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三 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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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蕾的老家坐落在县城的边缘，紧挨着绿油油的大山。昨晚到达这里的时候，由于照明稀少，只能看见近处的房屋。如今已是清晨，借着还未完全亮起的天光，我才现山脚坐落着一座“老寨子”。&1t;/p>
也许在二三十年前，它还是座正宗苗寨。寨子里，过着靠山吃山自给自足，十年如一的简单生活。而现在，它被更加繁盛霸道的汉族文化所侵蚀、同化，靠近县城的部分，砖瓦小楼车来人往，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中间渐渐过渡，直到依附在山坡上的一小片土楼和坐在门槛上的老人们，还坚守在民族的本色。&1t;/p>
苗蕾领着我，穿过了这片随日出苏醒的老寨子。我们没有走平整的大道，而是从一条小径上山。&1t;/p>
说是小径，其实在我眼里和野地没有区别。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林木茂盛杂草丛生，地上树根盘结，落叶和腐草铺满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又软又滑，也掩盖了其下的土地，使人分不清是平是凹，行走时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苗蕾却好像行走在自家的后院里，攀踩着裸露的石头和树根，转眼蹿出去老远，动作灵巧的像只山间的小鹿。&1t;/p>
我只能踩着苗蕾的脚印，尽自己所能的跟上她的度，无暇去欣赏身边的风景。我们原本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但在埋头赶路的间隙，偶尔抬起头来，总能见到不一样的奇物。&1t;/p>
有时是四五人合抱的参天巨木，有时是爬满青苔的嶙峋怪石，有时是从未见过的艳丽花朵，有时是鸟兽一跃而过的轻盈瞬间……&1t;/p>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状况，该多好啊。可以慢慢享受这份自然之美。&1t;/p>
我一边遗憾的想着，一边忍耐身体的疲惫。&1t;/p>
齐全的装备，固然增加了我野外生存的能力，但压在背上的重量也是确确实实的负担。特别是在双腿的疲劳积累起来后，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强大的意志。这时候我格外的羡慕苗蕾的轻装上阵，但不携带任何粮水和火种，就敢往山里钻的这份本事和胆量，我是绝对没有的。&1t;/p>
苗蕾总是比我快上几步，然后在前头等我慢慢爬上去。见我呼哧呼哧汗流浃背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担心我突然脱力，好几次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1t;/p>
我摇头，说自己还能坚持。早在刚开始爬山的时候，我就问过苗蕾这一路要花多久。苗蕾的回答是，她一个人需要三天。这意味着带上我这个拖累，可能要耗费五天不止，一来一回就是十天半个月。如果我再娇气的拖拖拉拉，估计等我和苗蕾走回镇巴，都成野人了。&1t;/p>
苗蕾等我的时候也没闲着，总能眼尖的在树根下、草叶间现点什么，一会儿挖出几朵蘑菇，一会儿摘下几颗野果。藏在腰间的小包里，当做之后的口粮。&1t;/p>
“魏哥，你看。”&1t;/p>
苗蕾把一颗刚刚挖出来，根部还带着黑土的蘑菇举给我看。我紧赶两步，喘着粗气站到她面前。苗蕾手上的蘑菇比拇指要大上一圈，伞小柄大，伞盖呈深棕色，有龟壳般的花纹。&1t;/p>
我不懂怎么辨别野生菌类。虽然这个很像我在市里看到的鲍杏菇，但我还是能分出两者之间的区别。先是大小，其次是伞盖的形状。可我曾经听说过，菌类成长的每个阶段，外形上会有相当大的差异，所以我也吃不准是不是。&1t;/p>
我端详了片刻，试探的问道：“鲍杏菇？”&1t;/p>
苗蕾得意的说：“错。这个是松茸。”&1t;/p>
“哇，这个就是松茸啊。”我瞪大眼睛，再次仔细打量这颗不起眼的菌类，“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我以为会更大一些。”&1t;/p>
“大的也有，松茸大的能长到十五厘米呢。现在季节不对，只有这么小的。”苗蕾把松茸随手一塞，继续说道，“也就你们汉人稀罕这个，我们都嫌弃它味道怪。”&1t;/p>
“怪吗？我没吃过，不知道啊。据说有股金属的艳香来着。”&1t;/p>
“不是啊，你昨天吃了哦。”&1t;/p>
“昨天？晚饭吗？”&1t;/p>
“是啊。”&1t;/p>
闻言，我回想了一遍昨天的晚饭，酸笋、小炒肉、红烧野猪肉和加了菌类的鸡汤。&1t;/p>
“……松茸炖鸡。”&1t;/p>
“没错。味道怎么样？”&1t;/p>
“还好吧。”&1t;/p>
我努力的回忆那时嘴里的味道，可除了爽口的酸以外，啥都想不起来。顿时，有种深深的暴遣天物的懊恼。&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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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差不多正午的时候，我和苗蕾爬上了山顶。&1t;/p>
这座山头并不是周围最高的，但足以让我眺望远方。向来的那边俯视，可以将整条镇巴县尽收眼底，向去的那方远望，却是无尽延绵的起伏。&1t;/p>
【山的那一边，其实还是山。】&1t;/p>
这句话突然闯入我的脑海。我不太记得它的出处，隐约的印象中，似乎是上学时的一篇课文。课文的内容早已被忘得不剩什么，但这句话却被牢牢的记下。&1t;/p>
我以前喜欢这句话，顺口，也很有意境。&1t;/p>
而我现在，千辛万苦的爬上一座山，举目望去现四周还有千千万万座大山。在这一刻，我才体会到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无奈和心酸。&1t;/p>
