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战损

3“不良少年”

        小姨过生日。

        她在万达广场三楼的一家烤肉店包了间，一间相当大的包间，很华丽的装修，正中央有一盏三层的水晶吊灯，吊灯的正下方是一张镶嵌着黄金牡丹花的红木圆桌。

        学生装在这样的场合无异于服务装，我在靠门的位置小心坐下，却被小姨叫到了身边坐。

        我拒绝了，因为尴尬，但是失败了。

        小姨的身边有三位小姨夫，每个人的身边有一个儿子。按照三位姨夫的从左到右的顺序，我分别叫到：“李姨夫好，张姨夫好，王姨夫好。”

        他们都笑着回应我，连表情都几乎一样，笑的很真实，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强颜欢笑。

        我一直认为小姨是很强势的女人，从她能让三任老公心平气和的带着孩子来参加她的庆生宴就能看出来。

        小姨可以做到淡然自若，我却做不到，除了第一位小姨夫，剩下的对我来说无异于陌生人。

        小姨的三段婚姻，都是平平淡淡的开始，轰轰烈烈的结束。小时后的我不懂，后来的我却渐渐理解，每一段婚姻，都不是心血来潮。

        小姨和李姨夫结婚的时候，才二十二岁，那时小姨才刚到结婚的年龄。

        十几岁开始从小县城到大城市打拼的小姨厌倦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她迫不接待的想拥有安稳的生活，她背着家里人，偷偷结婚了。

        这段婚姻持续了十年，从刚开始的恩爱甜蜜到最后的决裂，用了十年的时间。刚开始他们夫妻都将彼此视作珍爱，但原生家庭的不同，婆媳关系的恶化，李姨夫在外打拼染上恶习，最终导致了这段婚姻的破碎。

        在这十年的时间内，小姨没有做全职家庭主妇，反而做了一个养生品牌的代理，慢慢地成为了总代理，十年后的她不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乡下女孩，她坚定的结束了这段关系。

        小姨和张姨夫认识的时间不长，结婚时间有两年左右。张姨夫在跟小姨结婚之前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二人经历相似，彼此疗愈，很快走到一起。奈何在张姨夫心中，从未放下过前任，他常常在过节的时候留小姨一个人喝闷酒，终究是厌烦了寂寞，小姨再次选择离婚。

        在我的三个小姨夫中，最后一个王姨夫家境最一般，脾气却最好。他是十年退役老兵，目前在体制内工作，工资是小姨的零头，却能给小姨长久的陪伴。

        家族里总会有人说小姨不守女德，伤风败俗，可是我觉得，只要小姨过得舒坦，过得乐意，想怎么过是她的事，毕竟，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

        因为小姨，家族里传出了这样的说法：太有钱的女人拴不住。

        女人又不是只能做男人的房中娇，女人也可以做事业型女强人。

        我觉得是婚姻限制了太多有能力的女性，她们本可以在职场上发光发热，却舍身做了家庭里的康乃馨。

        就是像我的母上大人，一生要强的女人，终究是被婚姻限制住了。所以她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小时，好好学习，将来一定比你小姨家的那三个儿子强。”

        确实有点强人所难，毕竟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生日宴开始的时候已经邻近七点半，偌大的包间内座无虚席，空调已经调到21c，还是觉得很闷热，可能是因为人多，自然而然觉得燥热。

        尤其是坐在今夜女主角的身旁。小姨穿着一身艳红色的礼服，带着鸽血红的项链，艳丽的妆容，像一枝傲艳的玫瑰。

        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么大的包间这么大的桌子，该不会是在大圆桌中央支个烤架，然后像原始人一样围着烤肉吧。

        显然这个想法有点幼稚，服务员给每个人分别上了小型烤炉，中间摆放着各种鲜肉，自己烤自己吃。

        近二十个烤炉一起发力，就是三台空调也招架不住。

        大人们谈笑交谈，我低头闷饭，那个姓李的姨夫言语中透露着来自商人的圆滑和功利，他最是能说，说得最合人心意。

        突然他向无辜我的发起攻击：“咱们小时啊考上了实验中学呢，妥妥的清华北大苗子啊，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真的会谢。

        我已经想象到了两年后我会背负“骂名”。

        我对第二个小姨夫的好感直线下降，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当然，他可能是察小姨的颜观小姨的色，毕竟我小姨愿听，我就成了“牺牲品”。

        随后他甚至开始上升讲道理：“这国内的教育啊，就像工厂里的流水线生产，把学生当成产品，经过层层筛选，步步加工，然后打造成企业想要的样子。我们企业在招聘的时候，发现很多应届毕业生的简历甚至有些相似，全都是我们公司在招聘网上列举的条件，他们把面试当成是了应试，根据所谓题目去改变自己，没有办法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其实，我们更想招聘具有个人特色，创新能力的员工”

        听的我脑袋疼，我发自内心的觉得现在人太不容易：按照要求来是没亮点，天天搞创新肯定又嫌人家不好管制。

        宴会开始了近半小时，我的母上大人才到，她低调地穿着一身浅色朴素的衣服，却拎着我们家里最贵的包。

        一声要强的女人啊。

        她来了之后我连忙让了位子，以去洗手间的理由逃出了包间，如获新生。

        出来之后就算是包间内炸了锅，也都与我无关。

        谁料，我刚长舒了口气，便听见很响的一声，随后伴随着连续的玻璃瓶子破碎的声音。

        我慌了神，心道：“我妈那包里难道装着叠氮化物，她难道是伪装的杀手。”

        大事不妙。

        我怔在了原地，随后发现是邻近的一间包间，松了口气。

        我掏出手机，低头走路，却撞上了人。我下意识的抓住了那人撞在我身前的胳膊，在听到声音很小的一声“啊”之后，我松开手。

        我满手是血，蓝白校服上亦是。

        如果不是听到了那声从别人口中传出来的“啊”，我会以为自己被捅了一刀，在肾的位置上。

        那人停在了原地，低声说了句：“抱歉。”

        我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的脸型修长，鼻梁很挺，眉眼很温柔，一颗汗珠从他的长睫毛上砸到了脸颊上，像是流了一滴泪。

        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浅黑色头发，白色衬衫，黑色书包，他就是操场上那位很惊艳的男生。

        我失神了片刻，然后慌慌张张的说了句：“你、还好吗？”

        他的那只印着我的手印胳膊上鲜血直流，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从指尖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血红色的花。

        他低下头，从那只胳膊上，拔出了一块碎玻璃渣子，随后鲜血涌了出来，像一条黑红色毒蛇。

        他依旧没有表情。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气。

        我掏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没有找到一张卫生纸，犯了罪一样，用抱歉的目光看着他。

        他转身就走，地上留下了一道血迹，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不良少年。

        浅色头发，黑色书包，低着头，一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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