大队人马,便这么井然有序地过了河,分开两边,向侧路行去,没多久就绕进沟塬,没有了踪影。
青云客栈的王全、王兴一直看得目瞪口呆,土家这样的一支队伍,青云客栈再练八辈子,也练不出来。本以为青云客栈晋秦陇三省的好手都在,很能给木家长脸,谁知土家的精锐人员一出场,不仅人数、所备物品远超青云客栈,在整体能力上,直把青云客栈比到十万八里外,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本以为田问不进渡口休息,会是风餐露宿,这回一看阵仗,只怕土家的临时营地,比青云客栈安排得更为舒坦。
火小邪心中很是敬佩,他之前见过的土家人,要么只有田问一个,要么就是二三个、四五个,没见过土家的大部队,这次数百人、马、车整齐划一地通过浮桥,实在让火小邪刮目相看,土家的实力,比木家只强不弱。
其实火小邪更想不到的是,这么多的土家人马,只是土家精锐的十分之一,而且不属于第一档,只排在第二。土家总部,位于内蒙和东北交界的荒漠边缘,乃是挖空了一座山,并深入地下数百米,一个迷宫般的地下城市,居住了近万之众,无须外界供应,也能自给自足。更为惊叹的是,土家这座地下城市,存在的历史长达近二千年,随便从里面拿出一件器物,就可能是世所罕见的古董,价值连城。
火小邪之父炎火驰,便是混进了这座土家迷城,盗走的土家重宝地一迷藏。若要细说,只怕十余万字,也无法讲完。
土家显尽实力,数百人分去两侧护卫,再见不到踪影。
田问抱拳拜谢王全、王兴道:“多谢搭桥。”
王全、王兴受宠若惊,差点要跌下马来,连声道:“土王大人太客气了!愧不敢当,其心惴惴。”
火小邪说道:“王老先生,王兴掌柜,请带路!”
人马滚滚而动,百余人提缰催马,护着火小邪、水妖儿、王孝先、百艳、田问、林婉六人,向前疾驰而去。
曲曲折折、高高低低行了约有三里路,人马来到一处深沟,前行道路渐窄,只能容两三匹马并行。
前方看似无路,直到近前,才看到有刀劈斧削一般的一线天,荒谷野沟,这一线天的入口处,居然竖着两扇赤红的石门,拦住了去路。
王兴走在最前,走至红门处,抱拳大声通报道:“木王巡查特使前来拜见!请开门!”
话音刚落,就见二条人影,跳将到石门之上,向下方观望。两人身穿灰衣,腰间系着红色腰带,挂红色腰牌,正是火家人的打扮。
一人叫道:“青云客栈的王兴吗?”
王兴答道:“正是!还有我爹,晋秦陇三省青云客栈总店王全。这是拜帖,请收纳!”伸手一甩,抛出一个竹管。
门上之人动作飞快,单手接过,从竹管内抽出一张青色绢纸,看了几眼,点了点头。
一个问道:“来就来吧,为什么这么多人?”
王兴答道:“木王特使到访,我青云客栈接待、护送,你说该不该这么多人?”
另一人叫道:“木王特使何在?请上前来一见。”
一直不说话的王全此时怒道:“我们早就知会了火家,今日到访,还有假的不成?你们若耽搁了,等我见到火王大人,非狠狠告你们一状!”
两个守门的火家弟子对视一眼,说道:“不好意思,多有得罪,请各位稍等。”说着跳回石门之内。
很快便听嘎嘎几响,两扇巨大石门,向内开启,显出一条笔直平整的道路。
两位火家弟子请道:“各位木家客人请进。”
王全、王兴来过这里,轻车熟路,也不客气,在前引路,带着火小邪等人鱼贯而入。后面有木家人,不忘给这两个看门人一人一包礼品,沉甸甸的,不知是钱财还是其他贵重物品。
门里道路笔直笔直,不见火家一人,木家人马走了约半里路,道路才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山崖前。
山崖上同样是两扇巨大红门挡路,只是门口站了七八个火家人。
王全王兴又是一番口舌,再给一人送了一包礼品,和行贿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这才又叫开了门。
火小邪对水妖儿轻笑道:“没有青云客栈打点,想顺顺利利进火家,还真有点费劲。”
水妖儿低声说道:“现在的火家最是俗气!”
众人再往里走,以不是刚才的一线天,道路建在山内,方方正正,宽敞了许多,依旧是笔直。
又是小半里路程,走到尽头,再度宽敞,还是两扇巨大红色石门挡路,火家人则翻了一倍,有十余人之多。
王全王兴再次与火家人通报、送礼一番,才开了石门。
火小邪无奈轻叹,不知这样下去,还要几重行贿受贿的关卡。
好在再往里走不过小半里路,眼前豁然开朗,大队人马已从山中隧道走出,眼前乃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圆形盆地,十分的广大。
这个盆地所见之处,裸露在外的地面、山崖,全是红色,好像刷了一层红色油漆似的。盆地正中间,一大片红瓦盖顶的亭台楼阁,树木不多,一览无余,看上去竟有千余间之多。一座如同紫禁城太和殿般大小相似、形状略同的巨殿,稳坐正中,深红屋顶,鹤立鸡群,分外的显眼。
而这座大殿屋檐下,明晃晃挂着一块足有数人高矮的金匾,生怕人看不到似的,上书三个赤红大字——火云殿。
正如水妖儿所说,火家的确俗气得很,为表示火家五行世家的身份,就建一个和皇帝老子上朝所用的殿堂差不多的建筑。相比木家、土家、水家、金家,木家总部是一个清淡素净的小镇,土家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城市,水家到处都是总部没有什么形态,金家最有钱本该最排场,实际上金家总部最是朴素,从安河镇的坤金王居所就可见一斑。
可惜金潘不在,否则见到一定会骂铺张浪费,他也不过住在上海租界的一栋不甚起眼的别墅内,金家主要人物开会,大多时候在屋里一挤,几杯好茶,几瓶好酒,几包哈德门便打发了,有时候连饭也不管,到饭点了就散会,自己找地方去吃。
有一队火家人马迎上,这回倒是客气了许多,领头一人拜道:“请木王特使大人及主要陪同去火云殿,火王严道大人携火家九堂一法,恭候大驾光临。其余护卫、闲杂人等,还请随我们去一旁歇息。”
王全王兴谢过,请了火小邪等人下马。火小邪、水妖儿、王孝先、百艳四人一直戴着面纱,火家暂且无人认得他们。
王兴低声与火家领头的人说道:“请速去通报,不仅仅是木王特使来了,新上任的土王田问,也随木家一起来了,呐,就是那位高个的男子。”
此人大惊,压低了声音道:“王兴,你我是老相识,你可不要瞎说。”
王兴说道:“这种事我还能骗你?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瞎话?”
“土王怎么会随你们来这里?”
“他与我们木家特使交情深厚!先不管怎样,土王能出窝,这对你们新任的火王严道大人,可是好事!快去通报,快去!”
