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芙蓉糕
“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宛央额头紧贴着地面，恭声说道。李璟此时已经下朝，正在极天殿的前殿中看折子。
“皇后快起来，”李璟疾步从龙案后绕过来，双手将她扶起，“皇后在朕这里还这么拘礼做什么，你我本是夫妻，总是这样子岂不是见外了。”
“您是天子，对于臣妾来说，自然先是君主，然后才是夫君。”宛央浅笑道。
李璟打量着她的神色，“朕总觉得自从皇后回来后，对朕的态度与之前大有不同，似乎……是亲密了许多。”
宛央心下一动，然而脸上还是刻意堆砌出了娇嗔之色，“都说了您是臣妾的夫君，难道臣妾应该对您不闻不问，当作没有一样吗？”
李璟亦笑道：“朕只是受宠若惊罢了。”
宛央端整了神色道：“其实……是臣妾已经想通了，从前说过的什么休书的话不过是年少时的不懂事罢了，你我已经共同祭过先祖拜过天地，臣妾的一生荣辱已经和您联系在一起了，此生都不会改变。”
李璟见她句句真诚，心底残存的一点疑惑也打消了。他本就不是精于算计的人，虽然做了皇帝以后心智也有所成熟，但毕竟时日尚浅，行事也多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只不过在赵泽的劝说下略有收敛罢了。
宛央见他眉间舒展，又道：“臣妾笨拙的很，只能做些点心聊表心意，希望能让皇上暂时舒缓一下因战事吃紧带来的忧心。”
“真是有劳皇后了。”李璟笑着拈起一块糕点。
“不知……前方战事如何，臣妾回宫时曾偶然听闻叛军已经驻扎在安城，百姓们都传言怕是要围城呢。“宛央小心翼翼地说。
李璟露出略显狂妄的笑容，“皇后不必忧心，他萧源不过是有十万军队，帝都内可也有两万骁骑营驻守，更何况还有皇后兄长带领的铁军在邺城作后援，萧源若是敢来围城，两方夹击下必死无疑，”他又朝着宛央一笑，“如此说来，还要多谢皇后呢，若不是李璟有幸娶得长乐公主为妻，哪里来得如此强援？”
宛央面上陪笑，心下却是一片茫然，萧源曾告诉她宛夙的军队已经回宛国去了，李璟却言之凿凿的说铁军还驻扎在邺城，当初与哥哥分别时他曾说要抄小道偷袭安城……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然而面对着李璟，她此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虽然告诉自己此事待萧源事成后必会真相大白，心底却还是有隐约不祥的感觉浮了上来。
“皇后的手艺确实不错。”李璟敷衍的赞叹了一声，其实在他吃来这些糕点与御膳房的并无区别，而事实上这些点心也不过是宛央吩咐紫玉从御膳房拿来充作是自己做的罢了。李璟吃了一块便不再看这些点心了，倒是向宛央调笑道：“皇后如此辛苦为朕做点心，可要朕怎么回报才是？”
“皇上肯赏脸吃些便是对臣妾莫大的恩赐了，”宛央笑道，端起一杯茶道，“皇上用些茶吧，莫要噎着了。”
“好。”李璟正待接过，宛央却不小心手一抖，整杯茶泼上了李璟的衣襟。
“皇上恕罪！”宛央急忙欲跪，李璟忙扶住她，“有甚么打紧的，动不动就跪，朕去后殿换件衣服便是。”
“那臣妾在这里等着皇上。”宛央红了脸道。
李璟以为她是少女心性，不好意思见自己更衣，便允了她在这里候着。
之前宛央来的时候李璟已将这前殿中的侍女尽数遣出，现在他自己也回了后殿更衣，这前殿便只剩下宛央一人。宛央故意把茶水泼到他身上便是为了这样一个机会，立刻在龙案上翻找起来。
“没有？”宛央眉尖微蹙，又到一边的多宝槅上翻找了一通，还是一无所获。
来不及多想，李璟已经回来了，“皇后在找什么呢？”
宛央急忙将手缩回袖中，笑道：“臣妾只是见皇上这儿摆着的玩意儿新鲜，想摸摸看。”
“皇后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就好。”李璟不以为意的说。
“是吗？那臣妾想去后殿，看看皇上藏了什么奇珍异宝，皇上也会准许吗？”她娇笑道。
“自然了，来，朕亲自带皇后去看。”李璟笑道。
