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14想做人的第十四天
“小渠——”梁小渠转过头，只见姜青禾已然一跃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来。
“你怎么才来，我早就按碎了手腕上的咒环了。”梁小渠有点受惊后的委屈，却见姜青禾一脸严肃的道：“我早就到了，可是我进不来，这个结界里有宴熙春半生修为，应该是为了保护她而生。”
“半生修为？那你怎么——”梁小渠想问那你怎么进来的，还没问完，便瞧见那人一身玄色长袍，浮空而起，摊开的右掌心中正凝出一个巨大的白色光球。
“白日里我放过你，不是给你胆量在此放肆的！”那声音一贯的低沉磁性，但这一次却带着刺骨的森然。
“你动谁不好，偏偏选她，是你自己找死！”
他猛然抬手，白光骤然大盛。烈日撕空一般刺目，冰川附体般阴寒。
“等等！”
归迟动作一滞，感觉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袖，转过头，就看见梁小渠仰着小脸望着自己，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灰尘，那双眼睛却亮到了他心里。
“先不要杀她。她并没想真的杀我，不然凭我的本事，早就死透了！”
确实如此，梁小渠的菜，他是知道的。若不是这个结界有古怪，强行破除会惊动昆仑司，他绝不会让那花妖碰她一根手指头。可后来见傻崽受伤，也管不了那么多，索性一掌劈了这结界。
归迟收了手上的法力，摸了摸梁小渠的头：“伤着没有？”
梁小渠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想，她原本就是想逼你现身，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份时，我没想过她会别有所图，现在……我想她想要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那她为何要设置这个结界？”姜青禾起身问道。
梁小渠转过头看着宴熙春，片刻后开口道：“这个结界不是她设的，而是她执念那头的人。”
“不可能，他有什么本事……”说至此处，她骤然停下来，怔在原地。
“是的，用的是你的半生修为。”
“可没有我的半生修为，他……”
“他会死。”梁小渠道，“你心里想的没错，他死了，为了将你的半生修为还给你多护你一时，他甘愿赴死。”
“不可能……不可能……”宴熙春兀自念着，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恨了百年，今日得知如此结局，如何能平怨。
“我想，青禾你当日说，宴熙春为了帮心上人求长生曾想尽办法，甚至求到了昆仑。那毕竟是传说，若是当真能找到百年前守山的仙门凡人问问，便该知道求上昆仑的，是带着宴熙春半生修为的男人。”
“他知无法用这半生修为救回你，所以只能原物归还，只盼哪怕护你一次平安，他欠你的，他想还。”
“他想还……怎么还……”宴熙春跌坐在地上，“他以为他死了，我就不恨了？哈哈，会不会太轻易了？”
“你找归迟必是有求于他，他是否会帮你，全看你自己了。”梁小渠走近她，在她面前蹲下来，“如果你想再见那人一次，也是可以的，但若我是你，相见不如不见。”
宴熙春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她，略带不解。梁小渠微微提起嘴角，笑容里带着怜悯的苦涩：“他宁死，都要还你的情，是因为他想重新开始了。”
“我此生未尝体会过情之一字，但我想，若是我对一个人还有情，便会想着一直欠他，或是令他一直欠我。这样生生世世算不清还不尽，才好一直纠缠下去。”
“他是你的执念，但你不是他的。佛曰，放下。但放下，却是天地间最难的事。”
梁小渠说完，起身转头望向归迟，却见他眸色依旧深邃，却添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最终道：“小青鸟，带她先回去。”
姜青禾应了一声，带着梁小渠离开。
一路上梁小渠都在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归迟看起来是个大妖，能够秒杀她的牡丹花妖，在他面前甚至抬不起头。所以走夜戏的时候，花妖怕的原本就不是她，而是站在她身后的归迟。
“青禾，你能看出，归迟是个什么妖吗？”
姜青禾皱眉：“要是能看出来，早就会提醒你了。你忘了我连他是个妖都没能发现。这只能说明，他的修为远在我之上，甚至是之上的之上。”
她顿了顿，回想起归迟手上结出的那个印，那不是普通的妖能够懂得的咒枷法术，自她生来也从未见过有能力结出这等强度咒枷法印的妖。
“你是说，他深不可测。”梁小渠此刻的脑海里，闪过的并不是归迟是个多厉害的角色，而是曾经自己傻乎乎地觉得他是个可怜弱小的人类，还曾经害怕他因为厌世而抑郁来着。
现在想想她曾经的行为看在归迟的眼中该是多可笑。
那些八卦小报，真是害人不浅！
姜青禾将她送回酒店的房间，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联系一下昆仑司，有归迟在，她也不必担心，因此没有多留，见梁小渠进了房间就离开了。
梁小渠等了一夜，归迟没来。她想要的解释和答案，以及想象了几十上百遍见到他时该有的表现，都没了用处。
第二天抵达片场，从封导嘴里听说，归迟昨晚就有事离开了。到了晚上夜戏的时候，所谓的“指导”归迟也没来。不仅如此，此后一星期，梁小渠都再没见过归迟。
这期间姜青禾来过一次，告诉梁小渠她在昆仑司看见归迟进了祖神殿，可想而知，他应当也是归属于昆仑司的凶兽一族。其他的，她只打听到归迟是滞留人间的众凶兽中数一数二的，奇怪的是他这样法力高强能力卓越的大妖，想要归还那么一点功德，不过是挥挥手的事。可归迟却总有办法把赚来的功德再扣光，就这样收支平衡勉强够每个月的考核。
思来想去，昆仑司的异兽们最终得出结论，归迟不是还不清功德，而是不想还清。不是离不开人间，而是不想离开。
因此，异兽们闲来无事已然曾经为他编排了一出又一出的深情话本子，后来被昆仑司司主陶吴得知，大怒之下，责令众妖不得再议论任何关于归迟的事。
姜青禾说到这里，猛灌了一口水，总结道：“所以简单来说，没有人真的知道归迟生于何年，是何种族，只知道他是昆仑司最特殊的存在。或许只有你哥哥陶吴司主才能知道他的事了。”