人类，太过渺小。&1t;/p>
我们两人在山顶的一块平地上稍作休整，我拿出了压缩饼干和清水，苗蕾贡献了一路上采集的野果。&1t;/p>
苗蕾啃着干巴巴的压缩饼干，指着山下的一处的说道：“这条山沟，叫娃娃沟。沟里有个寨子，叫娃娃寨。因为里县城近，寨子里的人经常出来做生意，对汉人还算友好。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在那里借宿。”&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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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山谷的陡峭出乎我的意料，而更让我意外的，是紧紧贴在山体上的娃娃寨。对于看惯了平原都市，看惯了钢筋水泥的我来说，依山而建，层层递进的苗家土楼，有着别样的美感。&1t;/p>
垫高的地基，悬空的支撑，古旧的围墙，错落的石板，还有纯真质朴的寨民们……&1t;/p>
手痒！想画！但是必须忍住！&1t;/p>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容易，当我们到达寨门时，天色已是黄昏。6续回家的寨民们警惕又好奇的观望我这个外来者，时不时用他们自己的语言相互耳语。&1t;/p>
我被这种微妙的气氛弄得芒刺在背，脑子里不由的冒出些关于蛊苗毒巫的诡异故事。苗蕾可比我从容多了，她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孩子，在娃娃寨里有不少熟人，很快就找到借宿的人家。&1t;/p>
这户家里，只有一对六旬老人和一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苗蕾告诉我，寨子里的大部分年轻人去城里闯荡，留守在这里的多是老弱病残。因此，寨子的有生力量不足，时常面临野兽骚扰的危险。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寨子里几乎家家都有猎枪。&1t;/p>
果不其然，这家客厅的墙上，就挂着一把黑漆漆双管。枪管擦得锃亮，没有一点积灰，显然是经常在使用的。&1t;/p>
苗蕾把收集的菌类分出了一大半作为借宿的谢礼。这一路上，靠着苗蕾和老板娘的照顾，我都没有个花钱的机会，感觉自己都快成了白吃白喝的小白脸。硬是往老爷爷手里塞了一张红票子，才心里好受了一点。&1t;/p>
哎！没想到我也有不花钱就浑身不舒服的一天。&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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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素多荤少，照明用的是油灯。娃娃寨和县城只是隔着一座山，却好像有着五十年的时代差距。在这里，电还是个奢侈玩意儿，更别说手机和电脑了。&1t;/p>
老人家睡得早，饭毕后就一起回房了。小孙子牛娃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难得见到个寨子外面来的人，更是兴奋的睡不着觉，缠着我和苗蕾不放。&1t;/p>
“大哥哥，你有手机吗？”&1t;/p>
牛娃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含着平仄难分的口音。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1t;/p>
“有啊。”&1t;/p>
“大哥哥，借我玩玩可以吗？”&1t;/p>
牛娃眼睛闪闪，满脸期待。黑瘦的小脸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我倒不是舍不得把手机给他玩，而是担心这山里孩子不会用智能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那用来三年花为机拿了出来。&1t;/p>
小天线只有一格，这么差的信号，打电话能卡成结巴，信息不的出去得看脸。等明天，再往深山里走，这人类科技的结晶就要彻底沦为板砖了。&1t;/p>
牛娃捧着我的手机，居然娴熟的滑动大拇指，飒飒的过了一遍所有app，然后嫌弃的撇嘴，说：“诶，没有游戏啊。没劲。”&1t;/p>
苗蕾板起面孔，斥责道：“牛娃，你这样不礼貌。”&1t;/p>
我狂汗不止，心说真不能小看现在的孩子，嘴上忙不迭道：“没事没事，游戏有的。我嫌它占cpu，把它冷冻了。”&1t;/p>
拿回手机，把冷藏多年的“连连看”给解放出来。一百二十二关的通关记录，证明了我曾几何时也是名手机游戏中毒者。&1t;/p>
牛娃一见有游戏可玩，立刻眉开眼笑，接过手机叮叮咚咚的摸索起来。我看他玩的不亦乐乎，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与沉迷短暂快乐的男人们不同，苗蕾眉头紧皱，一副对什么事难以释怀的样子。&1t;/p>
“牛娃，昨天寨子有外人经过吗？”&1t;/p>
“嗯，有的吧。”牛娃眼睛都没抬，注意力全在彩色方块上，嘴里敷衍的回答道，“昨天我和爷爷进了山里，没看到人。但我听虎妹说，阿状哥领了一队外人路过咱们寨。”&1t;/p>
“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1t;/p>
“不知道。”&1t;/p>
刚说完，牛娃突然又想到什么，暂时放下游戏，歪头苦思。&1t;/p>
“我从山里回来的时候，有现阿状哥留下的记号。大概是往西北方向去的。”&1t;/p>
我和苗蕾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不好的预感。&1t;/p>
西北方向，也正是我们前进的方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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