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剑无锋
一岁寒暑了无痕，一十六季恍昨日。
铸剑门山门外，一名盛服华冠的冷峻男子叫住了刚刚快跑出山门的一道身影。
“剑无锋！”
本是要下山送斧头的身影猛然止住脚步，这人相貌平庸，眼神却异常凌厉，宛若一柄随时都会出鞘的利剑，较之五年前十分稚气的他，而今只保留了一分稚气、一分天真以及八分的孤傲。
【大师兄，有什么事吗？】
“接着！”剑问天把一件细小的东西扔给了剑无锋。
【这是……伪灵器级别的虚纳之戒。】剑无锋接住来物，摊手一看：那是一枚黑色的指环，表面环刻着一圈无法辨识的文字图形，这是一枚内含5o立方米空间的储存戒指。
“里面有一万环玄铁，你下山之后不要回来，直接去铁剑城，照着这纸上的内容把东西买齐，半个月之后再回来。”剑问天将一封信以独门投掷之法扔出。
“叮！”
剑无锋取下身后长剑，以剑脊挡下剑问天扔出的信封，两者交击，竟是出金铁交鸣之声，未明真相者，只怕会以为是两口冷锋的交击。
【大师兄的掌剑术更上一层楼了，等我这一趟回来，找个机会比试一番吧。】剑无锋将虚纳之戒和信封收起，并邀战道。
“哼！这几年来，你已经败在我剑下不知几百次，若算上其他内门弟子，你战败的次数倒是其他人一生难以企及的！”剑问天嘲讽道。
【大师兄，你很清楚，我对胜负从不执着，我所执着者……是我手中的这柄剑。】剑无锋剑手中的剑横在身前，另一只手拟成剑指，按在没有开锋的剑锋上缓缓划动，上面留下了无数的剑痕，正是剑无锋这五年来不断在门内挑战内门弟子留下的“证明”。
“哼！执着那种毫无意义的铸造之法，只会阻碍了你的剑道！”
【我所追寻的剑道，不是用不败堆建起来的，唯有剑中强手能在我这柄剑上留下痕迹，若执着于不败，便会失去与更多强手交锋的机会……终有一天，这诸多的剑痕会为这柄剑淬炼出最极致的剑锋！】剑无锋将剑收回身后木鞘之中，而后转身欲离开。
“剑本凶器，为杀伐攻略而生！你之剑意不在杀，早已与剑背道相驰，焉论极致？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忠告，尽早舍弃你那无用的无锋之道，否则……你今后恐难自保……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剑问天言罢便转身回到铸剑门。
【今日的剑问天为何有些奇怪？不过……我虽然不否认剑是杀伐凶器的说法，但杀伐与否，自在我心……】剑无锋扛着斧头，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
……
剑无锋走到炼炉山半山腰处，见一名奇怪的剑客迎面走来：那剑客以一条黑色的布条遮挡着双眼，手中一柄四尺长剑，剑柄却延伸到了一丈之长，剑客握着剑柄末端，任由剑锋拖地，所过之处，地上自然留下一道延绵不绝的剑痕……
“这里可是炼炉山？”蒙眼剑客即将与剑无锋擦肩而过时，却突然间用冷沉的声音问道。
【没错，铸剑门就在山顶。】剑无锋扫了一眼蒙眼剑客手中那柄奇怪的剑，现剑锋之上有一道皲裂之痕，此人想来是为了修复佩剑而来。
【半寸断刃，锋芒尽失……你这柄剑，除非舍弃剑锋，否则天下间无人能可修复。】剑无锋说完，便继续往山下走去。
而蒙眼剑客则是以刚才的度，不缓不急地往铸剑门走去……
剑无锋来到山脚竹林，竹屋内，一名白苍苍的老者躺在竹制的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好似，甚至连气息都细小得难以察觉，不知道的人只怕以为这老者已经仙逝。
剑无锋轻敲敲地走进竹屋，然后将手中的斧头放在竹屋内唯一的一张竹桌上，而在右手边的墙壁上，挂着1o7把斧头：这些斧头都是出自剑无锋之手，这五年来，剑无锋根据老者的需求，不断改进，为老者量身打造了这诸多的斧头，却仍旧存在一些或小或大的问题，尽管老者多次想要讲究，剑无锋却不肯妥协，所以这墙上的斧头才会越积越多。
剑无锋没有叫醒老者，而是在放下斧头后，走出竹屋，在距离竹屋五十米之外的竹林之间，剑者将剑立在地上，双手负在身后，闭目而立——
忽而清风徐来，茂密的竹林内，一时竹叶纷飞、转瞬即逝……
伫立着的一人一剑，不动。
然而剑者却已在天人之间感念剑之无锋，身旁的无锋剑也在此时散出淡淡剑辉。
“咳咳……咳咳……无锋小兄弟，你给老朽做的那张椅子，只怕要让老朽少活好几年喽！”尹老此时双手托着一把斧头，老态龙钟地走了过来。
【尹老，是那张椅子有哪里不方便吗？我可以再改动一下。】
剑无锋睁开双眼的瞬间，身旁无锋剑之剑辉散去。
“不是不方便，是躺着太舒坦了，老朽这些天只要一趟上去，便要睡大半天，这柴砍得也少了，鱼也不去钓了……再这么躺下去，估计就再也起不来了……”尹老摇头叹息道。