这火家领队的人还有什么好想,脚底抹油,嗖嗖的率先赶回火云殿通报去了。
一行人有往前走,过了几道赤红色的大门,便见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火云殿。此殿远看已是壮观,走到近前,更是显得宏大气派,若不是屋顶是红瓦,真有皇宫大殿的感觉。只是四处不见有人,空空荡荡的,又显得此处有几分落寞。
未等登上台阶,就见大殿里黑压压的迎出一片人来。
领头一个,身穿淡灰色锦袍,两肩处绣着数团鲜红的火焰,闪闪发亮,十分夺目。此人相貌俊朗,白面无须,身材秀长,气势不俗,既有派头,又有几分谦虚,并无高高在上之感。只是他脸色惨白,看肤色颇有些不自然。
此人身边,僧道俗、老少男女皆有,衣着虽说是五花八门,但腰间都挂着一个红彤彤的腰牌,引人侧目。
此人一见火小邪等人,立即抱拳,十分热情而且爽朗地笑道:“土王大人!木家特使大人!未能远迎,抱歉抱歉!”
火小邪看得真切,此人正是郑则道!而郑则道身旁的一个素装女子,五官长相,分明是水妖儿!
火小邪、田问等人抱拳还礼,看着郑则道等火家人直行而来。
火小邪对水妖儿低语道:“是水媚儿。”
水妖儿应道:“是!”同时向郑则道身边的“水妖儿”飞快地递了个眼神,眨了眨眼睛。
火小邪、水妖儿、王孝先、百艳四人依旧戴着重重面纱,所以郑则道尚未认出他们,只是郑则道身边的“水妖儿”,与火小邪身边的水妖儿眼神一碰,似乎就立即明白,眼中闪出一丝惊讶,立即恢复了平静。
火小邪所说不错,那位在郑则道身边,与水妖儿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是水媚儿!
郑则道迎到面前,又是抱拳一拜,说道:“田问兄已是土王,可喜可贺!土王大人能够来火云庄,真是蓬荜生辉。”
田问抱拳还礼,一字作答:“谢!”
王全王兴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木王巡查特使。”
郑则道见火小邪等人不露面目,只是微微抱拳,笑道:“特使大人,一路辛苦了!”
火小邪还了个礼,并不说话。
火家其他人等,也上前来问候,郑则道一一介绍:“这位是我的拙荆,水妖儿,想必土王大人很熟。”
田问说道:“是。”
郑则道欣慰一笑,继续介绍道:“这位是火法坛坛主苦灯和尚,尊火堂堂主尊景齐,耀火堂堂主耀景民,博火堂堂主博守在,辅火堂堂主辅守允,忠火堂堂主忠景世,纵火堂堂主纵景为,光火堂堂主光景遥,洪火堂堂主洪景科,严火堂堂主严守宝。”
火小邪等人一一招呼,抱拳示意。
火小邪认得大半,原先的博火堂原堂主博景尘、辅火堂堂主辅景在、严火堂堂主严景天、火法坛坛主火炽道人应死在伊润广义围攻严烈之时,所以换了两张新面孔不认识,还有两张熟脸。一是苦灯和尚,多年不见,他几乎没有变化,没想到他已成为火法坛坛主。另一个是新任的严火堂堂主严守宝,竟是在火门三关时,与火小邪有知遇之恩的闹小宝!
闹小宝已不是个娃娃,虽说他仍然是个娃娃脸,看着也有二十岁出头,个子不高,但显得分外的精神,算得上是美男子。
郑则道介绍完一圈,一直看着火小邪,等待火小邪开口介绍木家随行之人。
可火小邪只是站着,一言不发。
王全见火小邪迟迟没有介绍木家众人的意思,只好硬起头皮,代为介绍道:“啊,啊啊,火王大人多礼了。我们特使大人不爱讲话。哦哦,这位是特使大人的夫人,真巧。”
“你好你好,幸会幸会!”郑则道笑道。
“这位是逍遥枝总仙主林婉,现在也是土王田问大人的妻子了。”
“啊!天作良缘,登对登对!”郑则道赞道。
林婉温婉地施了一礼,以做答谢。
“这位是木家长老,花枝仙主百艳。”
“久仰大名!百艳仙主来到火家这个荒山野外,实在辛苦。”
百艳仙主媚笑两声,取下面纱,说道:“没想到火王大人这么年轻英俊,这么涵养斯文,让小女子很是为您心折,心里跳得厉害。”
王孝先在百艳仙主身边猛拽她的衣角。
郑则道倒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只是平静地客气道:“百艳仙主过奖了。”说罢看向王孝先,立即岔开话题,“这位是?”
王全介绍道:“这位是逍遥枝仙主王孝先。”
“王孝先?记得记得!病罐子王孝先,当年火家择徒时,一身药理医术的绝技,所以去了木家!今日再见,幸甚!”郑则道又惊又喜地说道。
王孝先拉下面纱,不冷不热地说道:“是啊,当年多亏了火王大人您的照顾,我才能侥幸不死。”
郑则道一副恍然不知王孝先所说何意的样子,装糊涂地笑道:“帮了一点小忙而已,不足挂齿,你能成为木家仙主,全凭你的实力,我身在火家,也为你高兴。”
别看郑则道说话时用词十分客气,但口气语调绝拿捏得恰到好处,对田问、林婉说话,有礼有节不蔓不枝,对木家人说话,则是既显热情谦虚又能姿态比木家略高二成,彰显出高出一等的火王身份。这种说话方式,在官场上极为有用,上司、平级、下级,乃至平民百姓,都很喜欢这样的官员。
王孝先心里骂道:“你个郑则道,真会说话,脸皮之厚,算是罕见了!当年你和苦灯和尚,乱盗之关联手杀了开封亮八,被我看到,本来不想说的,你们却用毒想毒死我封口,好在我自己解了一剂,才不致死,现在居然变成你的功劳了。哎呀,要不是在火家的地盘,你又是火王,我真想给你下几剂猛药!解我当年之恨!”
王全又道:“我王全,和我儿王兴,不用介绍,您见过我们好几次了。我们父子俩这次是为木家领路的,火王大人海涵。”
郑则道不看王孝先,也不对王全说客气话,反而笑着看向火小邪,直视火小邪的眼睛,问道:“特使大人怎么称呼?”
