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切磋
从墨君泽看来,太子送这个美人对他来说并非坏事,这王子来意不明,若是这茹婉儿能讨了他欢心,让他整日沉迷酒色,少来找自己的麻烦倒是好事一件。
茹婉儿福了个身,仪态万方的走到桑拓身边跪坐下,撩袖拿了筷子欲给他布菜。
桑拓却用手盖着碗,挪开了点,淡然道:“我不用你伺候,去服侍小公主吧。”
小公主立马眉开眼笑,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还叫人再拿了个软垫来。
茹琬儿逆来顺受,应了声“是”,又过去坐在小公主旁边。
下面众人啧啧喟叹,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
墨君泽没再关注旁边两人如何联络感情,回了头看场中人的献艺。
美人看够之后,张延又招呼大家继续曲水宴,现在正是一位小将军在展示刀法。
只见他动作干净利落,英姿勃发,刀法耍的虎虎生风。
墨君泽看的有点愣神,那身影和记忆中重叠。
那人也总喜欢把自己拉到国公府的校场上,给自己演示他最近练的宋家刀法。
小将军一套刀法练完,四周顿时连连喝彩。
有人夸了一句:“越小将军真是英雄少年,风采真是不输当年的小战神宋璟熙啊!”
“可不是吗?听闻越小将军也正是刚从北疆戍守回来呢!”
谁知越小将军并不领情,他嗤笑一声歪着头说:“可别拿我和逆贼比较。”
墨君泽闻言微皱眉头,这才想起此人是谁。
越林,如今的北境大将军越成业之子。宋家倒了之后,北境的兵权便被枢密院和各氏族瓜分,虽然兵权分散兵力较之以前弱了很多,但是因北戎已被打残暂时不敢来犯,这几年无战事,居然也让这个废物混到了大将军之位。
一年前北疆有流民暴乱,北境军出兵镇压,事后上报的所有军功都在这位十六岁的越小将军头上,也让他一举得了个五品宁远将军,一时间许多人都在夸大黎又出了一位小战神。
墨君泽心中冷笑,也不知这军功有多少水分在里面。
下面许多官员要么年轻并不知道宋家与东丹的渊源,要么才从地方升迁到鹤都不久,并不知道当初东丹曾力保宋小将军。
他们没人注意王子小公主在听到逆贼二字时脸色便冷了下来,只记得辰王和宋家是有仇的,当初辰王打死宋璟熙的事直到现在还常被人私下谈论。
众人酒过三巡已是半醉半醒,说话便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嗨,瞧我这嘴,也是喝糊涂了,怎么能拿逆贼和越小将军比,那宋璟熙给小将军提鞋都不配。”
“是啊,越小将军和越将军戍守边关多年,一心保卫我大黎国泰民安,赤忱丹心可是那宋家逆贼能比的?”
有人唏嘘:“皇恩浩荡,为人臣者,食君之禄本应忠君之事,听闻陛下当初可是非常礼待宋家的,没想到那宋淮贪心不足,竟然想越俎代庖,最终害人害己,我辈应该引以为戒才是。”
众人连连点头。
越林也嘲讽道:“那宋璟熙不过十九岁就官拜三品云麾将军,你们信吗?我反正不信,我看不过是宋淮仗着他的势力偷梁换柱把军功都算在了儿子头上吧。”
众人想想,觉得颇有道理。
“什么不世出的小战神,沽名钓誉罢了。”
众人越说越来劲儿,小公主终于听不下去了,把杯子一摔站起来喝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宋将军是我们东丹的英雄,岂容你们这样侮辱!”
