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花雨

程子弈又斟满酒，一双凤眼中隐约流转着惜春的哀伤，“是啊，樱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就离凋零不远了……”他微微叹息着。

        樱花盛开时虽然热烈绚丽，但花期不过十日左右，花落时花瓣纷纷飘落如花雨，那几天，他们每每走过樱花大道，身上都会落满花瓣，令人惆怅不已！

        美好得像一场春梦，醒来后徒留怀念和心痛！

        “顾玉恒，如果不是那天遇到你，我可能都不会那么快就和她单独约会？”

        玉恒仰起头，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自嘲地笑一笑，“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程子弈，我当时正和戚薇薇打得火热，我记得那些天刚刚把她追到手！”他表情漠然，恍若在说别人的故事，“那时的我……甚至都没认真看雪晴的模样。”

        他给两个杯子里斟满酒，醉眼朦胧地望着子弈，说出了许久以来心中的疑问，“程子弈，假若没有我那个夜晚对你说的话，六年前，你还会不会放开她？”

        子弈的那双凤眼里的光芒突然黯淡了，灯光忽明忽暗地投射在他英俊瘦削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许久的沉默。

        终于他慢慢地举起杯，小口小口地品味着酒中的微苦，“也许吧，因为在当时我和她其实已没有路可以走，除非，我们中有一人愿意为对方做出牺牲。你的那些话不过是……让我下定了决心。”

        他们都清楚地记得，那是六月初的一个夜晚，已经十点多种，程子弈从外边回来，正走过宿舍门前的那条马路，看见高大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

        “程子弈，”他开口叫住他，“我现在想和你谈谈。”是顾玉恒，他似乎已在这里等了许久。

        “是你？”程子弈愕然。

        他们一起来到不远处的小操场边，他们站在那里，不怀好意地互相打量着对方。

        “顾玉恒，你觉得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共同的话题？”程子弈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敌意。

        “程子弈，我今日过来，自然不是为了你，我是因为她……”顾玉恒单刀直入地开口。

        “你说的是……冯雪晴？”程子弈挺直了身体，一双凤眼警惕地盯着他。

        顾玉恒长叹一声，“没错，就是雪晴，你应该知道她……她有多么喜欢你、依恋你！在她的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其他人……”他的声音里有深深的失落和苦涩，“可是程子弈，你又何曾真心地为她考虑过？”他抬起头，恨恨地瞪着呆愣在面前的程子弈。

        “雪晴，她那么优秀，那么单纯，可你知道她的梦想是什么吗……”他愤愤不平地看着他，“程子弈，你马上就要离校吧，是否还在做你的围棋大师梦？以你现在的年龄，若想在围棋上出人头地恐怕希望渺茫吧！那……凭你目前职业二段那点可怜的收入，养活你自己都困难！你……打算用什么……给她一生幸福安稳？”他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程子弈在夜色中变得衰败颓丧的脸，“你应该知道，雪晴她……家境优越，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你难道就能够忍心她……”

        他步步紧逼，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程子弈，如果你是……一个男人，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不能太自私，不要用爱的名义去绑架她……”

        程子弈一直低着头沉默，许久，他蓦然抬起头，“顾玉恒，为什么？为什么你今天要和我说这些？”

        顾玉恒望着远处朦胧的树影，似在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必须来。可能因为我是……她的朋友，也可能因为我……一直……喜欢她，虽然她……从来都不知道。”

        他喃喃地说完，突然抛下还没回过神来的程子弈，大踏步地消失在夜色中。

        忧伤而缱绻的旋律仍在他们身边回旋，正是那首《忘不了》，遥远的过去仿佛在这一刻变得那么触手可及。

        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看不清的岁月，抹不去的从前。

        就象一阵风，吹落恩恩和怨怨，也许你和我，没有谁对谁错。

        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醉人的缠绵，也忘不了你的誓言。

        何不让这场梦，没有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和我，直到永远。

        “程子弈，”顾玉恒在歌声中突然心酸难耐，他抬起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恳求，“既然你六年前都能够放开她，现在我能否……请你再成全一次，雪晴她……她……是我的，我舍不得她！”

        “若你放手，她会……安心做我的妻子，我们会……很幸福”他的眼中怀着一丝希翼。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补偿……”他探寻地看着旁边那张笑容模糊的脸。

        程子弈似乎刚刚听到一个好笑的故事，他忍不住地咧开嘴想笑，内心又突然被浓浓的伤感和苦痛裹挟，笑容就变得有些怪异，他下意识地玩弄着手上空空的酒杯，一双凤眼尽是忧伤和悔恨，“顾玉恒，我已经错过她整整六年，你知道吗，这六年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痛悔中入眠，你是否还以为，我程子弈今天会愿意……错过她一生呢？”

        顾玉恒眼里的光芒顿时熄灭了，“即使冯雪晴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你也愿意？程子弈，你真的能够……不在乎？”

        程子弈把手中的酒杯倒满，仰头喝下那大杯酒，酒的苦涩令他的声音在轻轻颤抖，“不管她曾经……如何，顾玉恒，只要她还愿意……再回我的怀抱，我都没有办法……拒绝！”

        ……

        不知道他们喝了多久，当他们在午夜冰冷的街头分手时，两个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顾玉恒的手重重地拍上了程子弈的肩膀，口里含混不清地说，“程子弈，你……你有一天会……会感谢我，但你……你一定……一定要记住，我……我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我……我只是为了她，我……我不想……她伤心，这么多年，我……我对她的爱从……从来就不比你少……”他的声音渐渐地带着压抑的呜咽。

        说完，他上了一辆停在酒吧前的出租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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