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忠诚的代价
这支只有四个人的商队要出发前往布鲁日。
布鲁日，这个隔着雅鲁加河与辛特拉遥相呼应的国家原本夹在辛特拉与泰莫利亚之间，卡兰茜女王与弗尔泰斯特王都对布鲁日没什么兴趣，一切都显得很和平，直到一年多前，布鲁日却忽然成了北境与南方尼弗加德帝国接壤的地区之一。辛特拉的屠杀吓坏了布鲁日的人们，当屠杀的消息传到雅鲁加河对岸时，布鲁日国王便立刻让最信任的大臣带着书信前往维吉玛，希望能成为泰莫利亚的保护国，臣服于弗尔泰斯特。
“嗨！你们知道吗，雅鲁加河对岸到现在还能看到黑衣人竖起来的绞刑架。”
骑在油菜背上，听着马车旁的两名雇佣兵正在互相吹嘘自己的见闻“终于可以离开该死的垃圾场了，像尿一样的酒。还有散发着洋葱气味的村姑，当你干她们的时候她们就和石头一样，还瞪着天花板剔牙。河对岸就是尼弗加德人，那些身上都流淌着精灵血的杂种，听说他们最喜欢把人挂在木杆上，变成骨头都不放下来。”
“多亏我们不用到河对岸去。”一个雇佣兵往地上啐了一口，差点吐到油菜的马蹄上“赶紧干完这一单我就回老家去，我越来越怀念维吉玛了，那里的女人总是那么热情，等到了布鲁日，我就找个有钱的大型商队，喝着酒吹着口哨就能回维吉玛去。我给你讲，女夜魔的腿和蹄子，还有那身材，太棒了！”
兜帽挡住了炙热的阳光，把泽林的脸隐藏在帽檐下的阴影。商队正缓缓驶过城门，期间一辆拉着蔬菜的马车和一辆运送木车的货车挤在狭窄的城门下，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一头驴子脱缰跑了出去，又不小心踢倒了装着母鸡的滕筐，鸡飞狗跳声不绝于耳，更不要说那些焦急的人又引起了更大的混乱，外面的人低着头往里走，里面的人又想从任何一点缝隙挤出去，直到闻讯赶来的治安队员用长矛的锥头狠狠的敲打在挡在路上的所有人，才勉强让道路恢复畅通。
泽林静静的坐在马背上，扭头看着城门旁贴满了一张张告示的木板牌。
关于供奉给水之王的草药、寻人启事、失物招领、木匠工寻找工作、还有关于盗贼的悬赏，由当地的治安官发布。
白天的行程不会遇到多少麻烦，怪物们不喜欢阳光，特别是夏日正午的刺眼光线，等到黄昏，夜幕降临的时候，怪物才会成群结队的出现。白天要考虑的只有躲藏在道路两旁的强盗。但这里还在城镇的范围内，不会有蠢货把手伸到如此靠近治安官鼻子的地方。毕竟弗尔泰斯特王还活的好好的，带着白百合徽记的士兵仍然在忠实的执行他的法律————抓住的强盗会被扔到矿井里或者吊死在城里的绞刑架上。
于是商队无聊的行程一直持续到傍晚。
如果他是个商人，他就会多雇佣几个帮手，几个健壮能打的好手，而不是满脑子都是酒精和奶.子，脚步虚浮的蠢货。如果他是个商人，他就会走在宽敞的大道上，和其他人结伴而行，而不是为了节约时间找那些偏僻的小道。如果他是个商人，他就会买一辆合适的马车，能够适应崎岖地面的好马车，而不是几块木板随随便便拼起来，随着颠簸都像是要散架的木框。
泽林一边想着，一边摇头。
如果他是商人，他就会花掉比其他人更多的雇佣费用。如果他是商人，就会因为走大道绕了远路，最后错失良机亏掉更多的钱。如果他是个商人，他就会因为花掉太多的钱导致手里了无积蓄，最后因为一场不可控的灾难导致破产。
所以他不是商人，也不用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躲到马车下面。
当木桥上传来马蹄声时，第一次箭矢的箭羽没入侧面雇佣兵的胸口时，坐在马车最前面的商人甚至没有抬起头去确认发生了什么——他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放开了手紧抓着的马车缰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爬到马车底下。他趴在下面，背部摩擦着黏在车底、变干的牛粪和泥土，因恐惧而全身发抖。
