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早产

“姑娘，我娘子这是怎么了？”看着墨兰裙子上不断扩大的血迹，梁晗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池霜雪瞧了一眼，立马断定：“她这是要生了，现在去医馆怕是来不及了。”

        “这可如何是好？”梁晗赶忙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墨兰身上，左顾右盼。这附近人来人往，全是铺面，立刻空出一间屋子来实在不现实，可若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生孩子，墨兰以后就不用活了。

        一旁的张桂英走上前来，朝池霜雪问道：“我的马车还算宽敞，它就停在一旁，雪儿，不如让这位娘子上马车，你看可以吗？”

        池霜雪连连点头道：“可以，这位公子，快抱你家娘子上去吧，她这情况再不快些怕是要不行了。”

        池霜雪说罢，转头又对张桂英道：“芬儿，你赶紧派几个女使去附近的酒楼里弄几盆热水过来，对了还有剪刀和白酒，越快越好。”

        梁晗片刻也不耽误，他用斗篷裹着墨兰，紧紧抱着，步履又快又稳。墨兰意识迷糊，只觉得疼，特别疼，额头不断沁出汗水。

        方才还是暖阳高照的天，不知何时变得天阴沉沉的，寒风瑟瑟一阵接着一阵，路旁的白桦树杈簌簌掉下来几堆雪花，差点砸中树下的人。

        路旁停了不少的人，大马路上生孩子这还是头一遭碰见，一个个都想凑到前头来看热闹。

        马车里，墨兰一声一声喊着：“疼，好疼！”

        “大娘子，深呼吸，深呼吸，省些力气，不然一会孩子不好下来。”池霜雪指导着墨兰。

        梁晗在马车外头听着，眉头紧蹙，手握成拳，大冬天的，手心竟沁出汗水，湿湿糯糯。

        墨兰，她一定会没事的。

        眼皮跳动不止，心片刻也安宁不下来。墨兰是头胎，孩子也才七个多月。梁晗听那些生养过的嬷嬷说过，早产的话孩子母亲都遭罪，很可能就一尸两命。

        “墨兰，我在这，我会一直在这的。”梁晗隔着马车宽慰着墨兰，除了安慰，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为墨兰做些什么。

        “秋江，你赶紧去雇几个人，将这周遭围观瞧热闹的人都散了。”梁晗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秋香色香囊，这是今日出门前墨兰亲手给他挂上的。

        秋江回头吸了吸鼻子，而后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是，婢子这就去。”

        “回来，”梁晗又想到了什么，“对，你去买些大娘子爱吃的糕点，还有，还有些喝的热水。”然后好似自言自语的轻声念叨着：“鲁嬷嬷说过她生澄心的时候要吃东西攒力气，还老是口渴，墨兰肯定也要吃东西的。”

        梁景明在青梅的搀扶下来到梁晗跟前，看了看马车，她咬着唇，低头道：“六哥哥，六嫂嫂一定会没事的。”

        “嗯……我知道，她一定会没事的。”梁晗这话是安慰梁景明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临西路，整个街市上热闹非凡，车水马龙，摩肩接踵，鳞次栉比的商铺，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大街上旌旗飞扬，一路都是淡淡的脂粉香，汴京城最有名的几家胭脂铺都在这。

        万春舸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镶红琉璃桃花状玉簪，从青山媚胭脂铺里走了出来，转眼一瞧，果不其然，她乘的那辆马车已经不在。

        “小娘，马车在正元大街上攻击了大娘子。”清月凑到万春舸耳边小声说道。

        万春舸听了，恨不能拍手叫好，她就不信，盛墨兰还能逃过一劫。

        “那咱们过去看看吧，送一送咱们的大娘子。”万春舸说着还假惺惺的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走到半道上，听见有人议论，说是正元大街上有孕妇被发狂的马车袭击，好在她家官人及时赶到，不然可能当场就要被马踩死。现在孕妇受了惊吓，就在马车上生孩子，她家官人派人将马车围住了，整整一个时辰，这孕妇还没生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盛墨兰要生了？六爷也来了？万春舸有些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走。

        清风跟着紧张道：“小娘你身子重，你慢些。”

        万春舸怎么慢的下来，那马车是从她手上跑的，六爷来了，她不去认个错表表心意，到时候六爷气头上不去深究马车发疯的原因，直接追究起她来，那这计划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正元大街上，梁晗在马车前徘徊，时不时看向马车，听着墨兰的叫声，他心跟着揪起来，却又无能为力。

