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乌云暗沉沉地逼近长安城,倏忽间将天空笼罩,似有千军万马横扫而来。
温婧坐在雕花木窗前,看院中被疾风打落在地的梅花。
虽是隆冬,窗外花草却生得极好,从她这望过去,有个透明琉璃制成的暖阁,里头种着不少奇花异草,李容昭喜欢得紧,她却瞧也不瞧一眼。
这些花草都是以鲜血滋养的,开得再艳丽,也是肮脏的东西。
今儿是永嘉十九年腊月十一,是她被皇后送进楚王府的第三个月,也是皇上秘不发丧的第三天。
说是送进楚王府,不过是见太子不在长安城,将她从东宫赶出来,扔在温府门前罢了,只不过温府毗邻楚王府,重伤的温婧便被楚王捡了回去。
青音从外头进来,关上半敞着的门,见温婧妆容寡淡,忙上前蹲下,挑了最红的口脂补妆,又拿来一件正红色海棠纹羽锻大氅,叹了声气提醒道:“姑娘,楚王最欢喜您着艳色的衣衫。”
姑娘是太子侧妃,说得好听是侧妃,实则不过是个妾室,为人妾者,按礼制,不得着红装。可未出阁前,姑娘却是顶顶爱红色的。
“您再不喜红色,也需忍忍。”青音倒了杯茶水,又从袖口掏出瓶药,低声道:“娘娘身旁的李公公今日卯时来了信。”
温婧接过密笺,微微蹙眉。
皇后等不及了,以她为饵已三月,如今到收网的时候了。
入目是四个小字:尽快动手。
温婧看了眼青音手中的药,闻了一下,是师傅所制,熟悉的桂花香,她便就着茶水吞了下去,很快药劲上来,她又变成平日里虚弱的模样,习惯性地问了声:“如何?”
姑娘娇柔,几月来心事重重又清减了几分,服药之后便犹如重病缠身一般,隐隐可见衰败之色,打量了下,道:“姑娘蒲柳之资,定能以假乱真。”
她心事重重,心下祈祷今日定要顺利。
温婧的头一阵阵发昏,她坐在榻上扶着额头,从一旁桌案上将自己的令牌给了青音,低声道:“无论成败与否,李容昭一来,你便立即出府,与温淼汇合,在府外等我信号。”
青音点头,眼中满是担忧,将瓶中那颗极小的药丸给了温婧:“姑娘,小心。”
已近申时,楚王即将回府,自她去报姑娘病重已过了一个时辰,按楚王对姑娘的重视,应是差不离了,于是便拿着令牌,转身离去。
轰隆一声惊雷响起,李容昭身后跟着数名太医急匆匆赶来,径直推开门半掩着的木门,冷风随之倒灌而入,吹得人遍体生寒。
温婧毫无防备被惊雷吓了一跳,又猛地瞧见李容昭那张凶狠的脸,这张脸面目骇人,半张脸颊布满了疤痕,她情不自禁地低声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胸口,显然被吓得不轻,只见李容昭的脸色愈发深沉,眼神阴鸷,嗤笑道:“还没死呢?”
太医中为首的老太医上前为她诊治,把脉后,向李容昭回禀道:“王爷,太……温姑娘这乃生来的病症,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回天乏力了。”
老太医刚说完,李容昭便狠狠掷出一个茶盏,精准地砸在老太医头上:“没用的废物,埋了。”
门外候着的锦衣卫上前便架走了老太医,拖到暖阁便一刀抹了脖子,鲜血飞溅,缓缓流向那些鲜艳无比的花草底下的土壤。
温婧瞧见这一幕,却不敢露出一丝怯来。那七八个太医一一上前为她诊治,随后一一成了暖阁的养料。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中,温婧终是闭了闭眼,心中不忍。
耳边传来一阵阵杯盏砸碎的声音,下一刻她的下颚被狠狠捏住,李容昭死死地盯着她:“小七,你若死了,我便杀了你的太子师兄。”
真是个疯子!温婧心中大怒,李容昭简直不是人,这些年来烧杀抢掠,暴虐成性,她这几月没少在他面前俯首做低,百般讨好于他,在东宫她即便是个侧妃,也未曾这般过。
她强忍着一阵阵头昏,走到李容昭面前,蹲了下来,冲他扯了个明媚的笑容来,眼睛明亮:“我不会死的。”
李容昭微凉的手拂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饱满的下唇,下一刻,手掐着她的肩膀,就把她提到了怀中,似笑非笑地说:“小七,你最好是这样,否则你温府,太子一个都别想活。”
他说得轻飘飘,温婧却知道他是做得出来的。
温婧从来都很怕他,却不敢在他面前露怯,若是露怯,他便会仗杀她身边的人,就好比说青乐,那个跟了她二十年的活泼小丫头,还有温青,护佑她多年的侍卫。
她柔弱无比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低眉顺眼地说:“我知道的。”
李容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个小药丸。
温婧看到药丸,忍不住瞳孔一缩,莫不是察觉到了?她心下大惊,面色却不显,依然低眉顺眼,下一刻,却被他轻轻抬起下颚,贴上他微凉的唇。
三月来,他不是第一次吻她,温婧忍住心中屈辱,配合于他,他撬开她的齿关,一丝苦味传来,他唇中的药丸渡了过来,她略尝了下,是大补丸。
冬日里黑得快,身旁的灯架次第被点燃,侍女点燃烛火,便退下了。烛火下,温婧一身红装,灼灼其华,双手攀附于他,红唇潋滟,很是水润,身上传来淡淡的栀子香,沁人心脾,整个人乖巧至极,他极爱美丽的物件,若是死了,可就太便宜她了。
温婧见他似乎心情好些了,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不知皇后如何了?”