周围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酒也醒了两分。有人这时候才想起东丹和宋家的关系,试图解释:“小,小公主息怒……宋家虽然救过东丹,但是宋家谋逆是事实……”
小公主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清脆的鼓掌声打断。
众人循声看去,墨君泽依然悠闲的斜靠在塌椅上。
“你——”小公主见他竟然鼓掌更是生气,正要发作却被张延急急的小声劝住。
“越小将军武艺超群,英勇不凡,更难得是年纪轻轻便如此深明大义,实乃大黎之幸。”
众人见辰王站在他们一边都松了口气。
越林却是不冷不热的回道:“辰王殿下过奖了。”
他久居沙场,虽无战事日子过的滋润,但毕竟也是从军之人,少年人心性,内心实际上是不太看得上这些凭着出身好就高高在上的皇子的。
特别是这个看着文文弱弱却颐指气使的辰王。
“说到此,本王倒是有一事想请越小将军帮个忙。”
越林拱手:“王爷吩咐便是。”
墨君泽勾了一丝笑意:“我受朋友所托收了个人做侍卫,这人会一点功夫,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自视甚高,曾说自己如果去打仗也定会是一个大将军,给本王做侍卫便是屈才了。正好今日越小将军在,劳烦小将军帮本王教训教训他,也好让他认清自己的本分。”
说话间,一身黑衣劲装的舒熠从墨君泽身后的阴暗处走出来,许多人这时候才发现那里居然还站了个人。
一些原本还在笑的人见到舒熠便慢慢敛了神情。
稍微对辰王了解点的人都知道他身边那个常年黑衣的少年身手有多高。这到底是谁教训谁?
越林刚从北疆回来,对鹤都大多事情都不了解,只以为辰王是真心想让他和那侍卫切磋。
他见走到场上的舒熠,这少年面色苍白,身型瘦弱,内心嗤笑一声。
倒是连奴才都和主子一样是个绣花枕头。
他并未把对方放在眼里,倨傲的微仰头抱拳说了句:“得罪了。”
舒熠并未答话,只漠然的站着。
侍者说开始之后,越林并未先动,他有点看不起对方,想等对方靠近时再一招制敌。
然而他过于自信了,只见对方脚尖轻点,顿时身型一闪化为一道残影,明明相隔很远,却瞬息间已到面前,再看清时便是白光一闪,对方不知何时已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越林心中大骇,匆忙间甚至来不及提刀,只得狼狈的顺势滚了一圈,弯刀擦着头发堪堪避过。
对方没给他喘息的机会,跟着便欺身上前,又是几刀极速挥出。越林从地上起身还未站稳便见对方又已到面前,匆匆提刀挡住,边挡边退,别说出招,他连接招都万分吃力。
转眼间便过了几十招。
越林内心甚是惊惧,这小子身法诡异且速度奇快,招招凌厉,根本寻不到他招式的轨迹,也猜不透他下一刀会从哪里来。
那把弯刀他时而左手时而右手,就像和他身体融为一体似的,围着他转,满眼只见阴冷的寒光在他周身萦绕。
“铛——”
越林终于吃力的接住了一招,弯刀抵在长刀上,相互较劲,他顺着弯刀看过去,呼吸一滞。
只见弯刀的寒芒在对方脸上斜斜的映了一道青光,可少年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淡漠,和他刚站在那里没有一丝变化,甚至于打了这么多招,自己已然气喘吁吁,他却连一颗汗都没有!
越林咬牙将刀挥出,只见对方右手一滑,弯刀打着旋便飞到左手,那人握住弯刀顺势身型一矮,一刀划过!
越林迅速收刀急退两步才避过,胸口衣襟已是被划出一条大口子。
此时他终于慢慢回过味来,这黑衣少年招招狠戾,虽收了力却都是冲着致命的位置去的,这哪里是个小侍卫,这人手上绝对是沾过不少人血的!
思索间已退至渠边,越林无暇顾及,一脚便踏入水中,躲闪不及,便见一道血线从左臂划出。
“嘶——”众人看见了血,纷纷抽气。
越林捂着伤口,慢慢才感觉到痛。那少年的弯刀薄而锋利,起初只觉得手臂一凉,些许时间之后才感觉鲜血汩汩流出。
然而让众人惊讶的是,那黑衣少年居然还未停手,将刀上的残血一甩,又欺身前去。越林也未想到他居然还来,伤口也顾不上管,慌忙提刀接招。
众人又齐齐望向辰王,却见辰王根本没看场上的打斗,闲散的一只手支着头,垂眸看着另一支手上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发声,便不会停。
场上的打斗还在继续,周围的人却不敢吱声,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辰王殿下这是动火了。
虽然大家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但是这种时候,闷着头别说话就对了。
只有桑拓定定的看着墨君泽,眼中若有所思。
小公主倒是觉得解气,一脸兴奋。
身边的茹婉儿哪见过这种阵仗,早吓得花容失色,动也不敢动。
小公主在桌上拿了个橘子剥开,转头塞茹琬儿手里,不忘柔声安抚:“姐姐别怕,没事的,吃点东西。”
那方张延可苦了脸,他冷汗淋漓,好几次想张口为越林求情,但又不敢。
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个曲水宴能搞出这些事儿来呢?辰王殿下的性子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行事狠辣。
陛下很多事都放纵他来,今儿别说在这儿伤了越小将军,这位爷要是真不爽了把小将军弄死也不是做不出来。
到时候辰王不一定会有什么事儿,但自己绝对是跑不了的!
