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时之沙

首先，是一团光芒。

        费莲诺尔寝室的天窗，迸发出柔和的白光。

        起风了。

        呼呼的风声搅动云海，云雾翻滚，天际线的阳光更刺眼了。

        柔和的白光如触须向外延伸，渐渐碰触到寝室高塔的每一个角落，阴影如春日的积雪般消融。

        渐渐的，光线变得刺眼，世界内仿佛只剩下这团白色。风更大了，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沙，噼里啪啦的打在脸上，打在盔甲上，如针扎般的疼痛。泽林绷紧嘴，尽可能的压低脑袋。刚开始，他们还能抬起头，望着费莲诺尔寝室的情况，但现在，他们只能抬起手挡住眼睛，以免被寝室散发出的强光弄伤眼睛。

        狂风愈发猛烈，沙尘令世界换了颜色，原本刺眼的强光逐渐隐没在一片沙黄。这是一场沙尘暴，一场将要淹没世界的沙尘暴。刚开始，还有人能够在风沙坚持下去，但没过多久，他们所有人都不得不趴到地上，来保护自己，不会被风沙划破脸，或者直接被狂风吹飞。狩魔猎人比划出了亚登法印，试图阻挡越来越强劲的风沙，但这根本没用，法印在出现的瞬间便消失了，速度之快以至于让泽林怀疑自己的法印从未出现过。

        在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皮，泽林督见了环印城的景象，

        精美高耸建筑上的藤蔓发疯似的生长着，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便让一座座高塔变成了绿色的巨树，整座城市都换了颜色，像是有一名画师用绿色的染料扫过画板。而这一切又消失的很快，狩魔猎人仅仅是拍掉额头上沙尘的功夫，枯黄色便如波浪般席卷整座城市，绿叶枯萎、衰败，又迅速化为黑色。环印城鳞次栉比的塔楼在风沙下，像是沙滩上的沙堡，在狂风下分崩离析。

        百年的时间，千年的时间，怎样的城市才能抵挡住时间的侵蚀？宏伟的亚楠，还是洛斯里克，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恐怕没有，一个都没有。

        崩塌，消解。

        没人能抵挡住这样的力量。

        时光仿佛一个调皮的孩子，胡乱的踢碎堆积成形的积木。环印城迅速崩塌，深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将一座座高塔的废墟淹没。风沙吹的狩魔猎人睁不开眼，但他依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盯住快速上升的泥沼。深渊上升的速度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快，但在飞速流逝的时间下，无论是多么慢的进程都显得如离弦之箭。

        但蔓延的深渊遇到了自己的敌人。

        黄沙。

        铺天盖地的黄沙被飓风携眷而来，又狠狠的撞在环印城外的环形山上，最终灌入山谷。黄沙与黑泥纠缠着，谁会想到这一点呢？或者说，也许这是深渊都未能始料的事情。人类无法抵挡深渊，神明畏惧深渊感染，但谁会想到，这世上仍有一些东西，不会畏惧深渊，亦不会害怕它们，甚至，还有可能令深渊感到恐惧。

        时光，飞沙。

        或者说。

        自然。

        黄沙与蔓延的深渊泥沼在环印城废墟搏斗着，泥潭在不停的扩散着，却又抵挡不住飓风吹来的飞沙，涌出的黑泥不断淹没沙尘，有时候，深渊像是要成功了一样，但最终，却又被黄沙掩盖。狩魔猎人很庆幸，公主的恩赐为他们抵挡住了飞逝的光阴，将他们在这场巨变摘了出来。狂风呼啸，无尽的飞沙，像是将一座沙漠吹过来了一样。他几乎可以看到，环印城所在的山谷，如漏斗般被迅速填满。整座环形山谷内如画师的调色板，两种颜色交替变幻。

        光芒更亮了，一时间，疯狂的沙尘都难以掩盖刺眼的光辉。白光变得不再温和，其蕴含着某种被压抑的躁动。

        “唔……”

        格奈娅碰了碰狩魔猎人的胳膊。对上泽林的目光，她摆了下头，示意费莲诺尔寝室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泽林摇了摇头。

        在这样的力量下，他们无能为力。狩魔猎人不行，龙裔也不行。也许，这所释放出的，正是真正的、神明才会拥有的力量。

        强光愈发的明亮，希里斯忽然惊讶的抬起头，一块银白色的手帕在飓风下飞了出去，但刚刚离开公主的赐福的范围，便瞬间在风化为了粉末，灰飞烟灭。

        “唔！唔！”格奈娅绷紧嘴，她再次碰了碰狩魔猎人的肩膀。风沙令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在吹来的沙子填满嘴巴前，这里也没有人能说出任何完整的句子，飓风令所有人的耳只剩下怪诞的呼号，宛如地狱恶鬼正发出的尖叫。她想要在地上比划些什么，但泽林紧紧的按住她的手，让她的手牢牢的抓住大理石围栏，不至于被狂风吹出去。

        费莲诺尔寝室的外墙崩塌了。

        刺眼的白光，一团若隐若现的黑色勾勒出希拉的身影，她正站在费莲诺尔身边，两手搭在公主的手上，低着头像是在向公主诉说着什么，但泽林相信这是他的错觉，因为光环有另外一个更加明显的身影，费莲诺尔仍然在沉睡着。也许这是公主永远都听不到的话语。

        龙裔更加着急的对泽林摇了摇头。

        这时，狩魔猎人才理解了，格奈娅究竟要向他表达什么意思。

        龙！

        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两对张开的翅膀飞出沙尘，迎风而上，黑紫色的影子闯入了这变化无穷却又一成不变的时光之沙，龙身上的黑暗侵蚀着的肌肤，却又在古龙后裔强大的体质下败退，时光飞逝下，古龙后裔的身影不停的变化着。成百上千年的黑暗腐蚀之痛呼啸而来，捶打着古龙的神经。但它依然张开双翅，奋力前进，咧开的嘴露出双层牙齿，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吼叫。

        是米狄尔！

        格奈娅望着天空的古龙后裔，紧紧握住泽林的胳膊，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指甲嵌进皮肤都不得而知。

        不需要言语，泽林知道格奈娅在紧张些什么。

        下一刻，米狄尔从天空俯冲而下，直直的冲向费莲诺尔寝室。

        随即，迸发的沙尘彻底淹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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