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章恩赐的真相

轮廓渐渐爬出阴影，泽林逐渐睁大眼睛，火光在亮金色的瞳孔跳跃着，仿佛打磨光亮的金属，而在他的眼，映出一个渐渐从黑暗爬出的巨大蠕虫的身影。

        “啊……我，你让我感到熟悉。”蠕虫上有半张人脸，剩下半张脸消失在蠕虫那光滑白腻的外皮下，它蠕动着，但却又伸出两条手臂，扒着地面。但它能否前进早已与这双手臂无关，也许仅仅是人类灵魂残留的习惯让它这样做。“我不记得你了，啊，对，我应该记得，我应该保持，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保持记忆呢？我感觉很空虚，女神啊，我应该找点什么来填满我，让我回想起来。”

        “克林姆忒？”

        泽林皱起眉头，如今他面前的生物只是一条蛆虫，但那张脸，泽林认识那张脸，这正是克林姆忒大主教。也许这还是他，说不定他还保留着属于人类的理智，但这模样早已和人类相差甚远。一条枯萎的手臂上还牢牢抓着一把木杖，那手臂与木杖已经没什么区别，像是两者已经镶嵌在一起。他的体型很大，身体有七米多长，高度也有一米多，和这体型比起来，那嵌在蛆虫身体上的小脑袋和手臂却显得那么不协调。

        “克林姆忒……”巨大蛆虫喃喃低语道。“哦，对，克林姆忒。你来找我？为什么，啊，不对，不对，应该是这样。欢迎，欢迎你来到这里，孩子，你有什么请求吗？”剩下的半张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泽林时那样和颜悦色，宛如一名最尽职尽责，最虔诚的大主教。泽林静静的望着他，没有一丝言语。

        大主教剩下半张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不，不，不！我忘了它，我把它忘了！”笑容在眨眼间的功夫被惊恐取代，克林姆忒以与这体型不相符的灵活转了个身，迅速逃入黑暗。“我不能遗忘！”

        “克林姆忒！停下！”泽林跳起来，想要抓住他剩下的那条手臂，但蛆虫扭动隐藏在黑暗的半截身体，狠狠的撞了他一下，把他撞的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倒在泥水。蜡烛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微弱的火苗瞬间熄灭，蛆虫伴随着大主教的哭嚎声窜进黑暗。狩魔猎人抹掉溅到眼角附近的泥水，另一只手摸向腰后，取出一瓶猫魔药，摘下橡木塞，扬起头将瓶的药水一饮而尽。

        口的苦涩尚未散去，泽林爬起身朝着克林姆忒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他的眼睛感到一阵疼痛，喝下猫魔药后最好将眼睛闭上几秒，令眼睛接受药水带来的强烈刺激，但他没时间闭上眼睛。泽林的视线模糊了一下，但这令人不悦的眩晕感没有持续下去，在二次突变过去那么久后，他的身体对魔药的承受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强。浓厚的黑暗迅速褪去，灰色的轮廓勾勒出地下洞穴的轮廓，模糊的边界变得清晰、尖锐。洞穴顶部探出来的树根，地上堆积的岩石，如山般的尸骸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还有克林姆忒在地上蠕动的身影。

        蛆虫一头扎进尸骸，尸山倒下了，残缺不全的骸骨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泽林止住脚步，一块啃食了一半的头颅掉到他面前，溅起一片水花，他抬起手，只剩下半边身体的尸体砸了他的胳膊，泽林再次后退一步，不知何时落到身后的一具干尸把他绊倒了。泽林猛地拍下了地面，迸发的阿尔德横扫吹飞了朝他这边落下来的尸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克林姆忒，回答我。”泽林扔掉落到怀里的头骨，朝巨大蛆虫消失的方向走过去。克林姆忒巨大的身躯趴在尸体堆上，泽林走到下面，扬起头半眯着眼睛望着他“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克林姆忒没有回应，泽林听到了一阵某种东西被碾碎的声音，蛆虫在尸体堆上蠕动着。过了好一会，才忽然停下来。

