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18想做人的第十八天
空旷的大殿里,传来杯碟相碰的清脆声响。
“我要功德分没用。”归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陶吴的沏茶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差,白白浪费了一壶好茶。
“就算你要功德分没用,也不能搅得功德署一团乱啊!”陶吴真的是拿自己的这个兄弟没办法,“说吧,你大半夜跑去捉妖,是不是因为我让小饕餮下去帮小渠的事儿。”
归迟不语,仍旧默默喝茶,边喝边在心里咒骂陶吴的手艺。
陶吴见他默认了,反倒有点惊讶:“你竟然不反驳,那便是认了。既然你认了,也选择没再干涉按照我的计划执行,说明你已经想通了。那既然想通了,你又何必大半夜来这么一出?”
“我心里堵,希望有人跟我一起堵。”
陶吴:……
陶吴揉了揉气的生疼的胸口,想了想道:“你若是心不静,去趟莲池阁吧。你不是已经四百年没去看过它了。”
“当年你拼尽全力从须弥境边救回它,虽然它上千年未醒,不也总是你的念想。我记得早些年你经常去看它的。我还笑话过你。”
归迟闻言,手上喝茶的动作一滞,然后放下茶杯:“不了。”
“我回去了。”归迟站起身走向门口,陶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生不忍,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小渠的事……”
“她是你养大的,你有理由护她,哪怕没有种族血缘,你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你的决定,我认。”归迟言罢已经走到门边,声音也因此变得渺远起来。
“那六百年,我除却偶尔回来看它,什么都没做,是你日夜找寻方法,唤它苏醒,护她长大。这一点,我谢你。”
归迟的声音明明轻飘飘的在远处,却如重锤一般砸在陶吴胸口。
“原来你早知道了。”
知道梁小渠就是当年他从须弥境救回的那个幼崽——彼时尚且看不出种族,只一个胚胎,该是她的母亲最后一刻用尽全力送出须弥的。
那日归迟刚自北海大战而归,自须弥之境下路过时,见上方银光大盛,便舍了千年修为护下那胚胎出须弥,带回到昆仑,由陶吴帮忙照看,自己却因伤势太重闭关百年。
“四百年前,你引我去莲池阁看它,我便知道了。”归迟没有回头,“西海仙君的塑灵之法固然逼真,但她是我带回来的,又岂会认不出呢。”
“为何不问我?”
说好此生不会再有秘密,可这分明是背叛,为何不问?
归迟却笑了:“你当真瞒过我,才是秘密,我既已知晓真相,你我之间仍旧没有秘密。”
“所以你是因为知道小渠就是当年的那个幼崽,才留在她身边。”陶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愧疚的无法自拔,他一心想要保护梁小渠远离是非,却忘了归迟才是最不希望她受到伤害的那个。
她是他用命救回来的。
“不然你以为,我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忽然生出耐心来?!”归迟迈开脚步继续走向门口,身后却再次传来陶吴的声音。
“那你应该也猜得到我为什么这么做。”陶吴声音急切,“你知道这是为九天所不容的,一千七百多年前,他们做出抉择的时候如何对待我们凶兽,结果我们都经历了。虽然现在上面分为了两派,终于有仙神肯站在我们这边,但那也不代表我们不会再次被舍弃。”
“陶吴!”归迟打断他,声音里满是愤恨与不甘,“我已经在努力,我很努力克制自己不与这天地同归于尽。你不必再提醒,我有多无力。一千七百年前如此,一千七百年后,仍旧如此。”
陶吴沉默了片刻,缓步走到他身边,空旷的大殿里,脚步声清晰,殿外的风也清晰,犹如归迟脸上的痛意一般清晰。
“过去这一千年,我一直怕你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你只要说了,就证明你曾想过。”陶吴紧紧握住他的肩膀,“你我曾经为了凶兽们的一线生机而拼尽全力,却无法挣得更多,只能苟且在此。我知你心中苦闷。但如果我们都撑不下去了,他们怎么办……”
如今昆仑山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凶兽族群里,几乎全是刚刚成长起来,还不足以独当一面的成年兽。与自己同辈的那些,更是因为上九天的恶意“驯养”变得毫无进取心和战斗力,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混吃到死。
归迟对他们没有责任心,但他依旧还能记起那些曾经与自己一起战斗,并最终没能生还的战士们最后的嘱托。那不是什么神圣的责任感,他只是单纯不想欠他们的。
他回想起那日北海一战,他终于拼尽全力将欺骗自己族人赴须弥送死的罪魁祸首,钉在了海神柱上。九天震怒,却也惊异于他的浑厚妖力,天地间恐难有敌手,由此生出忌惮,竟也对此保持沉默,放任了他复仇的举动。
可那一刻归迟却茫然了,他感受到的不是复仇成功的快意,而是空虚。
他想,古人诚不欺我,执念已了,逝去的也仍不会回来,未来漫长妖生,天地苍茫,再无任何意义。
那一刻,是那个从须弥境中挣扎着想要逃离的幼崽,发出的夺目光芒,引他放弃一切去救她。是她让他明白,这世上若是没有了与自己相联结的事情和人,那么就去创造。
