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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司花皇后


  每一日都有人给我请安,可她们总是阴阳怪气。

  因为我的脸,我脸上的那块胎记。

  可我并不生气。

  因为陛下夜夜都来。

  我并不会琴棋书画,最喜欢种花,凤仪宫弄得像是个花房一样,我这个皇后做得像是个花匠一样。

  可陛下从来不阻止我,我要什么花,他就给我什么花,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宫里一定要有一株幽兰花。

  陛下在我宫里歇息时,总是喜欢看那株开得好的幽兰,它快谢时,便只看我,宠幸我。

  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我的荣宠和一切都是他给我的,所以不会和他提什么要求,除了要花。

  那时我们刚刚成亲,我还是有点怕他,因为他做什么都全凭心情,人又是那样阴翳,后宫的妃子没有不怕他的。

  虽然他也不怎么进后宫。

  他一旦来后宫,多半是直奔凤仪宫来的,他来的时候我多半实在种花,但毕竟我以前就是个司花,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看着我的脸时,从不会有嫌恶的目光,这让我觉得奇怪,哪怕是一件东西,他也该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感觉,可为什么我看不到他的喜恶?

  除了那株幽兰花,他注视着它时,即使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我也觉得他是喜欢那花儿的。

  他不是多雅致的人,因为我做了皇后,又极具盛宠,西武皇宫多得是人巴结我,我也终于知道了一些太尉府的往事。

  大概是他们觉得告诉我这些,我可以更了解他,躲开他的避讳,荣宠不衰。

  在先太尉,也就是我的公公还在的时候,府上是有一位女子的。

  好像是先太尉挚友之女,托孤于太尉府,她是个极其好看的女子,在津宜素有美名,却极少出门。

  因为她体弱多病,听说自小汤药不离口。

  可府里的人都知道是谣传,那位表小姐性格乖僻古怪,不喜热闹,也不喜生人。

  表小姐姓喻,叫子衿,是很美的名字。

  听闻他从前一直很喜欢这个没有血亲的表妹,毕竟他们算是青梅竹马。

  可惜后来先太尉死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传闻里都说她是病死了。

  也有些阴私的传言是她无心于陛下,被关了起来,其实就关在凤仪宫里,所以他才总是来。

  真是有意思,应该让那些人去写话本。

  因为那些人不相信他会娶一个丑女为后,他们觉得娶我是因为我身份低微,易于掌控。

  我没想到后来还真有人敢这么写野史,然后就被砍了头。

  其实他并不能说多爱我或者疼惜我,也没有什么温情小意,他是个很无趣的人,但我服侍他的时候,总会拿出我能做到的最好去包容他,而不发一言。

  面对他,闭着嘴行动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我慢慢摸索出来的。

  有一日我听闻宫中不知是谁传了喻子衿的事,淑妃在陛下路过时,吟了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第二日我就再也没见过淑妃来请安,知道内情的都讳莫如深,害怕得很,我不知道内情,也不想知道。

  许是我总是沉默不语的侍候他,像是个哑巴,他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臣妾说话与否,对臣妾要做的都没有影响。”我对他道,然后又不再说话。

  面对他的时候,沉默不仅是金,也是性命。

  其实我是很喜欢他的,虽然是奢求。

  淑妃之所以忘了他之前的凶戾,不也是因为他常来我这里吗?于是她们觉得君王亦有心,亦会爱。

  可他流连于我宫内时,我确是唯一一个保持着清明的人。

  不敢奢求他爱上我,更不太敢爱上他。

  太爱他了,我便会不清醒,极可能万劫不复。

  他貌若檀郎,却带着一股肃杀的军士气息,也是个性子无常的暴戾君王,比起东离那位武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是我的丈夫,留宿我这里时,只要我懂进退,就不会撞上他的刀。

  今晚似乎是因为我话说得对,他本已经躺下安寝,终究覆上了我。

  其实他宿在我宫中也是极少碰我的,或者说能不碰就不会碰。

  在暗里,我的这张丑脸,不知是否会被他看见。

  我其实是很感谢这张脸的,至少现在是。从小到大它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屈辱,让我害怕让我胆小,也让我即使是如今也因着这张脸提心吊胆,不敢自满半分。

  这样,他或许会一辈子都不介意养一个丑女。

  因为他并不讨厌,也不喜欢。

  这张脸带给我的害怕,让我不会迷失在他的热情里,尽管我也本能的配合着他。

  第二日,我为他更衣。

  在面对他时,我并不会刻意把自己有太极的脸躲向另一边,那样反而提醒了他这胎记的特殊。

  反正在他看来,脸就是脸。

  ......