是了,她入楚王府后,百般逢迎李容昭,打着的旗号就是要他帮她杀皇后,她与皇后争斗三年,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此番皇后打伤她,赶她出东宫,她气极来寻他庇护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李容昭勾起唇角,温婧看着乖巧,实际上还是那个心思活络有仇必报的温小七。
温婧见他不答话,便不高兴了,一张小脸垮下来,睫毛低垂,阴影倒射在眼下,饱满莹润的嘴唇微微嘟起。
她虽与李容昭仅仅相处了三个月,却也知李容昭对自己还挺纵容。说来,他们曾有婚约,但三年前即便是侧妃,她也执意要嫁于太子师兄,还打晕了姐姐,让她替嫁。李容昭心悦姐姐,本是成人之美,可姐姐却不愿意,醒来便在洞房花烛夜自缢了。
自此温婧就成了李容昭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如今对她容忍,无非是她长得有几分像姐姐,尤其是娇弱的时候身形便也与姐姐相似。
她这三月便学着姐姐,扮起了柔弱,可她与姐姐也非从小一起长大,只能学个皮毛,此刻还是有些情绪外露。
李容昭却也受用,轻笑一声。
“莫急,宫中应是出事了,我那皇兄怕是已经殡天了,皇后一介女子掀不起什么浪来,如今囚于长春宫,宫里皆是我的锦衣卫,时机一到,本王便将她交由你处置。”
温婧这才表情略缓,讨好地轻啄了下他的唇。
李容昭目光如炬,好整以暇地看向怀中的她,曾经策马而来的矜贵高傲的温七姑娘,如今为了杀皇后,而委身于他,竟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真是可笑。
不是没见过她执拗,怀揣着一身孤勇,还死不悔改的模样,当日她不愿嫁他,便是那般。短短三年而已。如今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又让他觉得厌烦。
他拨弄着她的头发,意味不明地说道:“你对你太子师兄也是这般讨好吗?”
她深知,若是她答得不好,太子怕是凶多吉少。
温婧浑身紧绷,演技再好,这关乎夫君性命的时候,不禁乱了呼吸,她见李容昭眸光幽深,索性趴在他肩头,边不动声色将手中药丸放入舌下,边装作生气的样子:“提他做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百无一用,我讨好他作甚。”
他似乎并未信她,一下轻一下重地揉着她的脖颈,她瞬间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瞥了眼角落的日晷,时候不早了,她体内的药效快过了,该送李容昭上路了。
实则,她并未是皇后赶出来的,而是与皇后做了个交易,她若杀了李容昭便能得皇后之位,她自然心动,何况李容昭本就是个作恶多端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想到这她竟有些热血澎湃。
“殿下?”她端着他的脸,不避讳地看向他那张面容可怖的脸,她不是不怕,只是不得不怕。
他原本也是面如冠玉的,只因两年前一场大火,皇后本想烧死他的,却被他逃脱,自此性情更加暴虐,与皇后斗了两年,不死不休。
她见他神情淡淡,一副看不出心事的模样,便双手环紧他的脖颈,低头吻向他的唇,细细研磨,辗转深入,过了许久,他才反客为主亲吻她,一手搭在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上,一手从她的衣襟探入。
去死吧!温婧瞬间红了眼,手肘用力箍住他,随即咬破口中药丸混着自己的鲜血渡了过去。李容昭瞬间睁开双眼,将她狠狠摔倒在地,抽了桌案上的佩剑直指她。
虚弱的快要撒手人寰的温婧,却从地上轻盈一滚,毫不费力躲开了,只见他药劲上来,捂着胸口,几乎站立不住。
他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她,她靠着书柜半躺着,唇边挂着一丝鲜血,衣衫不整,圆润的肩头滑落,却笑得很是张狂,笑得很是动人:“没想到吧?你竟死于我手!你不会真当我会委身于你这个丑东西吧?李容昭你权势滔天又如何?还不是死在我手上?你死后,我很快就会踩着你的鲜血走上皇后之位,谁还会记得你!”
“温婧,就算死,本王也要拉着你一起!”李容昭用尽所有内力,朝她打去,随后倒了下来,已然咽气。
温婧笑他不自量力,轻轻一跃,却突然毫无力气,硬生生接了李容昭那一掌,一时气血上涌,吐出一大口鲜血,她大脑一怔,急忙给自己把脉。
丧命散!竟是丧命散!丧命散是慢性毒药,需连服七七四十九天以上,再由最后一味药引触发,一旦触发,再无生还的可能性!她多年学医,竟未察觉皇后给的药中有毒!皇后竟骗她!好一个一箭双雕,既除了拥兵自重的心腹大患楚王,又除了她这个眼中钉!温婧气得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温婧发射信号,青音带着温淼以及大批锦衣卫瞬间破门而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了死令:“长春宫,杀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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