梁小渠回想着姜青禾说的话，打开自己的微信看着上面的备注，骤然觉得“我叔”俩字大概对于那位的年纪很是不尊重，我爷爷？我太爷爷？我祖宗？这太难了……
她刚想退出对话，便看见对面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叔：在酒店？
今天上午梁小渠的戏份已经拍完，这会刚刚回到酒店。
梁小渠：嗯。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梁小渠：你回来了？
我叔：下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是，真的回来了！
梁小渠猛地起身，差点打翻了面前的水杯，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好奇，她动作飞快，直直冲出了门。
归迟倚在车边，抬起头看着酒店大堂，丝毫不顾及旁边偷拍的路人，他从不计较这些，他只在意他想在意的人。
然后他看见那个穿着鹅黄色针织衫，灰色小短裙的小姑娘，荡着两条又白又细的腿，朝着她快步跑过来！跑的太急，到他面前时险些刹不住，撞到他身上。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梁小渠下意识扁了扁嘴：“还不是一个星期不见人！”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语气有些奇奇怪怪，脸上有些烧红。
归迟笑了笑：“快上车，你会被拍到，大小是个明星来着！”
梁小渠嘴上抱怨着自己算个什么明星，一边快速钻进车里。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见到本尊了，却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一路上她用余光瞄着身边的男人，今天的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西装革履斯文败类的模样。不像那个晚上，一身玄色长袍随风鼓动，袍角的暗纹是一支盛放的怒火莲，随着衣袂翻飞仿若鲜活。
那个他，很不一样。
又觉得，好像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好看吗？”
归迟忽然开口，吓了梁小渠一跳，赶忙转过头，支吾道：“好……好看。”
归迟笑：“我这么可怕么，你慌什么？”
慌什么？啊？
梁小渠以前搞不清为啥自己每次见到他就慌得一批，现在他这么一问她倒是忽然想通了，顿时直起腰杆转头怒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大妖怪，你不知道在你这种上千年的大妖怪面前，我们这种几百年的未成年小妖怪是会被妖力差震慑的嘛！”
“可我已经收了我的妖力了。”归迟的语气里莫名带着几分委屈，听得梁小渠又是一愣，觉得自己菜，真的不是埋怨别人的理由。
“那……那，那算你厉害。”想了想又不想就这么认怂，兀自掐了腰给自己打气一般，“就算你厉害，你也不能在我面前展示了自己是个大妖之后，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七天啊！”
“哦，原来我走了有七天。”
“我，我我，我才不知道你走了几天。”
“嗯，小崽不知道我走了七天。”
“你……”
梁小渠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涨红脸，明明她说的没错，怎么搞的好像自己在心虚一般。
“我去了昆仑司，那里一日人间七日。你知道的。”
的确，昆仑司不似人间。
“我去见了你哥哥。”
“哦。”这事她已经听青禾说过了。
“我跟他说，我会照顾你。”
这事你也不用说，你已经在照顾了。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来，归迟转头看着低着头红着脸的梁小渠：“我说，我会一直照顾你。”
“不用强调那么多次，你这样的大妖，我不抱你大腿都不是我性格！”梁小渠丝毫不知，此刻归迟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里，有多少炽热。
归迟笑了笑，想起他向陶吴提出自己会在人间照顾好梁小渠的时候，陶吴的脸上大写的不愿意。
“我并不希望你每时每刻关注她，只要在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出手即可。”陶吴顿了顿，生怕自己没能表达清楚，“归迟，她跟你不一样。”
“他说你不一样。”
梁小渠一愣：“什么？”
归迟已经启动了车子继续向前：“没什么。”
没什么。
这一刻的梁小渠已经很好，犹如一张白纸，相信世间好人多，好妖也多，相信只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就能达到自己的目标。相信真善美，相信所有他早在千年前就摒弃的世间公理。
归迟不信这世间有公道，所以他从来也不讲公道。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好妖，那上古的一千年，六界尤在，他嗜生嗜杀，一杆踏月枪直穿天地。饶是如此，还是未能阻止须弥境裂，是为天命。而后六界联手修复须弥，结局却是仙神凡联合将妖魔骗入境内献祭，弥合化解须弥之气，长达七百年。
妖魔本就各自为政，一片涣散，对于被骗入须弥境的小妖小魔也皆是不在意，却不想那只是个开始。
仙神以凡人口中之语，定妖魔善恶，上古蒙冤的凶兽，不得平反，尽数被投入须弥境，动辄斩灭全族。这也是至今时今日，许多异兽已然灭族的原因。
凡人成了仙神忠实的信徒，祈求守护。仙神占领了九天之境，从此高高在上。也有一些上古山海异兽，凭借自己通天的本领，登上九天成为仙神一族。但也有一些念及着曾经同生死的异兽被灭，而不肯屈服的上古异兽。
直到千年前他血洗北海，陶吴登上九天之境，誓会维护人间太平，只为现存凶兽们讨一条生路，这才有了掌管天下异兽的昆仑司。
陶吴说得对，他和梁小渠，不一样。也不该一样。
现在的梁小渠，就是曾经他和陶吴拼尽一切所得的最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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