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弈
匆匆赶到教三402教室时正是下午两点，不知是程子弈的大名还是欧阳教授的忽悠功夫了得，今年棋社的人气超旺。
协会主席是个戴眼镜的胖胖的男生，正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介绍着棋社过往的辉煌。台下坐着的欧阳老师一脸兴奋，满面放光，身边坐的竟是——
程子弈……
真是冤家路窄啊！
程子弈早已今非昔比，大学时只是刚刚定段的棋手，主要精力都放在学业上，只在a市的围乙队效力，且并非主力队员，而这几年接连升段，已是职业七段，是围甲华兴队的主力棋手，在国内外的重大赛事中成绩不俗，是棋坛炙手可热的人物！
棋社与a城的棋手之间来往密切，过去也常有棋手过来交流！
他来这里，估计也是盛情难却罢了。
只是自己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下不为例，她下定决心。
毕竟自己不是欧阳教授那样的真心棋迷！
欧阳教授全称是欧阳风华，据说本来只有业1的棋力，凭着对围棋的痴心真爱，硬是通过刻苦的学习、比赛拿到了业5证书，历来都是“玄虚”励志的活榜样。
大脑还处于一片混沌，各种冠冕堂皇的前奏却已经完结，真正的正餐开始——
对弈，永远是“玄虚”的主题！
一个高大沉默的影子忽地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程子弈……
面无表情，仿佛那天僵掉的笑容还没还原。
她差点失声叫起来，他……是要和自己下棋吗？
立刻就有夺路而逃的冲动，逃走，离他越远越好！
就像曾经，她逃去美国五年。
难道还要再逃一次吗？
不能……
那就选择面对吧，她暗暗咬牙。
毕竟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冯雪晴了，她收起了逃走的念头，无奈领受命运的安排，默然垂下眼神，熟稔拿过黑子盒。
啪、啪，两颗黑子清脆地落在盘上，让两子，这是自九年前h大重逢后他们之间对弈的习惯，即使隔开六年岁月，即使心已经……习惯依然不能改变！
白先……
她凝视着他拈着白子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微微颤抖、泛白……
她曾感叹：“这样一双手应该用来弹钢琴！”带着一些惋惜。
他不以为意：“其实下棋更好！”
“雪晴……你难道没发现……它们和棋盘很配，关键是……和你的手！”
他满足地微笑，轻轻地抚过她的手，翻转、和她掌心相对片刻，然后温暖、修长的大手便覆在她纤细娇小的手上……
往事如烟！
眼前的程子弈紧蹙眉头，面色阴沉，和她一决高下。
白棋凶猛抢占实地，然后再削弱黑棋，黑棋拼命抵抗……终于，白棋在右下角获得稍许安定……但白棋突然出一昏招……被黑子压制白棋稍损……
弈如人生！
雪晴竭力全神贯注于盘面，尽管对面是——程子弈。
尽管从八岁学棋起，她就几乎没有赢过他，她依然要全力以赴下好这局棋……
明显地觉得应对吃力了，盘面凶险异常……
时隔六年，他的确棋艺大进，媒体笔下的程子弈，也是以计算精准，攻势凌厉著称。
但今天——即使在棋力悬殊的雪晴看来，他也并非无懈可击，猛烈的攻势下漏出几个昏招，渐渐地盘面已显出局促之态，全不见传说中的强者风范，大失职业七段的水准……
尽管他在拼死一搏——
终于，白棋意外大失着，黑棋先手立，白棋损失6目……
——鏖战两小时的结果，竟是黑中盘胜！
雪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盘面！
而他似乎已尽全力，神色颓丧，甘心接受败局！
两人全程无交流！
除了棋！
……实在也无话可说，不是吗？
晚饭依然是欧阳教授请客，在校门口湖滨饭店，有十多个棋手参与，场面是一如往昔地热火朝天！雪晴默默地吃菜，看着他们疯狂地干掉了六瓶白酒、两箱啤酒，还意犹未尽！她发现过去对白酒敬而远之的程子弈居然喝了许多，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
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因为饭店都要打烊了！
“子弈，送雪晴回去！”欧阳教授高声下令。
欧阳教授还是保留着过去的眼光，的确，从前一开始是因为顺路。
再后来，更是当仁不让！
只是今天？欧阳教授并不明白其中的情由！
毕竟已是初秋的夜晚，风中带着丝丝凉意，一出大门，雪晴就不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你等等！”
程子弈的声音，冷漠、熟悉，她停下了脚步。
他高大的身影步步走近。
已近十点，路上行人渐少。高大的树木透过昏黄的路灯在马路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们并肩而行，却一路无话。
闻得见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气氛沉默而尴尬……
十米开外就是宿舍楼了！
大半天下来两人竟无话可说！
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再见面的情形，觉得不管怎样，总该问一声好才合适！
很潇洒地样子。
不想真的相见了，却是这样疏远淡漠！
问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雪晴在费力斟酌着合适的话题：“其实，你今天这盘棋本不该输的！”
沉默……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她低头望着地面。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突然地被猝不及防拉入一个充满男性体温的怀抱，而自己的唇，不知何时已被他牢牢地吻住，辗转地吸吮，粗暴而急切，酒气伴着呢喃，异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也有些喘不过气来，无法遏制的激情也很快地裹挟了她，她也意乱情迷……
不过片刻后，她便清醒过来！
“程子弈，你醉了……你放开我……”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却依然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低下头，贪婪地亲吻着她的头发，末了无助地伏在她的肩头，急促地在她耳边喘息……
良久，才听到他低低地叹息：“雪晴，我试过，可是我没法忘记你，这局棋，这场爱，我六年前就输给了你，输得一败涂地！”
“程子弈……”她提高了音量，“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她被他疯狂的举止吓着了！用尽气力一把推开他！
“雪晴，我一直很清醒！”他被蓦然地推开，双手还保持着刚刚拥抱的姿势，那双平时缺少温度的眸子满含着忧伤和绝望狠狠地瞪着她！
她呆愣在那里，怔怔地说不出话！
而他猛地转身，大踏步消失在黑夜中。
若不是——
唇上隐隐的痛楚，弄乱的头发……
她一定会相信这又是一场梦！
多少次，他曾来过她的梦里！
今晚，他只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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