火小邪变了变嗓音,低哑地说道:“我叫木邪。”
“木邪……”郑则道低声念了一遍,接着笑了笑,挥手请道,“呵呵!土王大人,木邪大人,木家各位朋友,请进殿休息,我们一会儿详叙。”
火家便请了众人上殿。郑则道显然对田问更加重视,亲自请了再请,邀田问与他并肩同行,走在最前,以示身份。
火小邪等人由其他火家堂主领着,尾随在郑则道身后,王全王兴虽觉得郑则道轻视了木家,但毕竟郑则道是火王、田问是土王,身份高低有别,只能如此。
火小邪看着郑则道的背影,走上了几级台阶之后,便觉得胸口挂着的火煞珠渐渐发烫,异常明显。与之同时,就见郑则道的脚步微微一顿,复又齐步,若不是火小邪一直盯着郑则道,这极快的脚步一顿,仍很是不易发现。
火小邪知道火煞珠发烫,必然与两颗火煞珠彼此感应有关,就如同两颗木广珠一样,分开得久了,再一靠近便能彼此感应,同时有很短促的冰凉。
如果另一个火煞珠,此时就在郑则道身上藏着,那郑则道脚步微顿,一定是与火小邪同时感觉到了两颗火煞珠正在彼此感应的缘故。
众人进了火云殿,就见正面一座三人高矮的天然巨石横陈在火王主位上,这块巨石形状如一个“火字”,遍体均是红色纹路,或深或浅,交错纵横,最后汇于下方。红纹汇集之处,巨石被人工切开一部分,形成一个能容一人端坐的石椅,石椅则是通体红色,极为耀目。
这块巨型奇石,如此天工造化,也堪称是无价之宝了。
郑则道请了田问、火小邪等落座下方,自己则快步走到巨石前,端坐于上,器宇轩昂,确有一派宗主的气势!绝不是能随便装得出来的。
郑则道坐定,低声唤了苦灯和尚上前,在苦灯和尚耳边极细微地耳语了两句。苦灯和尚点头称是,快步退下。
郑则道见田问、火小邪以及火家九堂一法已经悉数落座,呵呵一笑,向田问、火小邪顿首示意,问道:“土王大人,若知你亲临,我一定在火云庄三门外迎候,怠慢了怠慢了。只是,你怎么跟着木家特使大人一行来火家?”
田问答道:“低调顺便。”
郑则道笑道:“哦!理解了理解了!那土王大人,来火家有何指教?”
田问答道:“看看。”
郑则道显出一副略微失望的表情,说道:“没有其他事情,只是来火家看看吗?”但马上眉头一展,“也好也好,土王大人能来火家看看我们,更是火家荣幸!我们五行世家,理应平日里也多多往来。”
田问答道:“是!”
郑则道对田问少言寡语一事早有耳闻,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又见木家几个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一笑,话题从田问身上撤出,看着火小邪抱拳道:“特使大人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一路辛苦!”
<div class="contentadv"> 火小邪哑着嗓子应道:“火王大人客气了。”
郑则道见火小邪一直不去掉脸上面纱,便又说道:“几个月前,火家收到了木家的药会令,邀请火家去斗药大会见证木王之位决出,可惜这几月来火家出了些纷扰,前任火王严烈大人被倭寇害死,所以未能派人前往木蛊寨拜会,很是遗憾。今天见到特使大人,想必是木王已经顺利决出,颇为欣慰。火家性子急,我就不多说客气话,开门见山地问问特使大人,您此行有何指教?”
火小邪长身而起,拜了一拜,毫无掩饰地说道:“此行乃邀请火家,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
“五行合纵?”郑则道微微一愣,“破罗刹阵?”
火家九位堂主也听得真切,一片哗然,难以相信。
尊火堂堂主尊景齐乃火家首堂堂主,眉头紧皱,笔直站起,高声喝道:“五行合纵乃五行世家大忌,此事绝不可为!”
立刻便有两位堂主高声应和。
火小邪嗓子一粗,叫道:“五行合纵一事,火家何人做主?”
此话一出,尊景齐口气一滞,把千百句拒绝的理由生生咽回肚内,无人再嚷嚷。
郑则道缓缓站起,倒很是平静,说道:“特使大人一语,石破天惊,我本想着你是来通告新任木王是谁,以及木火两家的其他合作事宜,岂知木王之邀,竟是五行合纵这等大事?如此重大事宜,恐怕一时间无法给特使大人答复,还望新任木王亲自与我商议,见谅。”
尊景齐闷声道:“火王大人说得极是!”
另几个刚才还坚决站在尊景齐一边的堂主,也立即改口,附和尊景齐赞同郑则道。
郑则道实际掌持火家,代火王之位不过二三个月罢了,居然能让一直对严烈不满,不听火家差遣,以首堂尊火堂堂主尊景齐等人为首的一批人,俯首帖耳,不敢再越俎代庖替郑则道拿主意,郑则道的确有几分手段。
郑则道能在火家站稳,其间不是三言二语可以说清的。简而话之,郑则道在火家十年,虽一直是严烈的亲传弟子,但人缘甚好,极会钻营,遍布眼线,兼容并举,拉拢亲信,又有水家的水妖儿为妻,逐渐形成了郑则道、苦灯和尚为首的一派势力,连尊景齐等反严烈之人,也对郑则道又敬又怕,表面上颇为亲近。其实火家人大多数想得明白,严烈要是不做火王,郑则道乃下任火王的最佳人选。数月前郑则道从火家祭坛,夺了一颗火煞珠,不惜毁容逃出,一通哀告之后,得到了水王流川的首肯,于是水王流川为首,联合了土家田羽娘、木家林木森,一共三家给火家递信,请火家破格让郑则道代持火王之位。
郑则道脸伤刚刚修复,便赶回火云庄,装作勉勉强强、痛哭流涕的暂代了火王之位,随后立即安排,由苦灯和尚做了火法坛坛主,控制住火家法理,旋即以火家惨祸,理应各堂自责的理由,抽空尊景齐一方的势力,使得尊景齐旗下大半数人倒戈至郑则道一边。
郑则道得势,却不傲气,反而善加安抚尊景齐等火家元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点中尊景齐一直抱怨严烈是火家内乱祸首的这块心头软肋,鼓励众人火家虽损兵折将,但主力仍在,更要精诚团结,才能重振火家雄风。
这般一硬一软,攻守兼备,不过二个月时间,火家便改旗易帜,归于郑则道手中,无人撼得动郑则道火王地位。尊景齐虽说不甘心,但旧敌严烈已亡,自己年龄也大了,见火家终又团结一致,感慨良多,心里佩服郑则道不愧是严烈看重的人,确是个玩政治的奇才。火家有郑则道当火王,终结火家三十多年内乱,算得上火家幸事。
于是乎,今日郑则道说话,均是掷地有声,火家没有谁敢直接顶撞反抗的。
火小邪听郑则道说出此话,不禁哈哈大笑:“说得好,如果我本人就是木王呢?是否可以谈谈了?”
没等郑则道不相信,王全王兴就差点把眼珠子吓得掉在地上了。怎么!明明木家来信说新任木王不来,只是派出了特使,结果特使大人就是新任的木王?他们给火家上拜帖,也是说木王不来,特使来,没往火小邪就是木王这个方面想过。可火小邪这一句话,把一对父子,完全弄糊涂了。
王孝先站起身来,向火小邪一拜,高声道:“这位就是木王大人!”
百艳仙主附和道:“是啊,千真万确。”
火家人喧哗一片,纷纷站起,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都向郑则道看过来。
郑则道轻哼一声,不露声色,反问林婉道:“林婉大人,你是木家少主,敢问一句,他是木王吗?”
林婉盈盈一拜,清脆地说道:“他的确是新任木王。”
郑则道还是继续问道:“土王大人,那你说呢?”
