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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要的,不是谁来接替他的位置,他要的,是相国大人尽全力保他,找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 皇上很是得意的笑:“你瞧,当初要是不答应你立老六,你可还会尽心尽力给朕找药来?” 他心寒,心寒透骨。 他为大钦朝奉献了三代忠心,没想到,皇上就是这么想他的。 是啊,伴君如伴虎。他怎么会不想到呢。 皇上病入膏肓,他怕啊,他怕自己转投要登基的大皇子啊。 所以,才勉强听了自己的建议,去拥立六皇子。可是,六皇子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所以,他指派了唯一知道底细的唐子文。 他知道,唐子文看到密令,必死无疑。以后,这个秘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他自己,要长生不老,要鼎盛不衰,要坐拥这大好江山,直至永远。 所以,他压根没想过,立任何人为太子。 大皇子监国,是因为他名正言顺,既是嫡,又是长! 这一切顺利成章的。 皇上怕大皇子继位心切,暗中弄死他,所以找自己来平衡局面。 而自己,也很好的当了这颗棋子,跟大皇子对立起来。 甚至,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若非还想着权倾天下,继续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大人,又怎么会起了拥立六皇子的心思? 所以,才被皇上利用。 皇上顺水推舟,答应了自己的提议,但是却指派了唐子文。 因为六皇子的秘密,唐子文是知道的。 唐子文知道,皇上不可能下这样的密令,去让他拥立六皇子。 因为这个秘密,六皇子也不可能登基为帝。 皇上给唐子文下这个密令,唐子文就明白,自己若是遵旨,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要成为天下的罪人。 若是不遵旨,那末,违抗皇命,一样是死。 皇上对自己,一直是虚与委蛇的。 自己与大皇子斗了那么久,绞尽脑汁拉拢六皇子,最终,不过是一场笑话,连空就谈不上。 本来就没有争斗的资格,何谈空不空? 相国大人明白了这一点,才真真正正从从容容赴死。 不能投明主,还为虎作伥,不死何用? 他甚至对六皇子的秘密不能启齿。 一旦透露出去,六皇子只怕也不能活命。 他只有怀揣着这个秘密死去。 带着“十大罪状”,和身上永远洗不干净的污点死去。 皇上不知道是怕惹来众怒,还是说到底顾念着他三朝元老,没有让他家人陪葬。 对此,他已经感恩戴德! 马车渐渐走到闹市口,他抬起头来,居然还有人记得他为百姓做的事,为他端来了一碗粥。 就这么饿着吧。 他想。 目光扫过人群,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竟然没有死,总算不辜负另一条无辜的生命了。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只等他死后,时间,慢慢滑过去,将这一场阴谋,这一场闹剧,都埋没了。 但愿唐子文的后人,永远不要知情。 毕竟,那个秘密,终究是难以启齿的。 不然,唐子文也不会选择死亡。 他对人群中的唐白歉然一笑,对百姓们认了错。 再次闭上眼睛。 唐白看见相国大人,似乎是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话要说?她很快被人群挤到后面去了。 于是,她没有再上前。 不忍心看他被行刑的场面。 他虽然派人想要她的命,可是,在相国府时,他到底善待过她。 唐白停住脚步,看着人流往前涌去,向潮水一般,将相国大人和囚车淹没。 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午时了。 一切,该没有异议了。 爹爹的死,相国大人也有参与其中,可是,他罪不至死。 是皇上,草菅人命,暴戾无常,倒行逆施,诛杀忠臣! 唐白浑浑噩噩往客栈的方向走,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好。 她最后回了一次头,朝着囚车方向,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相国大人和爹爹,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执棋的人,要他们死便死,要他们生便生。 而他们,却连执棋之人的真面目,都看不清楚。 这一个个忠臣当的,何其可笑? 唐白笑出眼泪来。 一个人拦在她前面。 绫罗绸缎,环佩叮当。 却是许久不见了苏雨薇。 她早已经哭成泪人,含恨盯着唐白的笑容。 可是,盯了一会儿,又觉得张家的没落,似乎跟唐白没有太大关系,她只是满腹委屈没处发泄,唐白刚好撞上门来。 “开心了?我伯父要死了!”她伸手就朝唐白掴去。 唐白一把抓住她纤瘦的胳膊,看来,相国府倒台,张雨薇是真的难过伤心了,以至于消瘦了这么多。 “别想着找我的茬。”唐白实在没有心思跟张雨薇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她冷笑着道:“还是回去,多看顾好你家世子吧。” “你什么意思?”张雨薇更加生气,她瞧着唐白:“别以为相国府倒了,英国公府会苛待于我,你想岔了!” “我想没想岔,你迟早会知道。”唐白对张雨薇这种死缠着她不放的态度也很生气:“你有空找我的茬,却没空盯着自己的丈夫。” 据她所知,英国公府并没有纳妾,那末,上次六皇子在山顶别院宴请时,宋书浩带去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光是这个,就够张雨薇喝一壶了。 等她忙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想诳我。”张雨薇柳眉一竖,面目狰狞。 “你回去问你丈夫吧,上次六皇子山顶别院,他带的谁家女子。”如果一个男人风流,但是却又纳回家。那么,还指望他能找一个就改吗? 只要张雨薇去查,就顾不上她了。 再者,张家一倒台,说不定宋书浩不等她查,就立刻带人回家了。 