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长会
一号教学楼的天井内有两棵槐树，一棵白槐，一棵紫槐。
白槐开花早，花期短，芳香迷人，女生们会从地上捡起被风吹落的花串放在口袋里，效果胜似喷了香水。紫槐花朵大，像一串串饱满的紫葡萄，给人极美的视觉体验。
这两棵树，把天井里的草园子，营造成了梦幻花园。
清风吹拂，漫天花瓣飞舞，像是公主在施展魔法，花瓣潇洒的落在园子里，小路上好似铺满了碎钻。
保洁老师会小心的把落花扫到小路的两边，堆成一串小花丘。从小路上跑过时，风带起地上沉睡的落花，香气萦绕。
午休时坐在树荫下，长椅上看看书，不一会花瓣便会落了满身，有时会有蜜蜂小心靠近，又羞涩涩的逃跑了。
如此美好的梦幻花园，被一涌而入的家长们踩了个粉碎。
家长们路过时用脚踢散一个个花丘，还不忘吐槽一句校园的保洁肯定是整日偷闲。
毕竟，来的家长心里全是孩子的成绩，哪有那心思欣赏花园子。
我一向对家长会无感，毕竟我是从小被揍到大的，一身筋骨练得不错，皮也够厚。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爸来开家长会。
自打我上学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开家长会。
我心里是很欣喜的，他工作忙，平日里没时间了解我，成绩什么的先不提，我非常乐意带他绕着学校转转。
他来的比我算得要早，人海中我一眼便瞅到了他。
我爸长相挺独特的，长脸，肤色很黑，两个小眼睛像两排小豆子，短眉毛，长鼻子架在脸上，脸上不少痣子。
最显眼的是，他穿了一件深色宝石蓝的衬衫搭配了一双很亮的皮鞋。
等他走进，我发现他居然抹了头油。平时连面霜都没有时间抹的他很显然在这身打扮上花了不少心思，我很感动。
他见到我，小跑过来，看了一圈周围家长，第一句话是：“小时啊，爹这身衣服没给你丢人吧。”
我的鼻头一酸，兜里的手紧攥着成绩条，笑道：“可真是太帅了，我刚才还寻思这男明星怎么这么眼熟呢。”
我父亲是从小村里打拼出来的，文化程度不高，他一直有个没机会读书的遗憾。
即使以前我们家家境很不好，他也会咬着牙给我报辅导班，然后不停地唠叨我让我学习。
我常常会有好好学习将来无数倍报答他们的想法，但这一刻，我忽然觉得，父母的恩情是无论用多少财产都无法回报的，那种恩情，是无价的。
世上能有几个全心全意对你的人，遇到他们，就是最大的福气。
老爸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和李沐凝在教室门口徘徊，这个点食堂还没开饭，澡堂很定全是人，没得去。
班主任突然出来瞅见我俩跟游魂儿似的闲逛，便让我俩去化学办公室数延时服务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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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办公室在一楼阴暗的拐角处，传言那个地方风水不好，我俩去之前先冲着老天拜了拜。
我俩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有些东西就很邪乎，能用的自然还是用一用，毕竟咱又不吃亏。
那一层有三间阴暗的化学实验室，化学办公室里不知道哪个心大且脑子抽筋的老师放声大笑，把我俩吓得哆哆嗦嗦。
我按门把手的时候，清晰地感受到门的对面也有人在摁门把手，这可太刺激了，比开盲盒刺激多了。万一那一头要是个无脸男，我直接命绝当场。
我眯着眼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白色校服短袖，我松了口气。在一抬眼，便看见年级第一那张帅脸，他正一脸懵逼地看着我。
我听见他小声地问了句：“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屋里那位大笑仙人说：“梁向泽，你先别走啊，你还没数卷子呢。”
大笑仙人的声音极其粗，说起话来还劲儿劲儿地，是位奇人。
我和李沐凝标准微笑脸，低头数卷子。地上的卷子像是被贼捅了老窝，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
李沐凝不由自主地骂了句：“哪个脑子抽了的数了卷子。”
大笑仙人不笑了，脸一板，说：“我让杨柳给十一班数了卷子，瞧这混小子给弄得。”
“杨柳”两个字就是导火索，李沐凝把卷子一甩，温柔的来了一句：“操，又是那个傻缺。”
大笑仙人整个人出于懵逼状态，他开始向梁向泽发起攻击：“梁向泽，我刚才听你打电话，你家长又没给你来家长会？”
梁向泽没抬头，浅浅“嗯”了一声。
大笑仙人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扫了一眼，要不是听声音知道他是个男老师，光看体型，真能以为他是个坐月子的女老师呢。
他人超级白，大肚上起了三层褶子，胳膊赶上我腿粗，整个人看着像个慈祥的笑娃娃。
他从桌子上捏了本书，捧着书装样子，目光却不离梁向泽，他说：“要不是你成绩好，就姜老师那暴脾气，肯定得去你家家访。”