田问说道:“他是。”
扑通扑通,王全王兴已经跪倒,齐声道:“青云客栈王全、王兴参见木王!请木王原谅不敬之罪。”
郑则道高声大笑,说道:“好!既然各位都说特使大人就是木王,我当然也相信!木王大人啊,你说你这是何必?你是怕你过早说出自己的身份,邀我五行合纵,我若直接拒绝了你,会没有再谈的余地了吧。”
火小邪也笑道:“火王说得对!”
郑则道走上两步,看着火小邪说道:“可是木王大人,就算你亲自来了,五行合纵这件事,我还是不能立即答复你。等我想清楚了,择日再告诉你,你看如何?”
火小邪针锋相对地说道:“我看还是现在定夺比较好。”
郑则道说道:“现在?木王大人?你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呢?”
“就是现在决定。”
“木王大人!”郑则道口气一厉,“你我都是五行世家的一家之主,彼此平辈,理应互相尊重,而木王大人你一直戴着面纱,用假声说话,不露出真面目,是不是瞧不起火家?又有什么资本让我现在就决定?”
“嘿嘿,这就是我要求你现在决定的资本!”火小邪换成自己的真声,同时话语一落,便将脸上的面纱扯下。
偌大的火云殿骤然一片安静。
就听一个声音大叫道:“火小邪!是你!”
那喊叫的人,正是与火小邪同闯火门三关的闹小宝。
“火小邪?”
“火小邪!”
“是他!”
“就是他!”
火家所有堂主,看清了火小邪的相貌,纷纷大叫起来。
尊景齐手中一抖,已有一道七节的钢鞭亮在手中,怒气暴涨,死死盯着火小邪,大骂道:“火小邪,你好大的胆!几个月前刚刚引倭寇毁了我火家祭坛!杀我火家人数百人!夺走火王信物!今日还敢假借木王身份,来火家嚣张!我看你怎么逃出火云庄!”
有人喊道:“土王大人,此人与火家有血海深仇!请你千万不要受他蒙蔽!还请速退!”
有人喊道:“火小邪,你这个火家弃徒,汉奸走狗,狼心狗肺之人,你今天死定了!”
有人喊道:“杀!杀此人解火家之恨!”
闹小宝又气又愁,叫道:“火小邪,我曾经当你是兄弟,你怎能干出天理不容的无耻行径!今天见到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吧!火王大人,请下令杀了火小邪!”说着双手一挥,两团火焰已在手心中升起。
王全王兴哪知道火小邪与郑则道、火家有如此多的恩怨,冷汗直冒,不知怎么好端端的,一见是火小邪,火家就翻脸了。
王孝先、百艳仙主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但见火家众人发难,要杀火小邪,不敢犹豫,急忙备毒,准备大战一场。
有人叫道:“小心木家毒药!”
火家各堂知道木家药物厉害,对手又是仙主级别的人物,施毒手段高明,决不能小视,故而纷纷后撤。
有人叫道:“闹小宝!先用你的火球打过去,烧他们个焦头烂额!”
火小邪一直嘿嘿冷笑,此时才直视着郑则道,暴喝一声,声震屋脊:“你们谁敢动手!伤到我们任何一个,火家无人能活!”
“别听他的!”
“围住他!看他们手脚敢动一下!”
“火王大人,请发令吧!大不了烧了这座火云殿!”
郑则道一直与火小邪牢牢对视,不言不语,终于沉喝了一声:“火家列阵!”
呼呼啦啦,火云殿外从各处钻出全副武装的火家盗众,杀气腾腾,顿时将火云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郑则道是早有准备!
郑则道这时才对火小邪说道:“果然是你!”
火小邪嘴角微微一撇,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早就怀疑是我。”
“我只是现在才确认。”
“佩服,你真是沉得住气。”
“过奖!我也佩服你的勇气!”
“你想报仇?”
“当然!我时时无刻都在想。”
火小邪嘿嘿直笑,却不答话。
郑则道说道:“你的镇定究竟从何而来?”
“你刚当上火王,就想对木家宣战?”火小邪反问道。
“你能当上木王,才是天方夜谭。我看了我杀了你,木家人要拍手称快!巴不得你死!”
“郑则道,你的口舌之能更胜当年。”
“我可不是只靠口舌之能,而你现在似乎只有口舌之能。”
“犀利!不愧是郑则道!我只问你,火家是否愿意五行合纵?”
“看来你是有十足的把握,认为我会同意?”
“想必你知道,火煞珠在你我身上,都有一颗。”
“不错!”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赢我一次,拿回火煞珠,也可以以多胜少,混战一场,把我杀死以后,再拿回火煞珠。目前的局面,你选择后者可以稳操胜券,但失去了一个你今生都可能无法遇见的机会!”
“你说的机会就是五行合纵?这算是什么机会!”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五行合纵是为了什么。”
“……”郑则道眉头总算微微一皱,“呵呵,呵呵!火小邪!我根本信不过你。”
“首先,我不是你,其次,信不信由你。你现在可以下令杀我了,我本就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死了一了百了,而你呢?来吧,下令吧,我求之不得。”
郑则道看着火小邪,火小邪也看着他。
郑则道忽一抬手,大声说道:“火家人听着!我今天与火小邪要一较火家盗术的高下!所有人不得插手,不得干预!”
火家众人一愣,尊景齐随即大声道:“火王大人!你一人应战,十分危险,不能轻率啊。还是我们一齐发力……”
郑则道突然大怒:“别说了,难道我赢不了一个火家弃徒!我若输了,我让出火王之位,给火小邪!”
火家人更是大惊,有人不安道:“火王大人,请慎重啊!”
郑则道依旧怒道:“统统闭嘴!退后!让出位置来!谁人再敢阻止,火家家法伺候!”
火家众人见郑则道下定了决心,颇为无奈,但又不敢违抗,只好再度后退,腾出一片空地来。
郑则道缓步走入场地中间,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有言在先,你我较量身手,可用兵械,但你不得用木家药力。除此以外,方法不论,谁先拿到对方身上的火煞珠,谁便赢了!土王田问大人,你素来公平,受人敬仰,还请你做个见证!”
田问高声说道:“好!”
火小邪也念了声好,对水妖儿、王孝先、百艳、林婉、田问等人说道:“真巧,田问兄,林婉,各位,请你们退后,万万不可插手。”
水妖儿、田问、林婉三人都很平静,领着其他人向后退去。
火小邪上前几步,说道:“好了,郑则道,开始吧。”
火云殿上,满满当当的人,全部大气不敢出的,等着这次火王、木王大战开锣。
郑则道脸色更白,说了声请,突然身子疾动,笔直地向着火小邪冲来,一只手五爪齐张,直袭火小邪胸前。
火小邪堪堪然避过,在地上打了个翻滚,退后几步。
郑则道杀气纵贯全身,快如闪电一般,虽是凶猛异常,但进退有度,不是一味猛攻,并且精神状态绝无一丝一毫的轻视,乃是用出了十二分的本事。
火小邪暗赞道:“郑则道好身手!以前在奉天赢他,实属侥幸!今日看来,胜负手在十个来回之内。”
火小邪心想则身动,体内劲力一展,两套经脉顿时全开,一正一反,随时交替,所以与郑则道两个回合下来,动作之诡异,行为之难料,如同两个人套在一个躯体内,让人瞠目结舌。
尊景齐和几位年长的堂主,与炎火驰乃同一个时期的火家弟子,见火小邪这种动作,都是心中狂呼:“这是炎火驰的手段!火盗双脉吗?火小邪难道是炎火驰之子?”