人情冷暖,不止是她这种失去了父母的孤女能体会的。 人走茶凉,只要失势,你就得向现实低头。 张雨薇,还傲得起来吗? 唐白不理会张雨薇的追问,转身回客栈里面去。 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一夜,没睡。 如今这个局面,是她永远不曾想到的。 她还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 夜里,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摸摸进来。 唐白一跃而起,闪身躲在门后面。 待来人走进,她握着匕首,就冲上去。 却不料,胳膊被人准确的握住:“是我。” 唐白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顾少钧弯腰捡起,将匕首放在桌上:“女人家随身带着凶器,不好。” “防身。”唐白坐回床上,看着他:“相国大人死了。” “我知道。”他也坐下来,握着唐白的双手:“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唐白发觉,他身上仍有血迹斑斑。 她觉得那个可能让她害怕,她没有问出声。 “你现在这里住着。”顾少钧叮嘱她:“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找你的事情。” “为何?”唐白不解。 当初下泰山,他既然不是真得要扔下她,而是因为苏一出了事,那末,他是认可了她吗?为何要隐瞒? “你会知道的。”顾少钧握住她的手:“山谷里的三个月,我没有忘记。就算记忆找不回来了,以后,我也不会抛下你,不认你。” 唐白终于笃定,她的顾少钧,是真的回来了。 只是,他很忙,忙的没有办法,去直白的表达他的心意。 “你是说,你喜欢我?”唐白需要一个答案。 顾少钧点头:“是。认识你很高兴,唐小姐。” 唐白笑了,很开心。 真好啊,今年,就只有这一个好消息。 带走了不安,带走了惶恐,带走了悲痛。 “等事情完了,我带你去侯府。”顾少钧说道。 爹娘,定然是满意的。 恢复记忆后,有过与爹娘尽释前嫌的时光,加上相国大人之死,对他的触动。 顾少钧觉得,爹爹一直以来,无为而治,远离朝堂,或许是对的。 伴君如伴虎。 个人选择而已。 他不该强求,更不该,觉得爹爹不学无术,纨绔荒度。 简直是大逆不道。 就借着带唐白回去的时候,跟他们破冰吧。 唐白一颗心噗通噗通跳着,这是表白了吗?冷冰冰的,孤零零的,六亲不认的顾少钧。 “什么时候事情完呢。”唐白问。 “快了。”顾少钧回答。 唐白忍不住起疑。相国大人跟百姓们说:“好日子就快到了。” 而顾少钧也说,事情快完了。 也就是说,事情完的时候,百姓的好日子就到了。 这不会是巧合,只能是默契。 唐白盯着顾少钧,语气笃定:“你听了三元丹的事情,回来去找了相国大人?” 顾少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唐白:“我竟不知道你居然会这么聪明。” 他只以为她只是倔强,勇敢。 “你们要杀皇上?”唐白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微微一震,连手都几不可见的抖起来。 “弑君?谁敢?”顾少钧瞧着唐白的紧张,忙安抚道:“别想了,睡吧。” 他掀开被子,脱掉鞋就要躺下去。 “你要睡在这里?”唐白更加诧异。 “不行吗?”顾少钧冷哼一声:“咱们还有什么男女之妨。” 他是回来后才发现,不跟她一起睡,他无法安心了呀。 这是一种瘾吗? 唐白想想,她给他伺候过屎尿,他给她包扎过伤口,看过她的纹绣,看过她的后背。 如此,也真是没什么大妨了。 她又没有爹娘,没有家了。如天地间孤零零的一棵野草,还讲什么礼仪。 这一次,再不要那么多顾忌,她要与顾少钧,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且行且珍惜。 唐白合衣躺了下去,她身后紧挨着滚烫的身体。她笑了。 这种情形,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 她差一点就孤零零死去,差一点呵。 唐白闭上眼睛,无比安心的睡着了。 客栈的银子,顾少钧替她付了十天,唐白第一次心安理得的花他的银子。 在唐白看来,这段时间的分别,就是一个小插曲。而在山谷里的三个月,才是他们生死相许的明证。 相国大人死了,大皇子虽然被解了禁足,可是再也不敢顶撞皇上了。 六皇子据说又出去各地,替天子巡查去了。 于是,通天台仍旧是浩浩荡荡的一层一层,一丈一丈的修起来,巍峨得矗立在京郊,从京城里望去,你躺在地上那么矮,都能看见它高耸入云端。 京城里死气沉沉,年轻的小伙子和青年人都暂时逃离,触目所及,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有些店铺,已经招不到店小二了。 唐白住的客栈就是如此,五十多岁的老板,将银子退给唐白:“如今我只有你一个住客了,人心惶惶的,也没有外地人进京了。你找别家住去吧,我要关店回家休息了。” 关店?唐白瞧着空荡荡的大堂,店关了她去哪里?退回来的银子也不过二十几两,能干嘛? 老板态度坚决,唐白也不好强人所难,拿着银子背着包袱,走在人行寂寥的大街上。 触目所及之处,除了卖糕饼馒头和青菜的大婶们,真的是看不见什么青壮年劳力。 而如今,连小姑娘都渐渐少了。 他们都在京郊,修建通天台呢。 整个京城显出一股颓势来。 唐白随便买了些东西吃了,怕顾少钧晚上回来找不到她,因此客栈虽然关了门,她仍旧是坐在客栈门槛上等待。 只是,夜里到白天,顾少钧竟然是没出现。 唐白只能在街上不停的晃悠,再次开始流浪。 “死人了死人了,通天台又塌方了,压死了十几个。”有人过来报信。 便有家里有人在那里做事的,一下子脸上显出苍白的神色,待没听见自己家名字的,就松了一口气,可是谁知道下一次,是不是会轮到自己家男人或者儿子呢? 听到名字的,好一点的立时就当街嚎哭起来,差一点的,昏厥过去,其余人又忙着掐人中救治。 就连大夫,也不愿意在京城里面待了,时不时就要去血腥气冲天的地方,救治那么被压得支离破碎的劳工,饶是心理素质再好,也难以承受一日比一日的破烂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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