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红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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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租的公寓，在魔都算是地段比较偏的，但还勉强摸得到繁华区的边。这一片的房价，在寸土寸金的魔都算是良心，再加上我住的是三层，房价更是往下压了不少。&1t;/p>
这点高度，我都懒得等电梯，直接从楼梯间一路小跑下去。在地下停车场，一众油光锃亮的小轿车中，找到了我那辆停在角落的小电炉。&1t;/p>
我这坐骑还是我在读大学时，问家里要钱买的，骑了五六年，早就到处是毛病。我扭着钥匙打了两分钟的火，它才哼哼嘁嘁的动。咆哮着老虎一样的嘶吼，以比狗快一点的度驶上大街。&1t;/p>
今天空气还不错，春夏季的魔都，吹拂过的是来自海上的清风。不像秋冬季，把内6的雾霾都蒙在天上。我先在龙阳路上开了一段，接着转进内环高架。七八个戴着橘黄安全帽的外地民工骑着电瓶车，从我右手边车而过，转眼开出去老远。在过江的时候，我轻易的过了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累的满头大汗。&1t;/p>
在内环高架上行驶了十几分钟，向右一拐车头转入了南北高架，在重庆南路的口子冲下高架，紧接着往左一转进入了淮海中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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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中路有一种独特的氛围，也许是来自两边遮天蔽日的行道树。它们健壮的枝杈伸展在路面之上，形成百米长的绿色隧道。比起喧嚣嘈杂的南京东路，我更喜欢这里的清凉。&1t;/p>
骑着小电驴，在阳光斑驳的树荫下前行了数十米，直到一家招牌上写着“竹里馆”的店门前停下了车。&1t;/p>
这间临街的铺子，以墨绿色的竹子为外部装饰，招牌用的是白色的毛笔字字体，大片橱窗的内侧用竹帘遮挡，整体风格清醒脱俗古色古香，颇有种远离世俗的孤高感。但其实，竹里馆是一间白天咖啡厅晚上酒吧的洋店，老板兼坐|||台酒保，是一名三十后半的膀大腰圆的光头大汉。光是我坐在店里的那点时候，就目击到好几拨初来乍到的游客，看见老板时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1t;/p>
我在路边停好车，推开了竹里馆那做旧的竹编拉门。&1t;/p>
一眼扫去，店内的装潢尽收眼底，是彻头彻尾的现代小资风。照片墙、留声机、酒吧吧台……还有我的那些野兽派油画。&1t;/p>
与外部的风格差异之大，让人有一瞬间的倒错感。好像刚才拉开的不是店门，而是任意门。用我那朋友的话说，这是反差萌。&1t;/p>
我往吧台那里看了看，没现我那朋友油亮的大光头，倒是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名脸大如盘的妹子，正拖着下巴坐在吧台后面。那妹子也是东北来的，几年前来魔都闯荡，因为学历不够，人长得也不漂亮，找不到工作差点流落街头。后来被我朋友捡到，看在是老乡的份上，给了姑娘家一口饭吃。&1t;/p>
妹子名叫沈小敏，二十不到，人其实不胖，就是颊上堆肉。再加上眼睛特别细小，正面看脸，整个像是眯眼肥猫似得。坐着不动时，都分不清她是不是醒的。&1t;/p>
现在这是睡着了吧。&1t;/p>
我走到吧台前，把手搭在台面上，沈小敏还一点反应都没有。&1t;/p>
果然是睡着了。&1t;/p>
我当即在台面上敲了敲，叫了一声小敏。&1t;/p>
“白老师，你来啦。”&1t;/p>
沈小敏立刻坐正，明显是吓了一跳，但那脸上是一点也看不出区别。这眼睛是睁是闭，只有微妙的差异。&1t;/p>
“王光头呢？”&1t;/p>
“老板回家补觉去了。”&1t;/p>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条信息把我叫来，他人却回家睡觉去了？！&1t;/p>
我赶紧问：“那买主呢？还在吗？”&1t;/p>