  两个月后,我被诊出有喜。

  她们都不太敢相信,因为‘金屋藏娇论’传到最广,也最为人接受。

  如果金屋里真的有位美人,皇帝为什么要碰丑女?如果你看着空谷里的幽兰,可会注视幽兰边上的杂草?

  所以她们又猜我是不是和侍卫通奸。

  对于她们,我不生气,可能是关在宫里闷傻了。

  他第一次在下朝之后立刻就来看我,可是到了以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往常一样坐着,但把我拉近了他的怀里,让我坐在他的腿上。

  我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才能让自己不沉浸进去。

  可晚上他又在我的宫里喝了个烂醉。

  我替他喂了醒酒茶,给他换衣服,累了个半死,突然被他揽进怀里,他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力道有点大,可我知道他不是在问我。

  “那么毫不犹豫的嫁给他?不顾性命也要嫁给他?”

  “我有哪里比不上他?”

  “我对你的好,可曾逊色于他半分?”

  我听出来了,那位喻子衿并没有死,而是嫁给了他人。

  我不由觉得奇怪,以他的性子,喻姑娘嫁到哪里去才能摆脱他?天涯海角,皇帝想要的女人,怎么会得不到?哪怕是在敌国,他也有那么多人手,可以把她抢回来。

  哪个男人可以和皇帝争女人呢?

  “闻横川......他有什么好?”

  我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列国之内,只有一个闻横川,连我都知道名字。

  那时宫里人人都在传东离的岐王娶妻。

  我心想岐王能有多俊美,否则怎么那么多宫女津津乐道。

  后来连太监们也在议论。

  原来是因为新娘子不一般。

  新娘是东离国的射卿。

  射卿......是喻子衿?

  刺杀了离武帝的先天高手。

  为什么她会去东离?为什么她要嫁给岐王?

  可我不能问,即使听到了,也只能当做没有听到。

  他酒醒后,似乎是忘了这一茬,我早早睡了,他也没有为难我,赏赐了一大堆东西。

  晚上再来,我给他宽衣,还是装哑巴。

  “你什么都不问,是不敢还是不在意?”陛下问我。

  我轻声道:“不敢。”

  “呵。”他嗤笑一声,我不知是不是触了他的霉头,不敢说话。

  “在意?”他的语气有点危险。

  “臣妾已知足了。”我小声的道。

  “这也是为什么,你还活着。”

  他的这句话,仿佛一盆凉水,把我从头到脚的热情系数浇灭。

  他还是照常的来,只是不再碰我,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他免了我服侍他,让我专心伺候花。

  我不喜欢看书,也只能伺候花。

  没有人敢害我,因为陛下的性子,他不会被任何人糊弄,而他既然经常来凤仪宫,总不见得有人敢触他逆鳞。

  转眼过了十月。

  我生产的那一日,他已经从东离前线的前军中回来。

  我难产了。

  力量一点点的被抽离,我好似掉进了一片泥沼,再难挣扎出来,我用尽力气,才使我的孩子脱离我的身体。

  “是小皇子!是小皇子!”我听见产婆在安慰我。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于是又乱做了一团。

  我在沉沉浮浮中,在喧嚣中,分离出了一道声音,我的感官无端变得敏锐,让我觉得我是回光返照了。

  “皇后。”我听见他的声音。

  “陛下......可以叫我的名字吗?”我的声音很弱,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我睁开眼,看不清他的眉眼。

  他问我:“你叫什么?”

  他......连我的名字都不曾记得,只记得我是个皇后。

  “杨风铃,我出生的那日,窗外的风铃刚好响起。”我艰难地说。

  “风铃。”

  除了爹娘,鲜少有人会叫我的名字,他们多半会叫我“丑八怪”。

  “陛下,给皇子取一个名字吧。”我伸出手,许是因为要死了,胆子才大起来,去讨他的手。

  他没有置之不理,握住了我的手,嬷嬷把孩子报来,他道:“想叫什么样的?文气一点,还是威武一点?”

  他甚至没有想过,孩子出生后的名字,连方向都没有决定。

  “文气一点吧。”我不希望他和他的父皇一样,有那么重的戾气。

  “那边叫他斯南吧。”蒋斌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我不知后面有这样的一段话,我是没有读过书的。

  他耐心的念给我听。

  他说年幼时常背《诗经》。

  我听不懂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思索的就去问他,他对我说道:“如若生了个儿郎,就要让他睡床上。给他穿上好衣裳,让他玩弄白玉璋。他的哭声多宏亮,红色蔽膝真鲜亮,将来准是诸侯王。”

  “好......”我轻声的道。“臣妾不懂诗书,但望南儿可......做个好男儿,好君王。”

  我对他一股脑说了好多的话,都没有过脑子,被人胡乱的摆弄,可我还是要说,说得像是个孩子一样哭,他也不曾打断我的话。

  我被喂了好多的东西,温热的苦水流入喂中,我闭上眼,陷入了黑暗。

  ......

