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才坠
周晏没想到邓渊居然和盘托出，暗自决定一定要把他坑过来给他做苦力活。
周晏整理好思绪，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为什么不留着？我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张照片都好好保存着。这些照片承载的记忆无论是喜悦还是难过，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看到其中的喜怒哀乐也会提醒自己作为人原来也是可以有这样的情绪宣泄的。你呢？你不会一张照片都没留吧？”
关雎尔咽了下口水，她自然知道周晏在顾左而言它，可偏偏每一句话都看上去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我没有长期保存的习惯，人活着总得做些减法的。不然长期保留着一直不舍得去舍弃些什么，那美好反倒成了包袱，成为阻碍你前进的压力。”关雎尔回敬。
“所以……对你来说，我是什么？”周晏知道这种情况下问这种话很不理性，只会徒增烦恼。可听了关雎尔的话，他开始不可控制地想自己是不是就是她的包袱，是阻碍她前进的压力，所以当初她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决绝地丢下他，一点不回头。
关雎尔沉默了，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好。想了很久，她才那些与周晏在一起的回忆中挑挑拣拣出两个字，“曾经”。
我把我的所有过去赋名为“曾经”赠予你。
“曾经……看上去还不错的两个字。”周晏自己也不知道是这是自嘲还是真心实意说出这句话。他感到自己就像被盖上了一个重重的钢戳，你只是曾经，休想再越雷池一步，她的现在和未来早与你无关。
“所以你提邓渊干嘛？”周晏有些恼，把这一切罪责归咎于这个话题开端。
“哦，我想了解一下，你眼里的邓渊是怎么样的人，越详细越好。”关雎尔真诚发问。
周晏幽怨地看了一眼关雎尔，哼地一声，“了解人家做什么？不会这么快看上人家了吧？我警告你，人家有合法妻子的。”
没想到关雎尔不仅没有只难而退，反而眼睛放光，“看来你很了解他！在你眼里他和他妻子是怎么样的关系？或者说从你和他怎么样认识说起也行，我不介意的。”
“想知道？那你先通过我微信申请。”周晏赌气地说了一句。拿到关雎尔手机号后，他就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可以搜出微信，索性就点了微信申请，但只点了一次。即便关雎尔来问他，他也可以假装是手滑，然后顺水推舟就加上。可没想到关雎尔丝毫没有反应，过了几天都没通过，倒让生出一丝气恼。
关雎尔其实早就看到了那条申请，但申请里没有名字，刚开始她以为是陌生人，但这时间实在太过巧合，用手机号查证了一下果然是周晏的微信。
但她想到池三思的话，“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消失了一样。”万一周晏是手滑点错呢？看他连个备注声明都没有。于是打定主意装死，尽量少接触周晏。
但现在事急从权，工作比起儿女私情更重要。关雎尔说服了自己，拿出手机，点了个通过，改了一下备注为“周晏”，竖起屏幕给周晏看，“加了，满意了吗？可以说了吗？”
周晏见关雎尔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手机点通过，心里还有些疙瘩，撇撇嘴，幽怨地看了一眼关雎尔，嘟囔：“果然在装看不见。”但看了一眼通过后两人的对话框，总算是心满意足。
“他妻子我倒没怎么了解，但他们应该感情不错。”
“何以见得？”关雎尔好奇。
“他在国外上学的两年多时间，很少和别人有交流，却每天和他妻子视频电话。”
“异地恋啊——经过两年多异地恋还能终成眷属，这样的感情可是坚不可摧了吧。”
“两年很久吗？”周晏轻哼一声，这快十年他都熬过来了，也不见眼前这人有什么表示。
“对异地恋来说很久啦！”以关雎尔做这么多单子的经验看，分居两地长达两年算是挺久了。
“诶，他是交换生吗？为什么在国外才上两年。”关雎尔忽然发现这其中不对劲之处。
周晏没继续顺着说，反而是宕开话题：“如果你想了解他，我劝你远离，这个人执拗顽固，离经叛道，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这是关雎尔第一次听到关于邓渊的评价是这样的，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夹杂着周晏当下的情感因素，但从照片对比看确实能坐实“离经叛道”这一条。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是什么意思？若他是天才，那他成为疯子是什么样的呢？
但很遗憾地是周晏显然已经不打算再开口谈论这些，只能她自己琢磨。
关雎尔回到家后仔细整理今天的那些对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周晏和邓渊是怎么认识的？她不太确定周晏上的大学是否和邓渊是同一所，但目前来看他们有可能的交集就是这所大学。
为证实心中猜想，关雎尔尝试在外网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让人疑惑的是，从所有关于这所大学的报道中，她能找到周晏的名字，却不见邓渊的名字。
“怎么可能？”关雎尔眉头紧锁，“难道是不太出名？所以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报道？”
“他的作品应该进入拍卖行受人追捧而不是流落民间无人问津。”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赵露和周晏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没道理这会是个籍籍无名的人。到底哪里出了错？