        突然，池霜雪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她的双上沾满了鲜血，额头上满是大汗。

        “姑娘，我家娘子如何？姑娘，请一定要保住我家娘子。”

        池霜雪用手肘蹭了蹭额头的汗珠道：“公子莫急，大娘子她胎位正，只是被马车伤了脚踝，又受了惊吓，没什么力气了，你送些吃的来，给她添添力气。”

        “好，好。”梁晗忙点头。

        一旁的秋江立刻从火炉子上拿来一直温着的糕点和热水，递给了池霜雪。

        万春舸赶来时，一眼瞧见马车前的梁晗，而她那辆发疯的马车，被拴在一旁的柱子上，那上头有永昌伯爵府的徽记，一查就知道今日是谁乘了这辆马车出来。

        “六爷，”万春舸说着，拖着笨重的身子，跪了下来，眼泪簌簌往下掉，“我也不知道这是回事，我就去青山媚胭脂铺里买了几盒胭脂出来，这马车就不见了，我听说正元大街这边有马车冲撞了人，连忙赶过来，哪知道竟然是我的马车冲撞了大娘子，春儿该死。”

        “大娘子若有个万一，春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万春舸说罢，眼泪掉的更凶了。

        是她？

        那一瞬间，梁晗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极为陌生，从前他只觉得万春舸爱耍小性子，小手段，从没想过，她竟然会去伤人命。愤怒失望萦上心头，梁晗看了一眼万春舸：“你跪在那墨兰就能平安无事吗？坐到一边去，别妨碍别人做事。”

        若今日墨兰出了事，梁晗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那样的阴鸷骇人眼神，万春舸从来没见过，梁晗待人一向彬彬有礼，温柔体贴，她第一次从梁晗的眼神中感到了害怕……但不论如何，她肚子里还有孩子，马车之事也不是她故意的，墨兰是生是死，主责都不在她，论起来，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六个来月早产的基本都是母子双亡，极少有例外，她盛墨兰总不会又那么好运，躲过一劫。

        万春舸只希望，墨兰一尸两命。

        坐在另一辆马车上休息的梁景明听到那发疯的马车是万春舸的，气的不顾伤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来到万春舸面前，恶狠狠的瞪着她，若不是怕自身修养在这，她恨不能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打万春舸一顿。仗着肚子里怀着孩子无法无天，竟然还敢害六嫂嫂，她可不信万春舸是无意的。

        马车内，墨兰躺在软垫上，面色苍白，张桂英的女使春花将研碎的点心送到了她的嘴边。

        墨兰艰难的张开嘴，舔了舔，她浑身无力，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渐渐的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恍惚间，墨兰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她一点一点，教墨兰品香制香，她是那样的慈爱，可墨兰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为何却来到了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地方，墨兰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日日虚与委蛇的去面对那些人，谨小慎微的过日子，还要时时提防他人陷害。她想回去，她想妈妈了。

        眼前出现了妈妈的脸，她亲切的喊着：“莫儿～”而后妈妈的脸突然变得模糊，然后变成了林噙霜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那真挚的关切与爱护：“墨儿，墨儿，你千万不能睡着了，你一定醒过来。”

        “妈妈……小娘……”墨兰留下两行清泪，猛地睁开了眼，入目的是满头大汗的池霜雪，她的手上还拿着针灸包。

        “大娘子，你醒了！来，把这碗梅花汤喝下去，你就有力气了。”说着，春花递过来一碗梅花汤。

        还好今日池霜雪从裕丰山上带下来这一枝红羽梅花，用它熬的汤，补血益气，正适合此刻用。

        墨兰喝下梅花汤，浑身暖暖的，力气也上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拼劲全身的力气，一用力，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孩子平安降生。

        马车外，梁晗听到婴儿的哭声，忙扑到马车门口，池霜雪抱着孩子掀开了帘子，笑着朝梁晗道：“恭喜公子，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好，真好。”梁晗笑了，他靠在马车上，眼角沁出几点泪来。

        母子平安……

        这四个字犹如千斤，压在万春舸身上，她身子一软，还好清风及时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

        万春舸本想借刀杀人，坐享其成，却不想弄巧成拙，害的墨兰早产，生下了嫡长子。

        这下，就算万春舸肚子里的是个金蛋，那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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