可是郑则道从未领教过火盗双脉的功夫,见火小邪应对自己的攻势,异于常人,看不出他下一步的动作趋势,心头也是一惊。如果如此,唯有快准狠制胜,容不得火小邪反应。
郑则道下手更狠,双手交替极快,亦虚亦实,亦动亦静,确是火家盗术的精髓,如此犀利猛烈的火行盗术攻势,又夹杂着杀手之气,纵然是火盗双脉,火小邪也并未游刃有余。
三招一过,两人已转为近身缠斗,盗术比拼不是武术,以盗为主,以武为辅,所以两人尽管靠近,却不见武术中常用的一招制敌于死命的套路,反而看着像是喝多了手舞足蹈一般,明明要击打要害,却又贴身而过。
殊不知,越是这样,火小邪越是凶险!郑则道随时会转盗为杀!你去盗他,他会杀你;你去杀他,他会盗你,而火小邪杀人的技术,比杀手世家出身的郑则道差得太多。
郑则道眼看火小邪身手动作已经慢于自己半拍,只凭不合常理的动作躲避,暗哼一声,更是下手如闪电一般。郑则道辨明,那颗火煞珠,以绳悬挂在火小邪胸前,虽藏在衣下,要盗出来,反而容易。
郑则道单手猛然一指,直插火小邪双眼,火小邪侧头避过,正让郑则道抓到了机会,一把抓住了火小邪的颈部皮绳,啪的一下拽断!整个的拽了出来。
火小邪立即抬手来抢!
郑则道心头一喜,本以为事成,岂知刚把皮绳全部扯出,便觉得不对,皮绳上根本没有挂着火煞珠。
而火小邪直扑而至,与郑则道纠缠一下,一个反手,用的是火盗双脉的本事,不是可以猜测到的运动轨迹。火小邪手掌在郑则道拳心一划,郑则道猛然察觉到有两颗热乎乎的珠子向自己手心中直塞。郑则道自然而然把这两颗珠子握住,往后急退。
一边后退,郑则道一边感觉自己的腰间,不禁背心一凉,他腰间的火煞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甚至藏火煞珠位置的腰间衣裳也被划穿,开了一个小口,只有两指宽窄,不近身翻看,根本观察不到。
郑则道心头狂跳,再退数步,张开手掌飞快地扫了一眼,两颗火煞珠正躺在自己手心中。原来火小邪不仅贴身近战时盗走了藏在自己身上的火煞珠,而且把胸前的另一颗火煞珠取下,一并塞到了自己手中!
若按道理,火小邪刚才明明完胜了郑则道,却把两颗火煞珠归还,恰到好处地制造了郑则道盗取两珠的假象!如果火小邪、郑则道不说,火小邪这番缜密之举,局外人根本察觉不到!
火小邪并未追逐郑则道而来,郑则道刚刚站定,就听火小邪说道:“我输了。”
郑则道心里又惊又怒,事已至此,手握两颗火煞珠,难道能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说出自己本来败北,反被火小邪赠送两颗火煞珠的实情?于是郑则道强压住心头愤恨,哈哈大笑道:“领教了!”说着,把手一伸,将两颗火煞珠亮给田问和火家众人观看。
火家欢声雷动,可其他人的恭喜,在郑则道心中,却如刀扎一般!他心里非常清楚,真正的胜利者,是火小邪!
火家盗众见两颗火煞珠再度齐聚,士气大振,一片欢呼声中,有人大喝道:“火王大人速退,待我等杀了火小邪这小贼!”
呼啦一声,火家的包围圈立即收拢,各色兵器持于手中,杀气冲天,若是齐攻而至,只怕火小邪难逃一死。
火小邪面无惧色,只是看着郑则道,沉声说道:“郑则道,你赢了,已是火王正统,现在,该你选择了。”
有人依旧大喝道:“火王大人!不要再听这小贼废话!”不少人跳出阵外,就要对火小邪急攻。
郑则道并不退后,面色发白,突然举手高叫道:“统统退下!”
“火王大人!”众人一惊,站住脚步,“诛杀此贼,一解火家之恨,大好机会,可不能心软!”
“退下!”郑则道依旧大叫道,“谁敢不听号令,擅自出手,火家家法论处!”
尊景齐也站出来大喝道:“尊火王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既出此言,火家众盗没有敢违抗的,众人暗叹一声,盯着火小邪忿忿不平地退下。
火家首堂尊火堂堂主尊景齐,本是最想杀了火小邪之人,怎么突然态度立转?改为维护火小邪?
原来尊景齐此人,毕生都与严烈不对付,巴不得严烈早死,可他仅是对私,对火家,则是不折不扣的忠心耿耿,处处为火家撑腰。火家祭坛被日本人围剿,死了严烈、三堂一法,丢了一颗火煞珠,与尊景齐的私怨已了,而此事在尊景齐心中,仍属火家的奇耻大辱!他之前杀火小邪之心,那是毫无折扣的。
但是,尊景齐之所以和严烈如此不对付,那是因为他毕生心里只佩服一人,就是火小邪的生父炎火驰!当年尊景齐、严烈、炎火驰、伊润广义等人,都有争夺火王的实力,尊景齐少年即入火家,比炎火驰进火家还早了近十年,他本是极为不服炎火驰,屡次偷偷邀约炎火驰比试,均是大败,故而对炎火驰又敬又佩,心里早就认定炎火驰乃火王之不二人选。后来炎火驰盗五行重宝一事东窗事发,前任火王炎尊为了平伏各家怨怒,与炎火驰一起受了火曜针,废了盗术,流亡天下,事前扶持了严烈为新火王。尊景齐与严烈的梁子就此结下,自始至终认为严烈就是一个无耻之徒,是他篡夺了火王之位。
当年尊火堂堂主尊火天师,乃尊景齐师父,也有废掉严烈之心,但尊火天师心思缜密,稳住局势,并未立即发难,而是先听从了严烈吩咐,把一直反对严烈的原火家首堂炎火堂逐灭,并成功将尊火堂列为火家首堂,具备了称雄火家的一切基础。
可两年之后,尊火天师向严烈挑战,结果是严烈不顾烈火灼面之伤,一锥击杀了尊火天师,武力之雄,让尊景齐不敢再草率向严烈发难,新仇旧恨,尊景齐发誓报复,可这一等竟是三十年,也奈何不了严烈。
不过火家格局便渐渐清晰,从此内部分作两派,一派忠于火王严烈,另一派以尊火堂为首,对严烈貌合神离。
时至今日,尊景齐见火小邪使出炎火驰独有的火盗双脉,陈年旧忆滚滚而起,火小邪的面貌几乎于炎火驰合二为一,彷如重回数十年前与炎火驰相识之时,刺激得尊景齐差点老泪纵横。
尊景齐断定,火小邪必是炎火驰之子!杀火小邪,与杀炎火驰有何差别?自己又与终身敌视的严烈有何差别?