就当关雎尔快要放弃，百无聊赖就搜索一些关于周晏的报道，偶然点进去，发现这是两年前全球30岁以下最具潜力的新锐设计师榜。周晏的名字赫然在时装设计师列中。
这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思路，她开始搜索这附近年份的榜单。果然，在周晏获奖的前几年，这个榜单上有个“邓燮”的名字，而这上面的照片正是赵露附给她看的那张！下面的个人介绍极其简练，只写了代表作《缪斯》和就读学校。
关雎尔松了一口气，“找到了。”
也就是说邓燮改名为邓渊？为什么改名？为什么大学只上了两年就销声匿迹？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赵露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关雎尔无法细想，这时她只能给赵露打电话摊牌，若对方还是毫无诚意，那这个业务也只能到此为止。
周晏回到家后看到手机里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是关雎尔一个是邓渊，看了下时间，是他遇到关雎尔之前打来的。
想了一下，关雎尔要说的事情应该在车里已经说完了，转念给邓渊拨了回去。
“喂——”周晏撇撇嘴。
“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电话那头还卖起了关子。
“关雎尔。”周晏无情戳破。
“什么？她居然抢先告诉你了？没劲！”邓渊丢下画笔，起身走到窗边。
“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周晏皱眉。
“没什么，就她忽然闯进我那小破店，还打扰我睡觉，我这人记性好，一眼就认出了。”邓渊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微弱的星火在他指间左右晃动。
“你又抽烟？”周晏听到打火机点火的声音，眉头皱得更深。关雎尔不喜欢烟，以前还恶狠狠地威胁过他不许抽烟，所以即使他在国外最消沉的时候也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烟啊，可不是好东西，你别学，碰了可能就回不去了。”邓渊在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其中晦涩的神情。
“你抽着烟说这句话有劝服力？”周晏嘲讽道。
当初，他认识的邓燮是比谁都要清高孤傲的人，可偏偏他又有这样的资本。才华横溢，澄澈明净，比谁都爱惜羽毛。可那件事后，原本烟酒不沾的他却吞云吐雾、酩酊大醉。
退学，改名，结婚，销声匿迹，放浪形骸。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个才气满盈、干净无暇的邓燮已经死去，只剩下执拗顽固、离经叛道的邓渊。
“呵……是没多少说服力，但你不一样，你还可以。我……”邓渊说到这嘴唇微微颤抖，手指间的香烟的烟灰也呼呼掉落。“我已经死了。”
最后一句话像一声叹息，无力而又单薄。
周晏沉默了一会，看外面的灯火阑珊，想起当时邓燮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无比嚣张的话：“五年后，我会是这世界引领时尚潮流的人。”
“他死了，邓渊还活着。之前和你说过的，你不考虑一下？”周晏开口，虽然他知道也不过是再听一声拒绝罢了。
“我之前说过，设计师是邓燮的梦。现在他死了，梦也该醒了。我是邓渊，邓渊没别的志向，只想好好活着。”邓渊说到最后竟无可奈何地笑了。
“好好活着，即便是这样，你做到了吗？”周晏反问。“那些事，你真的可以忘记吗？真的不会在午夜时分惊醒，不会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吗？”
“呵，你又懂了。”邓渊没有否认，走到书桌旁，在烟灰缸里熄灭了烟头，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残留的烟灰。
他知道周晏说的自己无法否认，他已经很久无法在晚上入睡了。夜晚就是一头野兽，每次与它搏斗得精疲力尽，他才能在白日偷得一些时间，把自己沉入湖中安眠。
“我当然知道。”周晏默然，因为我曾经也是那样的啊。
“行了，不和你扯这些了。对了，关雎尔，你还在意她吗？”邓渊机锋一转。
“嗯。”周晏按了下太阳穴。
“那你有重新了解过她吗？她是做什么的这些你了解过吗？你们分开这么多年，人是很容易变的，比如我，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吧，哈哈哈。”邓渊提醒周晏时不忘损一下自己。
“嗯？还在了解，但她……”周晏又想起关雎尔给他定义的两个字“曾经”就伤脑袋。“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而且，凭什么她可以来去自如，我就得像个傻子。”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关雎尔还真有点意思，能让你这么束手无策。”邓渊听出周晏最后一句有点委屈和怨念的意思，脑补出现在周晏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你也好不到哪去吧？你家那位小公主可是让你英年早婚呢。”周晏回击。
“呵……这句话你说反了，是我想让她嫁给我。”邓渊眼里有一丝狡黠的笑，眼底却又藏了几分散不去的阴霾。
“……”周晏果断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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