沈小敏朝店的里处，屏风隔断那里指了指，还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在里间坐着呢。穿着红裙子，贼漂亮一大姑娘！”&1t;/p>
我汗。在沈小敏的观念里，眼睛比她大的都是漂亮姑娘。&1t;/p>
“那好。我进去和人谈生意。你给我送两杯摩卡进来。”&1t;/p>
“ok，给你弄个可爱的拉花。”&1t;/p>
沈小敏比了个手势，就转身去摆弄咖啡机去了。&1t;/p>
我整了整衣服，拨拉几下头，压下浮躁的情绪，才迈步走进里间。刚绕过隔断，就见画前站着一缕窈窕的红色。黑盘在头上，露出线条纤细的后颈，削肩柳腰，一字领的贴身连衣裙，收腰的设计衬托出臀型丰满大腿圆润，却不显得肥胖，小腿修长再加上红色细颈高跟鞋的加成，更显曲线的优美。&1t;/p>
哇塞！贼漂亮一大姑娘！&1t;/p>
光是这背影，就足以秒杀大多数女性了。要是拿她当模特儿入画，就不能用野兽派的笔法，要用细腻的笔触来表达女性的柔美。姿势最好是斜靠在罗马柱上，从上方打光，裙子换成露背的款式。让女性性感的背部呈现光的亮泽，臀部下方用浓重的阴影来凸显圆的概念，同时增加神秘感……&1t;/p>
“白先生。”&1t;/p>
“啊！”&1t;/p>
我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红衣女子已经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刚刚自己居然盯着美女的背影呆起来，这不显得自己跟个痴汉似得。&1t;/p>
我心中一跳，暗自掐了把大腿，强制镇定。&1t;/p>
“不好意思。女士，您的背影实在太美，不禁让我看的入迷了。”&1t;/p>
“早就听说白先生是个有趣的人，今日一见果真不负名声。连调情的话，都说的一脸正直。”&1t;/p>
红衣女子半真半假地嗤笑一声，这算不上友善的笑容竟然也带出无限的风情，妖艳的令人呼吸一滞。红唇轻起，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浓密的睫毛像羽扇，翘起精致的弧度，黑白分明的美眸里闪着幽深的光，揪着人想要一直看下去。&1t;/p>
“这位女士，您愿意做我的模特儿吗？”&1t;/p>
我这话一出口，红衣女子的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怕她有什么误会，我立刻解释道。&1t;/p>
“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我这人有个癖好，见到好看的人就想画下来。您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我们谈谈买画的事情吧。”&1t;/p>
红衣女子没接话，而是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看，似乎是在观察我有没有说慌。我知道自己是副什么鬼样子，颓废的眼珠子里根本不存在神采，看上两眼都会觉得无趣。但红衣女子像是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津津有味地打量了许久才收回视线。&1t;/p>
“好吧。我们来谈谈买画的事。”&1t;/p>
等人转过去了，我才偷偷吐出口气。美人的注视，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1t;/p>
之后，我们寻了张桌子坐定，刚好这时，沈小明端着两杯咖啡进来。之前说的可爱拉花也给予兑现，我的杯子里飘着圆滚滚的兔头，红衣女子的杯子里则飘着卡通的小蛇。&1t;/p>
“两位慢用。”&1t;/p>
沈小敏喜滋滋的走掉了，我端起摩卡喝了一口，柔滑的奶味很治愈人心。&1t;/p>
“还没有请教您的名讳……”&1t;/p>
“我叫娜拉。”&1t;/p>
娜拉伸手将鬓角的几缕青丝撩到耳后，礼仪姿态都非常优雅。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右耳耳垂上，戴着一只精巧细致的金扇子耳饰。&1t;/p>
娜拉？只有“娜拉”？不会是假名吧。&1t;/p>
“不知娜拉小姐看上的是哪幅拙作？”&1t;/p>
“白先生，我看上的那一幅，怕是你不肯卖。”&1t;/p>
这么故弄玄虚？我巴不得把店里挂的画，一次性推销出去呢。哪还有揣在怀里不肯放手的。这娜拉看着是个美女，不会是来找茬的吧……&1t;/p>