“嗨！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二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的肚子。他弯下腰，箭矢的冲击让他不由得后退两步，他伸出手想抓住马车的外栏，却抓了个空。他的后脚跟碰到路上的石块，接着倒下，滚下路边的尸体压着杂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斜坡滚下去让牛蒡、荨麻草和血液一起粘在衣服上。最终他四肢摊开，躺在路边杂草从成堆的、四散在石块间的肋骨、胫骨还有被蚂蚁吃了一半的头骨间。
第三支箭发出一声悠扬的，金色碰撞声，箭支翻滚着，在半空划了个弧形，最后啪的一声落到马车旁，落到马车底下的商人眼前。
马车底下响起呻.吟声，像是箭支射了商人一样。
草丛两侧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影子，联想到周围的骸骨，这里是个不错的埋伏地方，而且已经成功了很多次。这是个好地方，距离城镇有一段距离，而到最近的十字路口旅店也要差不多半小时路程。道路两旁的灌木丛能隐藏很多东西，无论是强盗还是择人而噬的怪物。
商人狠狠的把脑袋埋在手臂下面，尽可能的缩卷起来，周围回响着叫骂声，威胁声，一个男人正大声喊着什么，他在下命令。
“我们有十个人，他只有一个！包围他，别让他跑了！”
接着，就是喘息声，刀剑的碰撞声，毫无意义的咒骂。
有人翻滚到了地上，商人不知道死去的是谁，这个人他不认识，鲜血溅在马车轮上，差点溅到他脸上，那人的胸口被刺穿，但致命伤是被切开一半的喉咙。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的撞到了马车上，让商人身上的马车摇晃起来，泥土渣滓像雨点一样落到帽子上，捆好的上等麻布从被撞开的车厢一侧滚出来，覆盖在尸体上，像是一层裹尸布。随后，更多的血液把这些麻布变成了一堆废布。火焰的声音忽然迸发开来，接着就是烧焦的臭味还有不似人类的惨叫。
时间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十秒。周围一切又都重新归为寂静，只剩下一个无比轻的脚步声。商人两手扒拉着，推开挡在面前的尸体，小心翼翼的睁大了眼睛，从马车下面爬了出来。
他看到了尸体，被切开的尸体，被烧焦的尸体，箭倒下的尸体——这个他认识，狩魔猎人正在一个尸体的衣服上擦着剑
然后他大叫了一声。
“我的马车！我的货物！”他扯开嗓门大叫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我辛辛苦苦三个月的成果！我的家产！”他嗫嚅起来“我的钱，我的货物卖不出去了……钱都没了！”
正在尸体上摸索战利品的狩魔猎人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去找城市卫兵吧，这些人脑袋上的赏金至少能让你回家。”
“这是我花了大价钱，打算带到布鲁日去卖的货物……”商人跪坐在马车前，马车上还躺着一个尸体，他手忙脚乱的把尸体推下车去，看着马车上几捆被血浸透的布料，他又颓然的坐到地上。
泽林仰起头吹了个口哨，油菜托着旅行袋，小步从灌木丛跑了出来。
接近二十个强盗在这里埋伏商队，零头的就是那个在城里遇到的席安娜。那个女人可能以为狩魔猎人只是个比较强的战士，或者是可能和步行的骑士一样，一群拿着长柄斧头和十字弓的强盗可以解决它。泽林不知道她来自什么地方，可以肯定，那个地方肯定没有多少关于狩魔猎人强大而邪恶的传言。
泽林的剑切开了她的腹部，那足以致命，要是商人会去找城市卫兵，那么她和她的同伙的尸体明天就会被吊在马提那的城门口，如果商人就此离开，食尸鬼和其他食腐生物会解决这一切。
