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残酷的政治
旁边胡三的目光变得无比的愤怒,他没什么文化,名字都是父亲随意取的,但是他知道先人创业的不容易,家里都还一直留着父辈当时没田没地,受着奴役的苦的记忆。
现在这该死的黄举人想夺去他的田地不说,居然还要他的命。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命可不光光只是属于他,家里一家老小可都是靠着他而活的,他死了,妻儿老小焉能有命在?
胡三看了看台前的老爷们,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把匍伏的身体向下更加弯曲了几分!
台上众人无言,只是实实在在的见识到了他的恶劣,一时间纷纷皱起眉头。
就算是按他所说赢了官司,这件事说到底也就是一讲财产纠纷的案件,扯不到这种程度。
至于影响恶劣这一因素,是官府的判决尺度问题,属于可判可不判的范畴,还轮不到他一个地方乡绅来代替他们决定。
最重要的是这“代替”二字!
江观想的更深一些,他承认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背后一定是会有势力支撑的,而且还不小,真要是判他赢的话,后面指不定会有多少肮脏的交易等着他呢!
他是大理寺卿,司职掌刑狱案件审理,说到底事情最后还会落在他头上,如何判罚就是他的责任,而他…却是一点也不想沾上这些。
正准备说话,这时耳边却听到了主审方孝孺的咳嗽声,江观扫视了他一眼,明智的的闭上了嘴巴,等他!
“好了,此事已经明了,各方都已查证过,”方孝儒看了下四周同僚,稍微等了会后继续说道:
“你俩听着,本官做出如下判决:此事系属胡三之错,白纸黑字的地契写的明明白白……”
“老爷……”话还没说完,就被胡三焦急的打断道,顾不得上下尊卑了,他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老爷明鉴啊,这就是小民家的土地,如何能是小人的错啊!”
突然胡三好像想到了什么,胡乱的指了指文书那边,惶急的道:“老爷您再看看案宗……再看看案宗,里面都有写啊!
老爷老爷,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没有这土地我们一家就没有活路啊!老爷!”
最后几句话已经是用‘嚎’来形容,惨状之烈不禁让在场之人潸然泪下。
四周一片轰鸣,众人交相接耳,南京城百姓的想法是一回事,他们司法的解释又是一回事,这件事在他们三司之中是早有定论的。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准备等到方孝孺说完再说,这是基本的尊重。
黄文弟略显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果然啊!就像那些好友所说,事情到了公堂之上早就会被安排好!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些友人能量这么大,能把有着敦厚君子之称的方孝孺也给拉下水。
方孝孺不管这些,他的准则是一旦做了决定,那就要坚持。
他深深的看了眼还在得意中的黄文弟,然后又转向胡三,一抬手掌,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看,案子早已研究过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本官也了然于心,本官给出的判罚就是这样,胡三认错,所涉土地一分为二,双方各得其一,至于带来的影响朝廷就不予追究了,
不过,你二人此案过后,各自归家,不得再起冲突,如若不然,朝廷必不轻饶!”
说道这里的方孝孺向着皇宫方向一拱手,代表着对朝廷、对皇帝的敬意。
不过怎么看都会觉得有些讽刺,大明皇帝可没教他这么宽纵的!
“老爷,您想想,再想想……”胡三没具体听后面说的什么,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胡三错”这句话,在那时起实际上他就已经不抱希望了,剩下的这些只是他不甘心的挣扎罢了!
“还怎么想,我告诉你胡三,堂尊已经判罚了,就这样你还不满意?我家的地都要分你一半,难道你还想全部占去不成,做人不能太贪心!”
黄文弟黑着脸说到,脸上的得意也早已经不见了,他可是一直听着堂尊的话的
虽然他万分希望是幻听了!
这个判罚可是对他一点也不友好的,废了这么大劲不过是得到了一半土地而已,失去的另一半可是相当于挖去了他一块心头肉啊!
现在这居然胡三还想闹,不就是错了道个歉而已嘛?这无赖还要怎么样?
“你……你说得轻巧,这可是我们家传家的东西,等等……你说说只有一半?”
胡三又转向堂前,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看向主审的方向,实际上他本已经死心了的。
方孝孺闭上眼睛点点头,这已经是他能想象到的极限了。
“堂尊,此事我不服,”黄文弟一拱手再次抗议,寄希望于友人的承诺能实现转机,这结果可和友人跟他说的不一样。
“不能够有刁民一闹,我们家里的土地就要付出一半吧,长此以往如何得了?朝廷处事不公如何叫我等百姓信服?”
方孝儒不理会他,看向胡三,缓缓道:“此判罚,你可信服?”
“信服信服,小民在家里一定给各位老爷立生祠,保佑各位老爷!”
胡三喜笑开颜,左右到处拱手道谢,就连记录的文书都不放过。
有个一半的土地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本已绝望的。
“好,那么,黄文弟,此判罚是本官代表内阁做出的,你若不服,可自行上告,本官阻挠不得,也不会阻挠!”
内阁之上那是哪?皇帝呗,他一个乡绅真要有能力去见到皇帝,而且还要保证皇帝会为他平反,真要那样,那他方孝孺便认栽了。
不要以为老实人就不会耍无赖。
对这黄文弟他早已存了满满的厌恶,但是却又无可奈何,碍于他背后之人的情面,加上本就是他做出的承诺。
要他按照他们的意思,完全偏向于黄文弟,无视了这胡三他做不到,按照自己良心偏向于胡三他也不能做。
最后只能是和稀泥了,这样的结果,他背后之人能不能接受他不知道。
叹息了一声,方孝孺不禁感慨果然啊!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所有事情都在背后标好了价格的!