可火小邪是郑则道口中率领日本人围剿火家的罪魁祸首之一!并有水木土三家作证!火小邪杀了严烈,尊景齐拍手称快,可其余火家人的性命,火家之奇耻大辱,难道能一笔勾销?
尊景齐的确没了办法,唯有看郑则道会做何安排。郑则道若命令杀火小邪,尊景齐也无法阻止。
与尊景齐同盟的几位老堂主,都是见识过炎火驰的火盗双脉的,自然也感觉到火小邪与炎火驰脱不出干系。又见尊景齐再不喊打喊杀,心里明白了几分,也都闭口不语,只等郑则道如何处置。
偌大的火云殿,尽管有数百人聚集,竟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百双眼睛,齐齐向郑则道看来。
郑则道深知自己面临着自己成为火王之后的最大挑战,如果处理不好,自己在火家的身份、地位、名望势必一落千丈!
郑则道不愧是一个有窃国之能的大盗,他冷哼几声,回身走到火王之位旁,昂然肃立,正气凛然,倒有几分君子之威。
郑则道环视一圈,喝道:“火法坛坛主苦灯可在?”
一声佛号响起,从火云殿外稳步走入一个和尚,正是火法坛坛主苦灯和尚。
“阿弥陀佛!苦灯在此。”
“上前来!”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向着郑则道走来,一边向郑则道深深地看了几眼。
郑则道与苦灯和尚何等默契,立即明白苦灯的意思。事先郑则道命苦灯离去,乃是担心田问带着土家人来,苦灯回来,这几个眼神,已是说明有大批土家人在火云庄外,绝不是儿戏。
郑则道等苦灯和尚站定,方才又严肃地看了火家众盗几眼,朗声道:“火家最大的敌人,不是火小邪,而是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忍军!”
火家众盗想了一想,都点头称是。
郑则道看向火小邪,高声问道:“火小邪,你是木王身份,邀请火家参与五行合纵,可是对抗日本人?”
火小邪斩钉截铁道:“正是!”
郑则道大喝了声好,高声对众人说道:“倭寇为祸中华,政府军队江湖草莽,一盘散沙,均是酒囊饭袋。我们五行世家,千百年来均是中华帝王一脉的守护者,盗亦有道,更该精诚团结!绝不应在倭寇淫威之下内斗消耗!让倭寇看我们五行世家的笑话,坐收渔人之利!火小邪尽管有罪于火家,但愿意与日本人为敌,又成为五行木家之主,亦算是五行中人,可以不分彼此。所以,以我粗陋见识,我建议火家暂不追究火小邪之前所作所为,从今日起,暂化干戈为玉锦,先议如何剿灭日本忍军,以报火家之血海深仇!”
郑则道所说之话,合情合理,容不得有辩驳之处,只是可笑,这些话语本该火小邪说出,却让郑则道占足了道理。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说道:“火家以大局为重,同仇敌忾,不计小节,正是火法!”
郑则道看向尊景齐,问道:“火家首堂尊景齐堂主!你乃火家元老,你看如何?”
尊景齐忙抱拳道:“火王大人言之有理!尊景齐双手赞同!火小邪虽有罪,但能将功赎罪,善莫大焉!”
郑则道正色一笑,又问道:“其他各位火家堂主,你们看如何?”
“火王大人英明!”
“听火王大人一席话,如梦初醒!惭愧!”
“剿灭日本忍军!乃火家头等大事!火王大人说得非常对!”
“谨遵火王大人法旨!”
“双手双脚赞同!”
火家诸位堂主,一片赞同之声。
闹小宝收了双手火焰,向火小邪递来一丝愧意神色,也抱拳对郑则道说道:“火王大人所说极是!”
火家盗众均是附和,知道与火小邪一战已是免了,纷纷将兵器收回,撤去阵法,不再呈合围之势。
郑则道念了声好,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可有话要说?”
火小邪说道:“火王大人,你不仅光明正大地赢了我,又能不计前嫌,共商大计,高风亮节,感激不尽!只要我们五行世家合力,管叫倭寇有来无回!”
郑则道说道:“且慢,我并没有同意五行合纵……”
火小邪一笑,说道:“此事重大,我们可以私下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郑则道也是一笑,说道:“木王大人所说甚合我意,请!”
郑则道稍作安排,请了土王田问,木家众人再度就坐,并令尊景齐带火家人同样就坐等候,与苦灯和尚一起,请火小邪去往后殿。
火家不少人虽有担心,但并无异议,均抱拳恭送郑则道、苦灯和尚离去。
水妖儿默默跟随火小邪同行,火小邪、郑则道、苦灯和尚也无意见。
一行四人两前两后,一路无言,穿堂过室,逐渐走到偏僻之处的一个小院落中。
郑则道这才缓缓站定,回头看着水妖儿,低声道:“妖儿……”
水妖儿也不再掩饰,将面纱除去,毫无表情地看着郑则道,突然笑了一笑,微微一拜,答道:“火王大人您认错了,我是真巧。”
郑则道轻叹一声,坐于一块大石之上,并示意了一下,请火小邪就坐。
郑则道低声道:“妖儿,你我夫妻七年,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做得不好?”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火大大人,您真的认错人了。”
郑则道怅然道:“妖儿,你我夫妻多年,虽不是朝夕相处,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妖儿啊,水媚儿装成是你,我几年前已经察觉到,但我一直不想说破,我用心良苦,你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水妖儿说道:“火王大人,您当着我夫君的面这么和我说话,是否不妥?您要是再说下去,小女子只好告退了。”
郑则道哀声道:“我有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却得不到一个女子的心。”他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用手撑住额头,惨笑道,“呵呵,呵呵呵!”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火王大人,情乱是非,还请振作。”
郑则道哈哈惨笑两声,再抬起头来,已是难过得双眼通红,但他口气一硬,问道:“火小邪,现在来谈谈你说的条件吧。我同意五行合纵,你能如何?”
火小邪平静地说道:“破阵之后,五行至尊圣王鼎,拱手送上,并尊你为帝王。”
“我为帝王,我何德何能,能做帝王?”
“郑则道,虽然我不喜欢你,甚至有些恨你,但我认定你可以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多谢夸奖!火小邪,就算你愿意,土家、金家、水家可愿意?”
“唯独土王田问难办,他志在将鼎毁去。”
“那你是骗了田问。”
“不,我来之前,和他实话实说了,他不置可否。可能田问已经想明白了,毁掉此鼎,并不能代表什么,中华的未来,不是靠一个圣王鼎,而是天下的人心所向。”
“那田问同意五行合纵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倭寇迷信此鼎就是中华帝王的象征,那就毁掉他们意图染指中华的精神支柱!这件事若成,胜过百万雄师。”
“呵呵,火小邪,多亏你说了实话,要不然我是绝对不肯信你的。你能骗田问,当然就能骗我。”
“谢谢你相信我。”
“不过,火小邪,那你是为了什么?五行合纵这件事情,对你似乎没有一点好处。”
火小邪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何为大义?”
