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回 内外

阳春三月，拂面春风亦带暖意。

        英国公府司贤厅暖阁南面的支摘窗悉数打开着，廊下站着几个丫鬟，却都离门窗三步开外，锦心亲自从小丫鬟手中接过茶水挑开竹帘子进了暖阁添茶。

        静和坐在板壁前的太师椅上，招手示意锦心为郑率倒茶，半晌启唇问道：“郑总管觉得薛湜能将人证带回来的可能性有几成？”

        郑率微微起身谢过为自己倒茶的锦心，才又坐回下首的排椅里，缓缓分析着道：“依奴才所知，薛佥事武功较一年前大有进益，可东宫卫率常青亦非等闲之辈，况且薛佥事又是到对方的地界儿行事。如今国公爷远在东北与渊盖文前线对峙，虽然吩咐江湖上的熟人帮着保护人证，可那些人毕竟没有见到国公爷，国公爷又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只怕那些人会不会鼎力相助，也还都还不好说。”

        静和一只手搭在茶几上，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叩叩的脆响。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按道理，薛湜曾对她有过执念，如今他出事，静和不应该出手相助，但是薛湜这回去办的这件差事，却是她乐见其成的。一则，那些人扰乱纲常，左右科举，委实可恨，不论是为人臣者的角度，还是普通百姓的角度，都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帮着把那些作奸犯科之辈绳之以法，二则，东宫对他们英国公府步步紧逼，让太子吃点苦头也好。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楚啟也有言在先，要帮钦差一把，她又十分确定自己对薛湜已无丝毫情分，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把心态放平和一些，把薛湜当做一个普通人看待？若是拘泥于那些莫须有的私情而不肯出手相助，日后才会自责吧。

        想想薛湜也真是胆大不懂事，权有荣在安徽地界儿勾结地方，肆无忌惮、横行霸道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他只带了那么几个人去，到时候人家调动屯军压制，他能生出三头六臂不成！毕竟天高皇帝远，不确定性太大了。

        郑率悄悄从旁打量着女主人的神色，颇有些拿不定主意，夫人这是在想什么？难道国公爷待夫人这样好，夫人还要帮着薛湜，夫人难道对那混世魔王还有情愫不成？他心里想着面上就流露出来。

        静和正好看过来想对他说什么，见他面上的表情却是一怔，她很快就读懂郑率的想法，她爱且仅仅爱着楚啟一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她却也想帮一帮薛湜，这与当初楚啟帮梁若琳一把，是不是一样的出发点呢？

        或许只是因为一分不忍吧。

        静和想通这一点，心里竟然有些释然，她对郑率道：“劳郑总管派几个人去安徽，在武林中散步消息，说一说权有荣的种种罪行，尤其是那些私盐贩子里，也要让他们知道，是谁让他们难以聊生的。”

        武林中人，最讲一个‘替天行道，惩奸除恶’，若是知道了权有荣做过那么多鱼肉百姓，贿赂官员的恶事，自然会帮着薛湜将人证运回来，更何况那些私盐贩子，更是一些亡命之徒，寻着机会，只怕排着队找权有荣的麻烦，巴不得权家被抄家灭门呢。

        夫人这一招借刀杀人真是高，国公爷虽然厉害，但是也不屑利用别人，相比之下，夫人的法子更省力，也更能跟自己撇清关系。

        他心中更生出几分敬佩来，但同时还是觉得夫人对那个小白脸太好了些。

        静和苦笑着摇了摇头，郑率也是忠心才会这一副神情，罢了，她可不愿让忠心他们的人带着委屈不解做事，“郑总管，”她叫住了郑率，面上一片坦然，“我之所以出手帮忙，一则是为伸张正义，二则，也是因为他帮过我一次，我不想欠人情，所以还一次罢了，这与当初国公爷放过梁三姑娘是一个道理。”

        郑率有些吃惊地睁大了嘴巴，夫人跟他一个下人解释，从来主子吩咐奴才也不过是吩咐罢了。而且夫人说是为伸张正义，若是那薛湜去做的是为祸百姓的事，夫人就不会出手相助了吧，这样看来，夫人不是徇私情。而且夫人方才提起了当初那歌姬的事，面上神情却是轻松的，可见夫人是把这个坎儿过来了。

        郑率心里轻松起来，应了一声是，又表决心似的道：“奴才一定把此事办好。”

        静和点了点头，实际上如果可以，她很想将这件事交给柴胡去做，她觉得柴胡很机灵，但却不大适合做内院的管事，在外头跑跑腿，应当合适，可柴胡没去过安徽，更不认识道上的人，所以这回他也去不得。

        郑率却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又道：“奴才瞧着柴胡小哥儿很是机灵，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跟着咱们的人一道去一趟安徽，也认识认识江湖上那些兄弟们。”

        静和很高兴郑率说到自己的心坎上，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郑率一眼，他眸中盛满了真心钦佩之色，想来并不是存心算计，而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主子。

        静和笑地坦荡道：“也好。”

        以往都是楚啟管楚啟那一滩，她管她那些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自从她嫁过来楚啟基本上斗在京城里，楚啟又备加体贴关怀，事事想的周到，她自然就懒得操心罢了。

        如今楚啟远征，她内外一把抓，才觉得吃力。

        既然都已是夫妻，即便她分的泾渭分明，说自己的生意与楚啟一丁点的关系也没有，别人会信吗？会给他们分出彼此不成？

        静和没有避讳，反而十分自然坦诚，“益膳斋和宏济堂几处生意上的事，也要郑总管帮着操心些才是。”

        郑率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喜悦来，夫人这才是真正不和国公爷分彼此了。

        自从夫人嫁进来，虽然对国公爷处处照料无微不至，可总好像带着几分防备心似的，很少去插手国公爷的事，而夫人自己的生意，也总是分着料理，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就是瞧着不太像两口子，如今夫人愿意深入了解使用国公爷的权利和人，也愿意让国公爷这一边的人掺和到夫人的铺子上去，国公爷若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于是很是爽快地笑道：“夫人几处铺子上的掌柜和管事都是精明干练的，若是夫人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奴才的，只管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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