他从一个强盗的尸体旁站起身，手里多了袋奥伦。他颠了颠，挂在腰后。然后走向席安娜尸体所在的地方，她是首领，身上肯定会有更多战利品。
然后他站在了原地。
被应该倒在地上，腹部被切开，肠子拖在周围的尸体不见了。
这不可能。
泽林蹲下身，地上只有一道溅出的血迹，但这些年的经验告诉他，那一剑的足以杀死一个成年人。狩魔猎人的剑不会出错，他了解一个人的致命点和不同位置受到伤害时会做出什么样的神经反应。那一剑应该会切开她的腹部，伤及内脏，然后导致内脏出血，失去战斗力，最后使她死于器官衰竭。
血迹在地上若隐若现，狩魔猎人抽出剑，准备跟上去。她受伤了，肯定跑不远。
但商人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他转过头。
“狩魔猎人！救救我！”
商人正瘫坐在马车上，几只食尸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了出来。如果这些强盗经常在这片区域伏击旅行者，估计食尸鬼们早就已经在此定居，附近肯定有它们的巢穴。
三只食尸鬼正围绕在马车附近，狼吞虎咽的吞噬着温热的尸体。这些现成的尸体吸引了怪物们的注意力，让它们暂时没有去管那个瘫坐在马车上的活人。不过这几具尸体不见得能满足食尸鬼的肚子，其的一只强食尸鬼一边咀嚼着血肉，时不时抬起头来望向商人，引起又一阵尖叫。
狩魔猎人望向怪物，然后又看向血迹延伸的方向。毫无疑问，如果他不想再被盗贼纠缠上就最好彻彻底底的干掉他们的首领。他和那个商人的合约到期了，对方正准备返回马提那，而泽林要继续向南前进，到布鲁日过河，到陶森特去。
他啐了一口，从腰间摸出了食尸生物剑油。
剑不可能有问题。
除非被击的人身体有问题，导致那本应该杀了她的一击没有给予她致命伤。
快步走向正大快朵颐的怪物，泽林心里依然想着那一剑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的技艺生疏了吗？
席安娜不像是变种人，也不是半鱼人。一个人类，一个差不多三十岁的女人，身体的构造可能和其他正常人类不同。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他不由得考虑他碰到‘大奖’的可能性。
“黑日诅咒。”
法兰茜斯卡捏着手里的银制餐刀，面前的餐盘里放着鲜嫩多汁的肉排和西兰花，但这些美味的食物丝毫没有挑动精灵的食欲。蒂莎娅·德·弗里斯，女术士学院的名誉院长正坐在她对面，另一名最年长的人类术士亨·格迪德斯低下眼，看着摆在盘子里的东西，术士评议会五人之一的阿尔托·泰拉诺瓦同样在餐桌上，正将一块块肥肉混合着来自陶森特的上等葡萄酒咽到肚子里去。
法兰茜斯卡想不通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类一起站在萨顿山上抵抗帝国军团的入侵。
术士教团评议会五人的四名术士。只有一人不在————格洛纹的威戈佛特兹。
“关于召开的术士大会，我们是否要将黑日诅咒的研究提上议题。”
亨·格迪德斯的话音落下，一旁的蒂莎娅看着评议会的同僚，她和法兰茜斯卡一样，对食物不感兴趣，不过精灵喝了些胡萝卜汁，而女院长则把大多数时间都用来重新摆放她的刀叉和餐具，摆成在她眼重要且应当受到尊崇的对称美，对称，她的房间里什么都对称的。
精灵术士知道黑日诅咒，许多年前，术士非常有名的神秘学家艾提巴德，他成功解读了德乌克人的石柱，还有沃巨哥尔人陵寝里的墓碑，所有的资料都毫无疑问地显示，日蚀会在不久的将来造成邪恶女神莉莉丝的复活。在东方，莉莉丝仍然一直被尊称为妮雅。她的复活会带来毁灭，而她复活的准备途径就是藉由‘十个戴着金冠的少女。’
这个诅咒导致无数个日食后出生的王室贵族少女被捕杀，有些不愿意将女儿交给巫师的贵族则选择了流放，或者处死。