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是毫无存在意义的。毕竟谁都不想生而为死地走一趟。
归迟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古井无波:“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陶吴。
“当年我并不是路过须弥境。”
陶吴震惊地看着他,表情变得痛苦而复杂。
归迟却扯开嘴角笑了起来:“你想的没错,我一度想要将自己也投身进去,看看那须弥之境究竟有什么奇特,需要让我们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若它的目的就是毁灭世间,我也希望凭我的力量能够让它哪怕受一点伤。而不是如上九天的那帮庸货,只想着如何将它填满,满足它,甚至供养它。”
“陶吴,”他的声音依旧很沉,“我原想不自量力地,去搏一个同归于尽来着。”
到这一刻,陶吴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面对绝境也从不曾弯一下腰的好友,竟也曾因为失去活着的意义,做出过放弃的选择。
在他的记忆里,归迟一向活的恣意忘形,哪怕是天地和谐年代,他也是个令六界都头疼的家伙。那天地间的不公之事,但凡让他遇见都要在旁边插上一手,凭本心来裁决。从不管六界的所谓的公理公规。
因此还留下了“喜好看人们争吵,并会吃掉有理一方的鼻子”这样的传说。
他就像江湖上从无败绩的游侠儿,拎一壶烈酒,背一杆□□。踏破宫门只为借高处对月豪饮。从无凡俗牵扯纠缠,一人一影蹚过月圆月缺。
哪怕是被困在雪山风洞时,他都尚且能敲着冰溜子唱着浑调,讲述他曾经被热情似火的金乌姑娘绑在床上的过往。然后在得了机缘的那一日,找准时机破除风墙,脱离困局。
他在陶吴心中就是如此,仿佛终他一生也该是如此。
陶吴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洒脱的人,竟然会有一天站在自己面前,语气平静地说,他也曾想过放弃。
“我会找到办法。”归迟的声音坚定,打断了陶吴内心的惊骇。
“从前的我无知无畏,所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可现在我不能。”
归迟哂道:“我这样化生于天地,石做骨泥为肉的大凶之兽,怎么可能有软肋这种东西呢。”
“你本不该为此担心。唯恐她与我扯上干系。”
这一句,戳进了陶吴心里。他的确是有私心,这些年对梁小渠的照顾让他将她视为亲人,原想着不过是归迟随手救回来的,对他的意义并没有那么重。若是告知他,也不过是让多一个人背负梁小渠身世的秘密。不若就让那个一直未曾苏醒的胚胎,成为梁小渠在世的替身。这样就不会被上九天的人盯上。
从须弥境生还的胚胎,本非吉兆。陶吴想,就算是日后归迟知道,大抵也不会太过挂心,毕竟他是那么寡淡的性格。却不想,今日听到了这些。
归迟的眼底流出一闪而过的温柔:“她从来不是我的软肋,她是我明知刀山火海也仍要去闯的决心。”
陶吴垂下眼睑,果然,天命难违。
归迟话音一落面前红光一闪,是杨希文传来的灵信。
“大人,梁小姐在剧组酒店出事了。”
梁小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上了别人的“黑名单”。
在她断了跟功德署的连线之后,接到了叶逢川的电话,说人已经在楼下,打算跟她一起去片场探班,再给舆论加一把火。
她本不想配合,因为她忽然发现,这波澄清对她的功德分完全没有好处,原本跟归迟被划为一对的时候,功德分还是涨的。这次一公布有这么个未婚夫,只见功德分跳着往下降,眼看着归迟刚硬生生塞给自己的这一千分也掉了一半了。
坦白说,梁小渠现在一点也不看好她跟叶逢川这段关系的公布,能够挽回她失去的分数。
但她总不能再去找归迟,说要不咱俩发个官宣把叶逢川毙了,然后涨涨分……
且不知为何,梁小渠就是觉得,归迟生气了。
倒也不是生气,就是不开心了。
昨天从他家离开时,他都没出来送她。这话说出来未免会让人觉得矫情,但事实就是,梁小渠那一刻就意识到,归迟生气了。
证据大概就是他昨晚出去打架了。超凶的那一种。
手机再度弹出叶逢川的消息,催她下楼。不论如何工作还是要做的,于是梁小渠一边回消息一边起身往门外走。
男人的话应该会更了解男人吧,梁小渠想,不如问问叶逢川,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下一秒,只觉电梯内灯光一闪,她便已然被转移到了一片荒野。
梁小渠反应了一下,意识到有人在电梯里设了阵法,将她强行传送到了这里。想要在未征得她允许的情况下做到这点,这只妖的法力应该在她之上至少一百年。
她顺着眼前的小路向前走,然后穿过了一层结界,眼前出现了一座竹屋。三面环水,水中生荷,倒算是很有情调。这一点令梁小渠十分意外,这抓了自己的妖竟然还是个格调派。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竹屋前门大开,走出来的却不是梁小渠想象中的大妖,而是一名身着白衬衫浅色西裤的男子。
“修行之人?”梁小渠看得出他不是个妖,而是个修行得了机缘的凡人。
那男子点了点头:“昆仑开明宗,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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