  我听见了鸟鸣之声。

  我听见了婴孩啼哭。

  我还以为我死了。

  我坐起来捂着脸哭。

  “为何在哭。”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语气很淡。

  “臣妾是......欣喜。”我回答他。

  他又不说话了,天已经亮了,他还没去上朝。

  “陛下不去早朝吗?”

  “今日不去。”他淡淡道。

  我看着他,兴许有些事,可以用一生去等。

  因为现在已经有了曙光。

  那么旭日一定会从东山之上爬起。

  ......

  有时那位射卿的消息传到西武,他还是会在意许久。

  可我都不打扰他。

  后来他把那株兰花搬出了凤仪宫。

  我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只是偶尔他来时,我敢说上几句话,问候几句,然后闭上嘴,温和的服侍他。

  其实这样的活,人人都做的来吧?

  他选我,只是不想另外再找。

  我已经够用了。

  但他的人在我这里,也不把心给别人,我已不敢再多进一步,如今已是可以两厢安好。

  他有时会给我带些东西,也肯教我念诗经,其实我这些学得都不好,但我不种花他就教我,他教我我就不种花,我分明学得不好,他也教的乐此不疲。

  长此以往,我倒是看出点东西来。

  比如他念的诗经,从前是不是也有个人和他这么念?

  他教的字,从前是否有人在他的注视下去写?

  他教的木工,从前是否有人也一刀刀细细雕琢?

  可我还是不能太贪,不能去贪他的心,只能慢慢的等,也只能享受我现在有的。

  这是我做皇后的秘诀,是我圣宠不歇的关键。

  即使一辈子如此又有何妨?

  他终究是我一个人的相公。

  ......

  东离传来消息,希夷复任射卿。

  东离帝驾崩,幼帝继位。

  我有点可怜那个孩子,有射卿有岐王,东离没人能斗得过他们吧?

  但是东离国一直很平稳。

  “我打算和谈。”蒋斌说道。“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和谈怎么会需要皇帝亲自去?哪怕我再是不懂政务,也知道不对劲。

  可我能说不吗?

  而且即使陛下他去,又能如何呢?

  希夷已经是岐王妃了,其实在我看来,那位喻姑娘未必对他有意,否则为什么会决然的远赴他国去呢?而且还是在先太尉驾崩以后。

  陛下对她的执着属实令人费解,他并不是一个在意美貌的人,否则皇后怎么会是一个阴阳脸?我无才无貌,德行也是一般,只是胸怀尚可,可惜毕竟出身低微,眼界不够。

  这些我都知晓。

  那么那位射卿究竟是什么地方使他执妄至此?

  后来他也没有去成。

  东离拒绝了他来访的请求,但答应遣使和谈。

  西武和东离总是这样,时打时和。

  西武西有西瑜,北部同样接壤北荒;南泯尚在时东离也是三面环敌,现在已是轻松许多。

  好战的西武不得不和谈去解决西边战端,东离打下南泯也伤了元气,连年征战伤筋动骨,也倾向于修生养息。

  ......

  不知是何年。

  昆仑。

  此地在西瑜境内。

  他们竟然溜了过来。

  希夷看了眼手上的野史,闻横川凑过来看,她随手撕了,自万山之巅丢下。

  此地天寒地冻,就没带孩子。

  闻横川鬓角已有点点星霜。

  希夷仍似当年未老。

  她已察觉了,这是津蠹,也就是说它的传说,有部分是真的,至少驻颜有术。

  可她并不高兴,捻了点雪,放在头发上。

  闻横川笑着把雪拍掉,她现在最好少受寒,免得头疼。

  他指着脚下:“愿我娘子如昆仑寒川,为我万年不改,多情不老。”

  希夷一笑,清风扬起她青丝,未掺半分雪色。



  ------题外话------

  津蠹这个设定算是想了很久,一直没打算加

  因为一起变老挺好的啊

  可后面还是加了

  就为了闻横川说的那句话

  至于杨风铃,我本来打算让她难产而死,收获蒋斌一点点的真心。

  但我心软了(主要是闻氏三兄弟、希夷、蒋斌可以组个孤儿联盟了,我觉得老一辈的我杀光了,小的好歹留点余地)

  虽然闻承桓我没给他留余地(但那是没办法的嘛,不可抗力)

  所以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吧,蒋斌的真心,她还有那么多时间去收

  怎么会只有“死亡”这一种决然的方式?

  男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应该会喜欢不同类型的人,女人也是一样的

  我还没有进二阶段我不知道

  这个结论是我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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