“大义?呵呵呵,大义只是一句空话罢了,当权者用大义来笼络人心,失败者用大义来自我抚慰,甚至大义是那些无可奈何的落魄之人,搪塞自己无能的鬼话。今日众口一词的大义是真理,千万人舍生取义,可怎知明日就是一堆狗屎,那些生命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竟是为了一堆狗屎!多么可笑?知道世界上为什么有贼吗?为什么说天地万物都是贼?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利益,根本没有大义!宇宙苍穹,乃至沙粒之微,均有消亡的那一天,既有生死存亡,那唯一正确的大义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若世间真有神佛,永存不灭,那他们何必去让人信他们存在?因为不信,他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神佛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利益、价值、利益、价值,存在就有利益,存在才有价值。哈哈哈,追根溯源,无不如此。”
“郑则道,也许你说得对。依你所说,我是没有必要促使五行合纵了,对我的确没有什么好处啊。”
“哦……火小邪,你觉得对的,你就去做好了。”
火小邪看着郑则道,并不说话。
郑则道沉吟一声,说道:“火家同意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如你所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结局不甚明朗,但不去做,着实可惜。”
“好!”火小邪长身而起,“既然火家同意了,那我就不便久留了,五行合纵的时间地点诸般事宜,我会及时派人告知。”
郑则道也站起身来,说道:“好!但最后一句话要说得清楚,如果届时有任何一家不来,便作废此事,勿怪我等临阵放弃。”
“可以!一言为定!”火小邪伸出手来,与郑则道击掌盟誓。
郑则道与火小邪击了三掌,却一把将火小邪的手握住,并不松开,酸溜溜地说道:“火小邪,你把火煞珠送给了我,还没有说破,非常感谢。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我身上的火煞珠盗走的?既然你我盟誓,这点小秘密,可否不吝告知?”
火小邪淡淡一笑,嘴里吹了个口哨,就见他袖口一动,一只九品灵貂爬了出来,抱在火小邪的手腕上,吱吱轻叫,十分欢悦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说道:“这只九品灵貂通人性,你我缠斗之时,我是靠它盗走了你的火煞珠。”
郑则道十分吃惊,伸手要摸,九品灵貂转头就向郑则道手指咬去,其速如电,郑则道赶忙避开,差点便被咬上。九品灵貂恼怒地叫了几声,哧溜一下钻回到火小邪的袖口里去了。
郑则道松了火小邪手,微微吃惊,赶忙暗查自己身上的火煞珠是否还在。查得妥当之后,才低声道:“竟是这样……那,是如何施展的呢?”
火小邪拍了拍肩头,九品灵貂又从火小邪领口钻出,蹲在火小邪肩上,在火小邪耳边吱吱低叫,似在抱怨什么。
火小邪微微笑道:“抱歉,此乃我这几月练成的盗术,不便明示。改日破阵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郑则道悻悻然说道:“也好也好。”
两人不冷不热地客气一番,双双起身返回,还未走几步,突然间郑则道、水妖儿均脸色大变!火小邪也听得真切,正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
“娘!”“娘亲!”两个稚嫩的孩童呼唤之声远远传来。
众人惊愕之余,转头一看,正见到有两个六七岁大的男孩,从一侧疾奔而来,满脸是泪,不住冲着水妖儿呼喊娘亲。两个孩童身后,水媚儿急追而至,终于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搂住。
两个孩子哇哇大哭,伸出双手,哭喊道:“娘!娘!”
水媚儿神色慌乱,一个劲地安慰道:“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其中一个男孩,虽说年幼,神色却颇有些老成,竭力哭喊道:“不是,你不是我娘,你是我姨娘,我亲娘是她,不是你!”
水媚儿紧紧抱着这个孩子,努力解释道:“傻孩子!你怎么这样说话!”
“就是就是!”这孩子叫道,“我长大了,我心里明白,骗不了我的,姨娘,求你不要骗我了。爹,爹爹,你说话啊!”
可郑则道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苦灯和尚倒是说道:“夫人,怎么两位少爷……”
水媚儿明显乱了方寸:“他们,太过聪慧,骗过了我,一转眼便从屋里溜出来……”
郑则道终于缓过神来,上前两步,半蹲下身子,慈爱中泛着愁苦,柔声道:“念儿,谨儿,先回去好吗?”
那位显得年长一些,刚才更为主动一些说话的男孩,就是念儿,放声叫道:“爹,我们不要回去!爹,你是怎么了?娘回来了,为什么让我们回去!”
略显年幼的男孩,名叫谨儿,只是向水妖儿伸直小手,不住哭道:“娘,娘,谨儿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你这么久不回来看我们。娘,你看看我们啊。”
水妖儿眼睛早就红了,一直不敢直视两个孩子,听谨儿如此唤她,再也按捺不住,强行摆出笑脸,扭头说道:“你们是叫我娘吗?可阿姨不是你们的娘啊,你们认错人……”可是话没说完,水妖儿猛然间泪如泉涌,再也不说下去,掩面痛哭。
水妖儿一哭,水媚儿也心乱如麻,手臂一软,念儿、谨儿便挣出水媚儿的怀抱,直奔水妖儿而来。
水妖儿再不掩饰,张开双臂,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中,母子三人哭成一团。
水妖儿止住哭涕,扶住念儿问道:“念儿,你怎么认得出娘的?”
念儿抹了抹鼻子,小大人一样坚强地说道:“孩儿一年前就能分辨出娘和姨娘,娘,你化成灰孩儿都认得出你。”
水妖儿又问:“谨儿,你也是吗?”
谨儿哭道:“孩儿认不出,但我听哥哥的,哥哥说是,那就是的。”
水妖儿一行泪直挂脸颊,问念儿道:“念儿,你既然一年前就能够认得出娘,为何从来不对娘说?”
念儿为水妖儿抹去眼泪,答道:“孩儿想,娘一定是有苦衷的,如果说了,爹爹、娘和姨娘,你们三个人都会为难,孩儿不想你们为难。可是这次,娘三个月不回家,孩儿非常害怕,天天都盼你回来,所以,感觉到娘真的回来了,怕你又走了,这才忍不住偷偷跑出来找你。娘,你不要走了,孩儿已经长大了,一定会乖乖的,无论什么都听你的,再不让你生气。”
水妖儿嘤的一声,又搂紧了两个孩子,哭得抽搐不已。
念儿急唤道:“娘,你怎么了娘?”
水妖儿哀声道:“念儿,谨儿,跟娘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念儿喜道:“好啊,是和爹爹一起去玩吗?是去见外公吗?”
谨儿也喜道:“谨儿很想外公。”
水妖儿哽咽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们离开火云庄,再也不回来了,爹爹不和我们一起。”
“为什么啊,娘?”念儿吃惊道,但马上向站在水妖儿身边的火小邪看来,眼中一片愤恨,好像已经看穿火小邪与水妖儿的关系。
火小邪心中唰的一片冰凉,这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会眼神如此犀利。
水妖儿无言以对两个孩子,突然扭头对郑则道厉声叫道:“郑则道,你知道你该说什么!”