提到姜老师的时候，大笑仙人又笑了起来，脸上还上了一抹绯红，笑得有点腼腆。
梁向泽抬头看了一眼大笑仙人，一边忙着数卷子，一边说：“唐老师，加把劲吧。”
唐老师像是被点了穴，怔了怔，笑道：“你这小子，在这嘲弄我呢。”
我和李沐凝相视一笑。
天降大瓜，还是办公室恋情。不过这学校领导的心思真的让人难以捉摸，他们班班主任是化学老师，却不教自己班，咱也不知道是因为啥。
可能是我们杨霉老师太抢手了吧。
人与人并不相同。
梁向泽的爪子跟他脑子一样灵活，很快就数完了卷子。他看了眼还在抿开粘在一起的卷子的我俩，好心的问我俩需不需要帮忙。
虽然有点丢人，但我俩爽快道谢，毕竟，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天上云卷云舒，今儿日头落得格外慢，可能是眷恋凡尘，可能是厌倦了归去。
回去教室的路上，李沐凝一直抱着卷子傻乐，她凑近我，笑道：“季微时，你不觉得梁向泽很帅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都不用经过大脑思考，便回答道：“帅，是真的帅。”
她盯着我看了片刻，说：“我感觉你好像看他不怎么顺眼，你都不怎么跟他说话。”
我头上缓缓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我心道：“我看他相当顺眼。”
我抱紧了卷子，回应：“我没有看他不顺眼，只是觉得跟他不知道说什么。”
她对我的回答感到吃惊，她说：“我以为你跟说有人都能聊的来，你一直跟所有人都有话说啊。”
社牛也有社恐的时候啊。
她又补充道：“我挺喜欢他的，但是你要是看不惯他，那就算了。”
我的心脏骤停。
这是个大问题。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我的脑海中却闪过了无数想法。
我承认他确实让我心动，却也觉得自己轻谈了喜欢。他是个既帅气又很有才华的人，他就是杵在一个地方，都会让过路人心动，可所有人心动的人都喜欢他吗。
我越想越弄不清自己是不是真正喜欢他。
但此时此刻，我可以确定的是，我还没有到为了他跟好姐妹疏远的程度。
我佯装镇定，问李沐凝：“你真的喜欢他吗。”
她用手指缠了一缕发丝，低眸想了想，回答：“或许是心动多一点，也可能谈不上喜欢。”
我松了口气，原来，我们都是会因为他而心动的路人啊。
家长会还未结束，教学楼的楼道里冷冷清清，我们抱着化学卷子走到了一楼大厅的阅览区。
李沐凝脱下了校服外套，搭在了卷子堆上，我们两个人交换着彼此的秘密。
她的过去比我的要更加丰富。
她曾经有一位暗恋了三年的同学，代号“翠花”。
“曾经在人海中找了三年的人，现在也会连一面都不想见。”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看似平静，却夹杂着一丝藏不住的忧伤。
我没有多问，只觉得那位翠花肯定是个大混蛋，做过让她伤心的事。
李沐凝摊开手掌，中指轻抚着掌间细纹，她说道：“以前我专门算过命，找人看过手相，算命的人说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算命的可真会迎人所好，我以前还真信了。”
看来算命什么的，真不能轻信啊。
我问道：“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翠花，现在上了哪所高中。”
“在十二班。”
这世界可是真小，我心道：“十二班可真是风花水月的宝地儿啊。”
突然我的脑中闪过：李沐凝之前好像提过十二班一同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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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下来，马路上光影交错，各种炒饭的香气在空中蔓延。有的时候我觉得饥饿感，是一个人还活着的最切实感受。
毕竟，忍受饥饿太痛苦了。
老爸给我买了份白萝卜花小炒，顺便问道：“小时，你打算选什么科？”
这个问题确实让人头疼。
别的科目还好说，“物理”二字实在是让人难以说出口啊。
我本来是打算潇洒地放弃物理的，可是级部规定要进创新班，就必须要选物理，放弃物理，就等于放弃了进创新班。
其实，我真的不在乎创新班，只是创新班里有我想在乎的人。
路上突然有摩托车疾驰而过，震耳欲聋，又像是在嘲笑我。
橘黄色的路灯下，父亲看着我，淡淡道：“想选什么就选什么吧，反正啊，将来都会后悔的。有时候擅长的会觉得没意思，搞不懂的反而更有嚼头。”
我知道自己选了物理很难拿到很高的分数，可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想证明自己可以。
就算将来输的一败涂地，就算会后悔，我也愿意。
谁让我季微时，天生好斗不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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