心里带着隐隐的不安，我回应道：“说笑了。娜拉小姐，画都是明码标价的，哪有挂出来不卖的。”&1t;/p>
娜拉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说道：“我刚刚在店里，已经鉴赏过白先生的画了。虽笔法豪放，却不失画中神韵，确实功力非凡。可惜都是些平常的风景人物，实在是糟蹋了白先生的好画技。”&1t;/p>
哎呦，这高帽扣下来，我都不敢接。怕不是帽子里藏着铁砣子。&1t;/p>
“您的意思是，要定制内容吗？您是答应做模特儿了？”&1t;/p>
“并不是。”娜拉断然拒绝，我都还来不及失望，她又接着说，“不知道白先生还记不记得，四年前轰动画坛的鬼才之作——黑山羊之子。”&1t;/p>
“！”&1t;/p>
胸口一阵心悸，手抖的差点摔了杯子。&1t;/p>
黑山羊之子，我当然记得，因为那是我画的第一只怪物。也是唯一一只流传出去的怪物。那时我年轻气盛，正为画技的突破沾沾自喜，越过恩师的把关，擅自把画寄给展会，结果引了大事件。但当时我是匿名投稿，没有人知道《黑山羊之子》的作者是谁。&1t;/p>
事到如今，怎么会有人因为它而找上我？&1t;/p>
我抬眼看娜拉，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是否已经看穿我的慌张。&1t;/p>
“当然记得。我好歹也是混这口饭的，这么大的事件想不知道也难。据说当时的展会里，几乎所有看到那副《黑山羊之子》的人，都声称感到了不适，甚至有十几人因为近距离观看了它，而一度陷入昏迷。后来由于太过邪门，该画在无人认领的情况下，被火化销毁。”&1t;/p>
“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娜拉蹙着秀美，好像真的非常痛心疾万分惋惜的样子，“明明是百年难出的神作，却因为太过杰出而被惧怕它的俗人摧毁。”&1t;/p>
“……确实有些可惜。”&1t;/p>
“所以，我想请白先生再画一幅《黑山羊之子》……”&1t;/p>
在我惊恐的视线中，娜拉从提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摆在我面前。那是一张清晰的油画的近照，画上是一只乍看像树一样的怪物。因为像素有限，照片里无法呈现所有细节，可混杂着阴冷的可怖气息，仍然透过视觉传达给了观测者。&1t;/p>
画展是禁止拍照的，我一直以为那幅画没有留下任何图像信息，随着时间的流失会逐渐被人淡忘。没想到，居然有人私下里偷拍了照片。&1t;/p>
娜拉像是没有现我的异样，继续说道：“我相信以白先生的能力。一定能完美还原出黑山羊之子的风采。”&1t;/p>
我盯着照片，根本挪不开眼，那些原以为早就忘记的细节，不受控制的逐个浮现脑海，皮肤的质地，触手的颜色，还有那深色背景中潜藏的暗影。想起的越多，心中的恐惧越盛，直到最后手脚冰凉指尖麻。&1t;/p>
“你到底是谁？”&1t;/p>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回答我，这画卖不卖。”&1t;/p>
“恕我能力有限。无法满足娜拉小姐的要求。”&1t;/p>
“你别急着拒绝，先看看定金如何。”&1t;/p>
娜拉再次从提包里拿出一件东西摆在手机旁边，是一张对折的纸条。&1t;/p>
“我既然找上你，自然是知道你的情况的。想要解开你背负的家族诅咒，就去这个地址。”&1t;/p>
说完，娜拉拿回手机起身告辞，走的是潇洒干脆。徒留我这个饱受打击的精神病患者，呆滞地坐在原位，瞪着纸条呆。&1t;/p>
娜拉前脚离开，沈小敏后脚就跑来张望我。&1t;/p>
“白老师，生意黄啦？”&1t;/p>
“……哈————————————”&1t;/p>
我一头砸在桌子上，像是要死了一样出气多进气少。沈小敏是个好妹子，被我吓了一跳，还记得安慰人。&1t;/p>
“那啥，白老师你别泄气。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总有能和你看对眼的。”&1t;/p>
“小敏啊。”&1t;/p>
“啥？”&1t;/p>
“我饿了。给口饭吃。”&1t;/p>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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