郑则道此等城府,也让水妖儿的一喝,刺得一个激灵,全身微颤,缓缓地长叹一声,走上一步,蹲下身子,对念儿和谨儿说道:“念儿,谨儿,你们确实是长大了……你们……我……你们的亲爹,不是我,是这位,火小邪叔叔。”
火小邪如五雷轰顶,震得全身发麻,脑海中在净火谷与水妖儿朝夕相处、水乳交融的一幕,不住重现。他见到两个孩子,本就有难以名状的亲切感,可从郑则道嘴中说出真相,还是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火小邪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我的孩子……”
水妖儿拉起念儿、谨儿,说道:“念儿,谨儿,他是你们的亲爹爹,你们,不姓郑。”
谨儿看着火小邪,突然间哇哇大哭起来,一把抱住郑则道的胳膊,哭道:“爹爹,你不要我了吗?爹爹。”
相反念儿不哭不闹,只及火小邪腰间高矮的孩子,眼睛中却分外明显的恨意翻滚,直直地盯着火小邪,竟不说话。
火小邪被这个小孩子盯得后背发凉,迫不得已蹲下身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你叫念儿对不对?”
念儿冷冷答道:“是你拐走了我娘!”
火小邪一愣,忙道:“念儿,不是这样的。”
水妖儿一把抓住念儿,怒道:“念儿,你怎么这样说话。”
念儿却狠狠一甩手,跳开两步,拉住谨儿,依旧看着火小邪,冷冷说道:“就是你!你是个坏人!你是个大坏蛋!我恨你!我绝对不会认你当爹的!而且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小谨,不要哭了,娘已经被坏人骗走了,她再不是我们的娘!我们走!”
谨儿抱着郑则道哭道:“不要,我不要走,我要娘,我不要娘走,我不要这个大坏蛋当我爹爹。爹!爹!”
郑则道紧咬牙关,眼睛发直,眼眶中满是泪水,抱住谨儿,对水妖儿哀声道:“你满意了?你满意了吗?你根本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回头吧,求你回头吧,你可以不爱我,但我真心真意的爱你,比你爱火小邪更甚,妖儿,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说着,郑则道伸出手去,把念儿也半搂在怀中,半哭半笑地说道:“妖儿,这两个孩子,我视同亲生,他们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而且他们两个天生奇才,以后必成大器,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父子三人,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从头开始,我们还能从头开始。”
水妖儿侧过脸去,只是默默垂泪。
火小邪情不自禁,想去牵水妖儿的手,以表安慰,却听念儿尖声大叫:“不要碰我娘!臭坏蛋,臭流氓,臭王八,我杀了你!”说着跳将出去,直奔到火小邪面前,对火小邪拳打脚踢。
火小邪当然不会还手,随便念儿踢打。别看念儿人小,劲头却不小,拳脚打在身上,颇为疼痛。这些皮肉之痛,算不了什么,火小邪心如刀绞,整个人都像被撕裂开一样。自己的亲身骨肉反目为仇,口口声声地要杀了他,情何以堪。火小邪历经坎坷,心智本有大成,可是面对念儿的仇恨,脑海中只是一团乱麻,想不出任何办法应对。
水妖儿视若无睹,并不阻止,反而水媚儿快步上前,将念儿拦腰抱起。
念儿有些发狂,不住挣扎,乱拳往水媚儿脸上猛砸,一边叫道:“你不是我娘,你不是我娘,让我打死这个坏蛋,我要打死他,放开我。”
水媚儿低头挨了几拳,怒道:“姐姐!”
水妖儿一伸手,给水媚儿打了个手势。水媚儿心领神会,反手在念儿脖子后面重重一点,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念儿立即低哼一声,头一歪,再无力气,但嘴里还是能呜呜咽咽地低骂:“坏蛋,大坏蛋,杀了你,杀了你……”
水妖儿默默转头,看着郑则道,不喜不悲不怒不怨地说道:“郑则道,我再也不能回头了。这两个孩子,请你照顾好他们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火小邪抱拳冲郑则道低喝:“抱歉!”拔腿便追。
郑则道在后面大吼道:“火小邪,我虽然恨死了你,但你赢了!所以五行合纵之约,我信你!你我一言九鼎!不论未来怎样,请你照顾好妖儿!”
火小邪脚步略停,毅然答道:“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苦灯,替我送客,不可怠慢。”郑则道不忘吩咐,但火小邪早已追着水妖儿,没了踪影。
一匹快马,在沟壑上疾驰,一直奔到无处可走的塬边,才急嘶一声止住四蹄。一个女子翻滚着从马上跌下,跪倒在地,掩面无语,欲哭无泪。
大地苍茫,沟壑遍布,黄土四野,恍如岁月之痕。
又有一匹快马疾奔而来,停在这女子的身后,一个干练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上前。可他脚步一顿,并不上前打扰,只是站在女子身后,垂手肃立,面色凝重。
这一对男女,正是水妖儿和火小邪。
水妖儿如同石雕一样,静默了片刻,方才身子微动,缓缓站起。火小邪不失时机地上前,将水妖儿的细腰搂住,十分关切爱怜地说道:“妖儿……”尽管只有两字,可是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水妖儿已趋平静,轻声道:“火小邪,我不该一直瞒着你我有孩子的事情,我见到水媚儿,知道孩子在火云庄,原本想着找机会偷偷去看看他们,没想到他们会自己跑出来。”
火小邪微微笑道:“我们有这样两个聪明的孩子,我很高兴。”
“可他们……”
“他们还小,怪不得他们,只要他们能快快乐乐地生活,恨我也罢,爱我也罢,我都可以接受。而且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换我是念儿,我也会这样。念儿这么小,就很聪明啊,我们要替他高兴,对不对?”
“可我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我不该这么快就说破,本来有更好的办法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竟然……”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火小邪搂紧了水妖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委屈你了,妖儿……”
水妖儿一行泪悄然从眼角流下,两人无须再多言语,只是紧紧依偎,任凭干涩的西北风吹动发髻衣裳,静静地看着茫茫大地,品味着似甘似苦的人生。
这便是人生吧!如果人生就是如此,该发生的注定要发生,何必抱怨,何必逃避呢。
田问、林婉、王孝先、百艳、王全王兴等人领着大队人马赶来,田问远远地看见火小邪、水妖儿相拥矗立,一拉缰绳,伸手一挥,止住整个队伍。
百余人马鸦雀无声,虽说无法确定火小邪、水妖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远远地看着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这一刻,是1938年(民国二十七年)3月18日,日军刚刚结束了南京大屠杀一个月,也是中华民国维新政府,这个傀儡政府的成立之日。
1938年4月,台儿庄大捷,但民国政府丝毫扭转不了战争形势,再度败退,日军主力在中华腹地,继续长驱直入。
1938年5月,厦门沦陷,合肥沦陷,徐州沦陷,半壁江山惨遭日军蹂躏,毛泽东发表著名的《论持久战》。
1938年6月,安庆沦陷,蒋介石为阻止日军,下令掘开花园口黄河大堤以阻挡日军,造成黄河改道,淹死百万人,生灵涂炭。
1938年7月,武汉会战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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