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獠牙
白虎，孟加拉虎白化变种，猫科豹属的老虎亚种，成年雄性肩高90~110㎝，体重160~270㎏，平均体长为290㎝，其中包括整段尾长。
而眼前的白虎显然远远超过了这一标准——目测肩高200㎝左右；身后长长的尾巴几乎要甩出4米见方的笼子；饶是鲜血淋漓，也能看出肩背结实的腱子肉。
腱子肉正死死地盯着在场的三个人类，吼声低沉，瞳孔成束。比我腰还粗的毛爪子把水泥地面刨出碎块，能让十只猩猩打群架的铁笼此时显得格外局促。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触及‘中岛君’被生生撅断半颗的上獠牙。又深吸一口。
“我认为……”我控制不住表情，“‘新人’的意思是，他至少……应该是个‘人’？”
“中岛君当然是人，”完成任务的银无声回到尾崎身边，红发美人摸摸小姑娘的头，诚恳道，“只是在交接的过程中出了一点意外。
“嘛，太宰的原话是‘这点小事，羽二重自己就能轻松处理’。”
我：“？？？”
他本可以直接一枪杀了我，但还是让白虎君来送临终关怀了。
我大脑发懵，一时甚至想笑：“冒昧问下，太宰先生人在哪里？”
尾崎红叶笑眯眯：“欧洲出差，归期未定。”
我：“……”无语在今天变成我的母语。
好。不愧是你！不愧是你啊！太宰治！
太宰治，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轻的干部，也是之前提过、点名我做新人指导的家伙。
组织内部对他的主流评价是‘多智而近妖，为人轻浮恶劣，行事诡谲狠辣’，与此同时，他还是森先生成为首领后一手提拔的、年纪轻轻就前途无量的实权亲信。
关于他的风流轶事数不胜数，但我不太清楚，毕竟他约会又不报销。
我眼中的太宰治还停留在三年前，是个喜怒无常、手段利落、聪明异常的俊美少年，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地给人添麻烦，做些让人满头问号的幼稚事。
比如分配宿舍时不见踪影，一天后被人湿漉漉地从护城河里捞出来。
比如把一头400公斤起步的白虎交给人类的我，让我为‘它’做入社指导。
事实上，太宰治的入社指导也是我做的。
尽管他很早就跟在森先生身边做事，但不知为何，正式加入组织的时间却比我还晚半年——不得不说，让情报处的实习生给一位准干部做入社指导，这很mafia。
我冷静地回忆过去三年的工作，自认没有对不住这位年轻干部的地方。
无论是报销他装订混乱、数额飘忽的票据，还是整理他毫无逻辑、异想天开的申请，我都做到了心平气和，甚至因为他是我曾经的工作对象而尽量关照。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一位拥有异能的新人。”我决定实话实说，“我的能力不足，给尾崎小姐添麻烦了。”
异能是横在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的一道天堑，不单纯是武力值方面的差距，更多的是自我认知、甚至理解世界的方式的差异。
让身为普通人的我，去指导一个异能者如何进入黑暗森林般的地下世界，就像山羊指导雄狮如何捕猎生存，鲟鱼指导海鸥如何横渡大海。
尾崎红叶不甚在意：“看来，羽二重准备拒绝太宰的委托了？”
口袋里的工作手机震了震，我一边分心查看短讯，一边严谨地给出回应：“请放心，中岛君的入社手续、治疗及宿舍问题我会处理，也会在本周内为他找到合适的——”
「from匿名：鹤·音·桑，不要忘记之前的约定哦(￣3￣)╭」
「from匿名：我下周回总部，希望被热情地迎接(￣v￣)d」
我沉默了。
哪怕是完全陌生且归属地不明的号码，从这不着调的、理直气壮的、熟悉到可恶的口吻，高中少女般、毫无黑手党气质的颜文字运用，最重要的是还知道我的工作号……
太宰治无疑。
很难描述在短短的数秒间我想了些什么。可能是横滨最偏僻的荒废建筑，可能是近日准备浇筑水泥的岸口，也可能是上周刚看完的死亡笔记和名侦探柯南。
“——会在，本周内，”我一字一顿收回前言，“找到合适的，指导方案。”
尾崎红叶忍俊不禁：“他威胁你了？还是掌握了羽二重的把柄？”
我摇摇头，欲言又止。
但凡他威胁我，利诱也行，我都可以立刻整理出文档，一式两份提交给种田长官和森首领，作为职场骚扰的实锤铁证，声泪俱下提出离职的请求。
幸运的是，拷问小队的大姐头对我屈服的具体原因不感兴趣，以异能者+过来人的身份好意嘱托几句后，就带着自己刚接手的小新人离开了。
根据我对组织内部分异能者的了解，于他们而言，异能宛如身体的一部分，你的四肢可能不够强健、不够灵活，但至少可以支撑你的日常生活。