宛央强自按捺住颤抖的心跳，跟在李璟身后走进了内殿。正待想个由头将李璟支开，小安子就匆匆跑进来，跪在屏风外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后驾到！”
李璟眉头微蹙，“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但还是往外殿去了，宛央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没时间再去寻找，只好跟在李璟身后去迎接太后凤驾。
“儿臣恭迎母后！”李璟身子微俯，宛央则是裣衽为礼。
“起来吧。”太后是将李璟的不恭敬看在眼里的，无奈他毕竟不是自己亲生，若不是自己还帮着他打击自己的娘家，怕是也会和兄长一样被囚禁了。
“母后突然造访，不知有何事？”李璟颇为直接的问。
萧太后的脸色沉了沉，却仍堆砌起慈爱的笑容，“只是听闻皇后在这里，哀家已有很久没能与皇后畅谈了，所以才追到这里来。”
“有劳母后记挂了。”宛央心知肚明她的来意不过是为了防着自己，但脸上仍保持着谦恭有礼的微笑回答。
李璟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不明白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说些什么，明明都是亲热的语气，听在耳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皇后可有时间陪陪哀家这个老婆子，素来听闻皇后很会做糕点，哀家素来喜爱甜食，央儿可否跟着哀家回宫去教教那些个不长进的宫女？”
宛央唇角的笑意加深了，“母后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宛央昨夜才给陛下送来糕点，不知是哪个奴才这样多嘴，一点子小事也拿去打扰母后。”说话时，她看了李璟一眼，果然，听了自己的话，李璟脸上的神色又阴冷了几分。
萧太后暗骂自己轻敌了，也暗恨宛央从前掩饰的太好，原本温和无害的太子妃倏然间成为锋芒毕露的皇后，还真的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宛央的这点微末技艺能让太后赏识，真是受宠若惊呢，只是……”她微抿了红唇，将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右手抬起。
李璟看到她手上裹了纱布，透出隐约的黑色，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宛央含情抬眸，“都是臣妾手脚笨拙，今早起来做点心时不慎烫到自己了，这黑色是药膏，污了皇上圣眼，臣妾真是该死，”她又转向太后处，“太后有命臣妾不敢不从，只是今日弄伤了手，怕是要等痊愈了才能为太后做糕点。”
“皇后弄伤了手，可有请太医看过？”太后狐疑道。
“太医院的王太医来过，这药也是他开的。”宛央淡淡道，王太医虽不是萧源的人，但倒是个极为贪财的，一摞银票便收买了他，何况只是这点小事。
“皇后为朕做点心伤了手，这份情意真是……”李璟叫来小安子，“派人去库房将上回瑶支国进贡的玉如意拿来赐给皇后。”
“臣妾谢陛下厚爱。”宛央抬起翦水瞳眸，眼中的情意盈盈欲坠。
“母后，儿臣会吩咐御膳房给您多做些花样出奇的点心。”李璟随口道。
“看来哀家来得不是时候，皇后的手伤得还真是巧啊。”萧太后语带讥讽。
“哪里啊，臣妾本来不愿将此事告诉皇上惹得皇上担心，不过是怕太后误会臣妾故意推脱不肯做糕点，才不得已为之的……”
“皇后真是善解人意啊，”李璟敷衍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宛央与太后对视了片刻，两人的视线都是一般无二的冰冷，虽然脸上仍保持着谦和有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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