受到黑日诅咒的女孩都有非理性的残忍倾向，具有极强攻击性，常常暴怒，占有欲和嫉妒心超出常人，性·欲也异常旺盛
“如果那些占星家和天学家说的没错，近十年内可能还会再有一次日食。”阿尔托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咳嗽了几声。“我看过那些女孩的解剖报告，在她们的头骨里和骨髓找到了太多没办法用语言描述的东西。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海绵体，各种各样的奇怪海绵体，还有我们从未在人类身上见过的莫名器官，有些内脏上面都覆盖一层会动的纤毛和带点蓝紫色的红丝。还有的女孩的心脏竟然有个心室，虽然有两个萎缩了”
他端起陶森特的葡萄酒“最近的一次解剖是在十年前，我当时在场观看。是活体解剖，令人无法相信，她的内脏一团糟，到处都是黑色的斑点，而她的腹腔里面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肠子短的要命，按理说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有很多受到诅咒的女孩逃脱了监禁，至今都没有下落，我们应该想办法重新开始对她们的抓捕，至少在下次日食前。”
“是的，阿尔诺先生，那是件可怕的事情，但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法兰茜斯卡接上话“也许我们可以先将对莉莉丝复活的预言稍微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国王们的行动，他们对剿灭精灵的行动已经开始了，请原谅我的打断，但这对我很重要。”
蒂莎娅耸耸肩，院长望向两名男性同僚“伊妮德说的没错，在西达里斯，对布洛克莱昂的攻击已经开始了，年轻的精灵血流成河，有传言说，很快，亚甸的军队就会对蓝山的自由精灵展开攻击，我们得帮帮伊妮德，让那些国王安静下来。”
“可那些精灵是咎由自取，我们不可能告诉国王们，立刻停下你们对松鼠党的攻击，这不可能，那会让教团站在整个北方的对立面上。”不顾法兰茜斯卡越来越差的脸色，阿尔托继续说道“那些精灵迟早会学乖，然后国王们就会把注意力放在边境线划分和贸易摩擦上。”阿尔托微微站起身，用银叉继续从餐盘里寻找肥美的肉块“别去管那些精灵了，我们需要稳定自己的形象，至少他们还没去包围百花谷，如果芬贝达的百花谷受到威胁，我们肯定会去拜访一下国王们的，不是么？”
法兰茜斯卡沉着脸看向亨·格迪德斯，后者闭着眼，一言不发。
蒂莎娅看着两个同僚，不悦的盯着正将注意力放在食物上的阿尔托。最终，她的目光没能改变什么，她叹了口气，侧过身对精灵说道“伊妮德，一会留下吧，让我们叙叙旧，叫上玛格丽塔一起，去仙尼德外面的浴场里泡澡，放松一下，我们好好聊聊。”
“哦，还有，芬达贝。”阿尔托一边挑动着肉排，忽然对精灵说道“还有你负责的那扇传送门，你的报告里说，狩魔猎人从传送门到另一边的异世界去，就算传送门危险且不稳定，但狩魔猎人有没有带着异世界有价值的东西回来，或者直接带着他异世界的朋友来到这个世界。教团必须知道这个，如果这道传送门能让两个以上的人穿过，我们就必须在大会上考虑传送门带来的可能性。”阿尔托抬起肥胖的脸“他带人回来了吗？”
法兰茜斯卡望着阿尔托，又看了看闭着眼的亨·格迪德斯。她一扫脸上的阴沉，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以我对教团几百年来的忠诚起誓，当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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