换句话说，在正常情况下，异能应该是一种可控的力量。
有完全依附主体的异能，比如某不知名太宰治的异能「人间失格」，黑蜥蜴百人长广津柳浪老先生的异能「落椿」；
也有能够脱离主体具现化的异能，比如尾崎小姐的异能「金色夜叉」，首领森先生的异能「vitasexualis」。
白虎君这种……完全改变主体形态、变到变不回来的类型，我还是第一次见。
“中岛君，你好。”我尝试搭建异种族间的交流桥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羽二重鹤音，任职于行政科，负责你的入社工作及新人指导。”
白虎目光警惕，烦躁地冲我低吼。比我胳膊还粗的尾巴砰砰甩在栏杆上，利爪抓挠铁笼发出刺耳的声响，连带着整个笼子都在震颤摇晃。
我谨慎地后退两步：“程序上，今天应该带你了解portmafia的具体情况，介绍各部门职能，基础员工福利和相关规章制度……目前来看是不可能了。
“我所在的部门主要负责办公及行政事务的管理。银应该会跟尾崎小姐学习审讯方面的技能，不出意外，中岛君也会跟随太宰——呜哇！”
不知道被我话语中的哪个词刺激到，笼中的白虎突然凶悍地咆哮立身，撞着笼顶重重前扑！其力道之大、冲劲之足，直接把铁笼扑得翻了个面！
一时间灰尘蒸腾，气势汹汹的白虎君稀里糊涂地被自己摔了个踉跄，顿时也顾不上生气，在‘狭窄’的笼子里懵头懵脑一通乱扑腾。
白虎后背和腹部的伤口在挣扎中撕裂，血液和血痂混杂着糊在地板上，短暂氧化后便和其他陈年的血迹融为一体。
我心中一动：“太宰治？”
白虎猛起扑笼子：“吼————！！！”
我复读：“太宰治？”
白虎扑笼子：“吼吼吼————！！！”
“太宰治？太宰治？”
“吼呜————！！！”
……
如此拉扯了一小时，我捂着干痛的嗓子举手休战。带着笼子滚了好几圈的白虎君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力竭，后期吼倒还是会认真吼两声，但很理智地不扑腾了。
诚如尾崎小姐所说，白虎君拥有极其强悍的自愈能力，哪怕不对伤口做更多处理，也会快速地自我清洁+愈合，至少保证不会恶化到影响生命安全。
我从食堂拎着袋子返回审讯室时，白虎君正把自己盘成一团舔爪子。之前裂开的伤口已经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厚实的背毛被血液濡湿，脏兮兮地结成小团。
“考虑到动物的消化器官和人类有差别。”我从袋子里掏出一整袋清水煮熟的牛肉，挂在随手找到的秃头拖把上，小心翼翼塞进笼子，“请见谅。”
是的，港口黑手党有食堂。还是质量不错、价格低廉的优质员工食堂。
身为厨艺堪忧的当代白领，我一周五天都在食堂吃饭。要是有比较紧急的工作，一周七天都在食堂吃饭我也欣然接受。
实习期指导我的前辈名为坂口安吾，目前已离职。当时的安吾前辈正在进行从洗钱会计到情报员的转型，加班加得特别狠，基本靠功能型能量饮料维持生命。
年轻的我初入港黑职场，也不敢问有没有员工餐，只能跟他一起吃速食度日。直到有天饿得受不了，偷偷在茶水间煮咖喱被发现，安吾前辈才第一次带我去食堂。
大概是饥饿和惊喜的双重作用，记忆里的那顿饭吃得我惊为天人、泪流满面，并由此对非法组织的食堂产生了异常深厚的感情。
白虎君起身，盯着香喷喷的肉块没动，先警告般冲我吼了两声。
被断断续续吼了大半个晚上，再怎么害怕也该生出几分免疫了。更何况我现在又累又渴又饿，别说吼我，他就是拿我当夜宵，也得让我喝口水再走。
这般想着，我找了个破破烂烂的椅子坐下，坦荡地拧开能量果冻。
另一边，白虎君兀自僵持半晌，才迟疑地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试探着扒拉两下塑料袋——毕竟，自愈能力强不代表不会感觉饥饿和干渴。
根据我的观察，白虎形态的中岛敦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却无法理解语言的含义。
就像‘太宰治’的发音能让他产生特定的情绪，但白虎君无法理解情绪的来源，只能凭着残存的人类本能、一昧以暴怒来表达排斥。
看来找到恢复人形的办法前，还得研究孟虎饲养的注意事项。
想到突如其来的工作量，我忍不住叹气。
白虎君对打工人的苦恼一无所知，好奇地用肉垫沾了点温热的肉汤，两三下舔掉后眼睛一亮，立刻低头扎进白色袋子里一通乱吃。
装了二十斤牛肉的袋子还没他脑袋大，没两下就被抱着啃得歪七倒八，汤汁四溢。
异能老虎……能学会用筷子吗？
希望渺茫。我不由得再次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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