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筋斗云
猴子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虚空中。
周围是无尽星空，斗转星移，深隧莫测。
身下是一座横跨虚空的青石大道，四十九层石阶，似幻似实，宛如通天之梯。
“还记得这里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个白眉白须、银发长袍的老人站在青石天梯上，满脸沟壑，尽显老态龙钟。
猴子摆正身体，降落在石阶上，神情麻木愰惚。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忽然皱紧眉头。
“你是菩提祖师？！”
虽然长高了，变老了。但面孔的轮廓中，却有几分熟悉感。
“你这猴儿倒是眼尖。”菩提老祖坦然道。
“你怎会变成这样？”猴子道
“相由心生，相由心生。”菩提老祖把目光从猴子身上移开，投向无尽浩瀚的星空，怅然道：“心老了，相自然也就老了。”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菩提老祖再次问道。
猴子四下看了看。
这是当年悟透心碑，而开启的“心道”，三星洞称之为“升仙道”。跨过“心道”，便有资格成为菩提祖师的弟子。
“当年我走过这里。”猴子面无表情道。
“当年老夫，先投道家，修到极致，觉得太寡淡。后入佛门，待到大乘，又感到很空洞。后自立山门，便有了这方寸山三星洞。”
“这么多年，说好听点，是不拘一格，有教无类。其实在大多数人眼里，三星洞是有辱仙风，行为败坏，乌烟瘴气才是真的。”
“不过，最没有规矩的三星洞还是有一条规矩的，老夫始终认为修仙即修心，修仙先修心。所以以身作则，告诫门下弟子：遵从本心，不忘初心。老夫不希望，三星洞的弟子像道门佛门一般，修着修着，把人味都修没了。”
菩提老祖淡淡地叙说着，猴子静静地聆听着。
“当年三星洞初立，求道者如过江之鲫，三流九教，贩夫走卒，龙蛇混杂，老夫不胜其烦。遂以道心凝炼出一块碑，命名心碑，立在三星洞门旁，许下承诺，若有人能够沟通心碑，召唤出脚下这心道，便有资格成为老夫座下弟子。以此挡住了无数人。”
“数万年来，也只有寥寥三人因此而成为老夫弟子，分别是老二红阳，老五阿山和老六红鸾。”
猴子默不作声，微微有些意外。十年来，他对三星洞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三星洞资质最高的应该是阿紫与天篷，如今天篷早已位居大罗金仙，威震三界。而三星洞对于天赋更胜天篷的阿紫修为反而落在了下乘的缘由讳莫如深。
“而对你，老夫却失信了。”菩提老祖忽然一脸疲惫。
“不重要了。”猴子道。
“对，不重要了。”菩提自嘲一笑，道：“不过老夫还是要告诉你。”
整理了一下思绪，菩提老祖幽幽道：“如果当初没有阿紫那傻丫头妄测天机，如果没有随后老夫为阿紫日后命运所推演的一卦，如果没有那些先知先觉，如果这天地能按照原本正常的轨迹运行……你现在便是老夫的弟子了。”
“可世上没有如果。”猴子冷冷道。
“是的。”
菩提深吸一口气。
“所以老夫后悔了。”
“你现在后悔还是何用？！”猴子悲戚地咆哮道：“你后悔了小九能够活过来？！”
菩提老祖伸手一点，一蹲不足尺长的人形木雕出现在猴子面前。木质墨绿，所刻之人闭着眼，双手平叠放在胸口，神色安祥。
“这是养魂木。”菩提道：“里面寄养着九玉灵参的魂魄。”
猴子一惊，连忙揽在怀里。
细细感应。
这木人里果然有微弱的灵魂气息。
是小九的气息。
猴子之前与九玉灵参的精气有两次水乳交融，他能分辨出小九的气息。
菩提道：“它的本体已经坏死，还好灵魂得以保留。只是十分虚弱，暂时只能以养魂木慢慢滋养，日后可以转灵修或者鬼修。”
“遇到合适的炉鼎，夺舍重生也是可以的。”
感受到养魂术中的小九似乎在沉睡当中，猴子小心地把养魂木收好。