“江廷尉、景宪政、大司寇,你们觉得呢?”虽然他是主审,但谁让官品不如这几人呢?该询问的意见,还是要询问的。
稍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哦对了,还有解副主审。”
几人面面相觑,想了想和稀泥也算是个结果吧,更何况还不用他们担责的。
于是,纷纷假笑道:“依方博士判罚,我等没意见!”
“解副主审呢!”
解缙有些憋屈,有种一身的本事没发挥好,他本是打算在这方孝孺强行判罚胡三输的时候插一嘴的,当方孝孺说胡三错了的时候,他激动的都要颤抖了。
但是……谁知道……
“此事不急,先记录下来,待禀报陛下后再做决定!”
想了想,解缙佯作高深莫测的样子,说着万金油的回答。
先拖过一时是一时吧!
他想拖,方孝孺可不想同意,他如此决定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用了,此事陛下、内阁既然已授权本官办理,那本官自然有着决定权,既然协助处理此案的三司没意见,那就如此吧!解学士,你觉得呢?”
方孝儒皮笑肉不笑,说完又吩咐文书就此记录下去,案件就这么办了。
完全不把解缙当回事,就没把解缙放在眼里。
他也不以为然,一摊手示意方孝孺随意,没人提出这种话还好,既然提了,方孝孺这句话就足以让他在陛下面前有的说道了。
后面的时间,你会为自己今天的草率付出代价的,解缙暗道,这一刻他明白了,明明有着那么好机会,为何他还会落得现在的下场了!
众人一齐无视了还在叫嚣的黄文弟,不管他接下来是要干什么,是停息下去也好,是继续闹下去也好,都与他们这些人无关了。
此事是内阁下明文,陛下下圣旨督促他们办理的,只要程序正确,哪怕未来出了再大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顶多也就是背个失职的罪名。
黄文弟无法,只能黯黯退下,这公堂之上,没人掩护,他还不敢像之前怂恿那些无知百姓一样去做些什么。
不过……走之前,他恨恨的看了眼方孝孺,本以为他是个向着他自己的好人,谁知道也是一丘之貉。
一甩袖子,飘然离去……
另一边内阁,今天案件正式审理,内阁早就得到了通知,有心人也早已经等候着消息了。
“阁老,方孝孺给出了,最终结果!”
秘书恭敬的递上现场文书记录的审案过程,离那边结束还没多久,内阁就得到了这份记录了。
王钝闭着眼睛,这会儿正在小憩呢,内阁成立以来,公文是成倍增加,他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一样能熬,就很佩服隔壁的郑赐,不管怎么说,他的精力是足够多的。
“放这吧。”王钝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缝,轻声说道,“对了,出去再帮我倒杯茶水,要毛尖!”
“是,阁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秘书见怪不怪,在这没有别的提神工具的年代,茶,就是修仙党的福音。
人走后,王钝轻轻拿起文书细细的看了起来,这关系到郁新以后复起会遇到多大的阻碍,由不得他不尽心。
继续担任原职,王钝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了,现在就看皇帝给他安排的职位能不能让人满意了。
文书上的内容不复杂,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勾勒出事情的原貌。
注视着上面的文字,王钝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文书的笔就是有这种能力,在快速记录的同时,尽可能的还原事实。
很快,王钝布满褶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个结果不好不好,他还是能接受的。
只是……方孝孺这个人他有些捉摸不定。
安理说是士绅扶他上位的,自然,他就要投桃报李,负责好他们交代的事情,现在却……
怎么,是想蛇鼠两端吗?
那不得不说,是他幼稚了,政治上的事情,讲究的是坚定信念,如果抱着这种想法,哪一方都不会选择他的!最后只能落得个黯然退场。
也许最先退的可能就是他了,王钝摇摇头,轻轻摩擦着手中的暖壶,他一直都是属于政治人物,在他心里对手也应该也是这样的。
他就从来没想过,也许,也许方孝孺只是简单的硬不下心呢?受不得官场上的指指点点呢?
毕竟一旦他如此判了,一时间鲜花和掌声是不会缺是,但是时间终归会流逝,当人们回过神来再看他今天所做的事情,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说法呢!
他终究只是个老书生,有些才气,有些操守,但是却成不了一名合格的政治人物。
……
郑赐此时就是如此想的,当手下送来记录之前,他上满怀希望的,甚至有种尘埃落定,这种东西都不用看的感觉。
不过最后,好奇心还是驱使了他,打算简单的过一眼就可以放下了,谁知这一眼就看出了新天地。
不久,门外工作的内阁从属人员就听到了郑阁老房间里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辱骂声。
众人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一个个都自觉的拼命忙碌着什么,只是高高竖起的耳朵出卖了他们,在内阁工作讲究“多看少说”“不该听的不要听”,但是,人的好奇心终究不是想抑制就能抑制的。
郑赐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还好这是外廷,本来的皇帝工作地方,隔音效果杠杠的。
“这方孝孺就是个蠢驴,愚不可及!”
“你就算是判那胡三胜诉我都不说什么,这样好歹能显示下公正无私。”
“现在这样算什么?只能向明眼人说明是有朝廷里的人在往下压住事情,不然怎么会这样?蠢货!”
郑赐有些欲哭无泪,要早知道方孝孺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推举他的,现在闹得一大坨泥巴糊身上,不是死也是死了。
懂的人只会说是受他这个推举的人指使,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
政治是残酷的,斗争中非黑即白,哪有他这样和稀泥的,还是在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上。
方孝儒居然会有不忍的情绪?郑赐实在是被他的操作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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