        泽林暗比划出昆恩法印的符。

        “啊，我想起来了。”蛆虫扭了个身体，剩下的半张脸的嘴边还残留着干枯的肉屑。“你，我记得你，啊，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活着，没有被吃掉，没有疯掉，更没有变成丑陋的样子，甚至都没有活尸化的迹象。你是谁？只有居住在亚诺尔隆德的才能避免被这该死的不死人诅咒折磨。你是吗？不，我的记忆不可能出错，我是克林姆忒，幽邃教堂的大主教，罗萨莉亚女神的侍奉者。”克林姆忒的半张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恐惧。“我记得所有的事情，我不会遗忘，不会迷茫。”

        “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泽林围绕着蛆虫趴着的尸体堆慢慢的踱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克林姆忒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他低下头，开始继续撕咬咀嚼面前的尸体。“啊，对，变成这样有什么问题吗？我马上，马上就要成功了，失去一个身体算什么？这个时代已经完蛋了，我们谁也救不了这个世界，灰烬？还是暗月之神？谁都做不到。麦克唐纳和路易斯那两个蠢货认为寻找一个新的神，就能活着撑过这个时代的终结，但却对真正的神视而不见。啊……女神的恩赐，多么美妙的东西。我居然会对恩赐感到恐慌，真是可笑的行为。”

        泽林在克林姆忒的话语抓住一个词。

        “恩赐？什么恩赐？”

        泽林慢慢的想要绕到克林姆忒的身后。大主教迅速转身，面朝着狩魔猎人。

        “当然是女神的恩赐。”克林姆忒咀嚼着嘴的肉屑。“她给予了我这个新的，可以避免变成活尸的身躯。有几个可怜虫变成了真正的蛆，那是因为他们的力量不足。但我不同，这里那么多的人，我能得到足够的力量撑住这变化带来的冲击，他们的身体是我最好的力量来源。啊，我的同僚们，真是美味。”

        “你的意思是……”泽林绷紧了手臂，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快速跳动。“罗萨莉亚女神的恩赐，就是将人变成你这幅模样的蛆虫？！那些出现在教堂三层的蛆虫，他们是来这里寻求庇护的信徒？！”

        “没错，是啊，我刚开始也没有预想到会是这样。你肯定想不到，罗萨莉亚女神曾经是谁，恩赐与丰饶，但谁会想到恩赐会变成这样。”地下洞穴回荡着令人作呕的啃食声，克林姆忒正趴在干枯的尸体上大快朵颐，仿佛一名快要饿死的乞丐正在大口吃着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剩饭。“他们祈求能够避免染上不死人诅咒，变成活尸，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变成这副模样，就不会再变成活尸了。看这些尸体，他们曾挑战我，试图夺取我的大主教的位置，他们都失败了，然后落到了这里，现在，他们的尸体还能继续帮我补充力量。出于礼貌，我应该邀请你一同进餐，但请原谅，这是个糟糕的年代，食物越来越少，时代限制了人们的慷慨之心。”

        “你……”泽林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他慢慢绕着圈，仿佛要将克林姆忒如今的身影看的透彻“从一开始就在吃人？”

        “食人可以给予我力量，令我在不死人诅咒前保持理智，免于诅咒，更重要的是，力量，看看那个趴在寝室里的可怜女人，她曾那么高贵，但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能给予人祝福有什么用？无法杀人，谁都不会害怕她，没有力量，就什么都保不住。我知道被囚禁在幽邃教堂地下的是埃尔德里奇，它可以通过食人获得强大的力量，食人很简单，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我也可以。没有力量，我如何成为大主教，并保住这个位置？信徒那么多，消失一两个不会引起注意。”

        克林姆忒的音调很奇怪，他的话语与泽林之前见到时相比判若两人。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也许，他并非变成了蛆虫，而是被蛆虫吞噬了，只是食人带来的力量令他得以保持理智，并控制身躯。

        曾经的大主教张开嘴，和那半张脸连接的惨白外皮同时裂开一张血口“啊，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这些？我没有任何义务要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不是吗？如果你看到我的模样就逃跑了，我该如何想办法将你困在这里呢？”

        泽林听到了某些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微微撇过头，眼角的余光看到竖立在木梯出口前的雕像被不知什么东西击碎了，崩裂的石块重重的倒下，彻底挡住了这唯一的出口，出口旁的火把被泛起的泥水打灭，狩魔猎人眼的景象彻底化为了一片灰白。

        “你没有活尸化的迹象，你的身体令人惊奇，把它交给我，乖孩子，把它给我，把你的血和肉交出来！我需要它！我必须保持理智！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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