“祖师，当年那一卦，你到底算到了什么？为何不肯收弟子？”猴子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这种探测天机，推演未来，得到的东西，是无法付诸于口的。”菩提面色平静：“你也可以理解为：天机不可泄露。”
“你呢，本应成为老夫这一生中最得意的弟子，奈何天意弄人，你我有师徒之缘，却无师徒之份。”
猴子咬了咬嘴唇：“祖师……”
菩提摆了摆手：“无须多言，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又神色一肃：“你只需记住一点，日后你若有负与阿紫，上穷碧落下黄泉，老夫定让你神形俱灭。”
“祖师即使不说，阿紫的恩情猴子必然记在心中。”猴子道。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菩提仿佛放下了心中包袱，接着道：“如今，你该会的也都会了。只是以你这性子，宁折不屈。以后闯荡三界，怕是多临险境。老夫现赠你一门神通，日后遇到不敌，也能多一份自保之力。”
猴子一愣。
的确，是该离开了。伤了郭厚实，又夷平了炼紫阁。三星洞，他已经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得罪了个遍，这里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世有七云，分别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乃飞行神通之最，七云各有所长，而赤云则以速度为最。赤云属火，薪足火旺，施术者法力越足，赤云速度越快，而且上不封顶。正适合你。”
菩提伸手朝星空一招。
一朵赤芒从星空深处飞来，停留在猴子上方。氤氲的红云，宛如翻腾的火焰，无声无息，所过之处，仿佛连空间都被烧融。
“若有磅礴灵力摧动，赤云奔驰，空间让路，单论速度，三界可及赤云者，寥寥无几。”
菩提传了法诀与猴子。
“你跃上拭拭。”
“谢过祖师。”
猴子作辑，跳上赤云，正待念及摧动法诀。脚下赤云忽然四下散开，猴子从赤云中落了下来。
猴子不明所以。
赤云重新聚拢，围着菩提飞行了几圈，似乎与萻提在交流。
“咻”
赤云恋恋不舍地飞回了星空深处。
“怎么会这样？赤云无法承你之重？”菩提盯着猴子，目光闪烁。
正疑惑时。
一道白芒划过星空。
一朵洁白如雪的云朵围绕着猴子欢快地转动，白云吐吞不定，形状千变万化，如舟如碟，如叶如莲，如剑如斧，幻化不定。
白天蹭了蹭猴子，向猴子传达着友好。
“这是……”菩提老祖难以置信道：“……筋斗云！”
筋斗云，圣人之骑！
圣人之重，唯有筋斗云可承载。
圣人不一定骑筋斗云。
而骑筋斗云者，必为圣人！
……
猴子驾着筋斗云走了。
菩提老祖回到猴子常住的后山，走走观观，怅然若失。
“没有修回太乙仙，你是如何离开为师设下的禁制？”
阴影中，逐渐现出一个清丽的人影。
恬静而明媚。
巧笑嫣然。
“师父，您忘了阿紫的本体是什么了？”
“哦，倒是为师疏忽了。”菩提淡淡道：“献祭那只猴子时，你既已来了，为何不出手阻止呢？”
“师父不是看到了吗？没了阿紫，依然有人肯为猴子奋不顾身呢。”阿紫身体清瘦了，却神采奕奕：“而且师父既已决定献祭猴子，想必徒儿的何种反应您都有了应对之策才对？”
“你没出面，为师倒是没料到。”菩提哂笑道：“倒是为师眼拙了，那猴儿哪是什么先天无垢，分明是一位天生圣人。”
“圣人呢。”阿紫明眸皓齿：“很厉害的样子。”
“师父，阿紫想出去走走，三界很大，很多地方阿紫都想去看看。”
阿紫神清气爽。
“师父放心，阿紫不会再办留薪堂。”
“不会去花果山。”
“也不会去找猴子啦……”
“”
那一日。
猴子出了三星洞。
驾着筋斗云扬长而去。
那一日。
有一则消息震动三界。
继洪荒六圣之后。
天下再出第七位圣人！
圣人名“孙悟空”！
是花果山的一只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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