【那……我这就去把那椅子拆了……】
“不行不行！你拆了那椅子，就是要了老朽的命了！老朽宁愿你把那竹床拆了，也万万不能动那椅子啊！”尹老慌张地制止道，他很清楚剑无锋说这话并不是开玩笑，这些年相处下来，对剑无锋的脾性，自然是摸得一清二楚。
【好吧，尹老，你去过铁剑城吗？】剑无锋点了点头，将剑收回身后木鞘，并询问道。
“铁剑城啊……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那应该是距离这座炼炉山最近的城池，若是说道铁剑城，最有名的应该是剑灯节了，剑客、铸剑师都会在剑上铸上一盏剑灯……”尹老回想着自己年轻时的经历。
【剑灯？与尹老的那盏灯有何不同吗？】剑无锋不解地问道。
“呵呵，老朽那盏灯早就是不堪重用的残灯了……剑灯，在铁剑城的人们眼中，就意味着剑之眼，剑灯节的一天，是剑与人最接近的一天，剑透过剑灯，看到人世间的一切，相传在久远前，曾经有一名剑客的佩剑，在铸上剑灯的那一刻，自衍剑之魂，成就大道……”尹老像往常那样给剑无锋讲述着自己年轻时的见闻，剑无锋则是安静地听着……
【尹老，我接下来一个月，要去一趟铁剑城，这段时间恐怕没办法来了，今日一来是那新铸造的斧头交给尹老，二来，是向尹老道别的。】剑无锋朝着尹老躬身一拜道。
“呵呵……是啊……无锋小兄弟也到了该出去历练一番了……只可惜老朽一身凡躯，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小兄弟饯别……这样吧，老朽这就去钓一尾鱼来，陪老朽吃一顿再走吧。”尹老慈祥地笑道。
【好。】剑无锋点了点头，然后和尹老回到竹屋，尹老则是拿着鱼竿往湖边去了，剑无锋想了想，拿起一旁的斧头，准备在临走前帮尹老出点力。
半个时辰后，一老一少从两个不同方向同时归来——
“呵呵，无锋小兄弟，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老朽这鱼竿的钓鱼线为何是五条细线衔接在一起的吗？老朽今日便让你知晓！”尹老笑了笑，然后拎着刚刚钓回来的三条鲤鱼往住屋里走。
剑无锋将砍回来的树木放在一旁，然后进了竹屋。
却见尹老将手中鱼竿平放在竹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钓鱼线的四个死结解开，然后从竹床的床底取出长方体的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木匣子”，尹老将五根细线分别接在木匣子上，五线平行，此时剑无锋才意识到：这木匣子，竟是一尊古琴！
“老朽年轻之时，凭借这五弦木琴倒也博了一个‘五弦师’的虚名，只是……后来因为一些缘由，便封琴隐退……算起来，老朽也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岁月未曾抚琴了……今日临别，老朽奏一曲相赠……走，到宽敞一点的地方去吧……”尹老抱着五弦木琴往竹林走去，剑无锋紧随其后……
尹老盘膝而坐，五弦木琴平放在双腿之上，分别在五弦上弹了一下，便在细微处将音调好，而后静止，似待时机——
“呼~~~！”
忽而竹风奏起，尹老十指按弦，下一刻，五弦无规律地被拨动，乍听之下不成曲目，却又在难以预料之处，变奏为轻快，似雨坠湖泊、涟漪成音，片刻之后，五弦奏出千万音，这一曲渐入佳境，一时间天地澄明、几欲证道！
一旁的剑无锋一脸惊愕，这一曲似无为而为，己身虽不通音律，但也能感受出此曲非同凡响，隐约之间，似能窥得一名通天剑者纵横八荒之孤傲姿态，这世间一切剑道之奥妙，皆在那剑者只手之间！
“呼~~~！”
自五弦拨动之时，竹林间的风便未曾停息，似乎也在留恋这难得的大雅之曲，直至尹老十指重新压在五弦之上，终了此曲，林中竹风，这才散尽……
【尹老，这曲子是在讴歌某位剑道前辈吗？】剑无锋看尹老这一曲终了，这才上前询问。
“呵呵，此曲名唤《帝王相》，可映照人心之执念，只因无锋小兄弟心中自成剑道之剑理，故而此曲在你耳中，成了剑道之音！”尹老正欲起身，剑无锋赶忙上前搀扶。
【尹老此曲真是奥妙无穷，令我似有所得，却又琢磨不透，这是前所未有的的体悟……我本以为剑道不过天地之一隅，而今，我却第一次窥得剑道与天地之广阔，此后不敢狂妄自负，该当广纳万千剑理，正如尹老的帝王相，包罗万象、信手而得！】
“哈哈！老朽一个将死之人，谈何包罗万象？若说今生还有什么执念……或许，老朽希望能活到无锋小兄弟印证剑道的那一日吧！走！临行之前，老朽再下一次厨！”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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