张延心中泪流满面,连遗书怎么写都差不多想好了。
突然听见“哐当”一声,跟着便传来“哎哟——”两道哀嚎。
张延回神看过去。
原来又过了三十多招后,舒熠一脚将越林踹了出去,就那么寸,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前面献美人的吏部侍郎身上。
两人顿时摔做一团,哀声连连,谁也疼的爬不起来。
这时有茶杯放在桌上,“铛”的一声轻响。
舒熠将弯刀反握,走回墨君泽身边。
众人暗暗舒了口气,张延是大大的呼了口气,还轻拍了两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
墨君泽从袖中摸了张雪白的巾帕递给舒熠,舒熠接过将弯刀的血渍擦拭干净才将弯刀入鞘。
“宋小将军三岁就握刀习武,六岁便被要求熟读兵书,十岁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十二岁百步穿杨。”
“十三岁时,刚过完生辰,老国公便将他带去了北疆战场,扔去与士兵同吃同住,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十四岁时,因护粮草有功,封为正八品宣节校尉。”
“十六岁秋,北戎来犯,正值万寿节时,靖宁侯奉诏回了鹤都。战事惨烈,死伤无数,宋小将军向守城将军献上良策,并且只身一人从化着冰的河中潜到北戎后方,烧了他们的粮草,才最终拖到援兵到来。那场仗虽然让他得了个五品游骑将军,但是寒气伤肺也让他差点没活过来,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
墨君泽声音不大,清冷平淡,闲聊般说的慢条斯理,却又像字字都重重砸在地上一般,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承安二十三年,那年他十八岁,哈图国侵犯东丹,靖宁侯带兵助东丹御敌。宋小将军带五千精兵千里奇袭,直冲敌方国都,取了哈图国王首级,哈图国自此覆灭,东丹国王亲自拜谢,回朝后陛下亲封云麾将军。”
“承安……”他顿了下,“二十四年春,北戎集结狼域十二部落大举来犯,靖宁侯带领北境军誓死抵御,宋小将军拼死杀了北戎第一战将塔力莫,自己也身中数箭差点身亡,吊着一口气被匆匆提前送回鹤都,整个太医院的人轮番抢救了三天三夜才捡回一条命。”
“越小将军,请问你哪一点比他强?”
越林被舒熠踹翻前,腿上也中了一刀,此时趴在地上根本起不了身,一时更不知道怎么回话。
墨君泽终于转头看向他。
“小战神?你配吗?”
越林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墨君泽哂笑道:“边关几年无战事,还真养的一些人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随便谁披个铁皮挂子去北疆溜达一圈回来,就谁都能称战神了?”
众人都低头不敢说话。
墨君泽将所有人扫了一遍,仍然不咸不淡的说:“最后那一仗,宋家折损了三位将军在战场上,北境军更是死伤无数才将北戎十二部逼退出去。靖宁侯带兵一直追到弥河山才将亲征的北戎可汗斩杀。”
“诸位,当初若不是靖宁侯重创北戎,让他们元气大伤几年不敢来犯,又哪儿来的安定盛世容你们今日在此信口开河?承了别人的余荫,还是留点口德为好。”
越小将军从来都被人奉承惯了,今日却被驳了大面子,心里不甘和愤恨交织。他刚来鹤都并不知道辰王的脾气,觉得再怎么自己也是个将军,对方不会真把自己如何。
于是不服的说了句:“可是,可是宋家再怎么厉害也是逆贼。”
众人惊讶的转头看他。
你是疯了吗?你是不要命了吗?这时候还敢顶嘴,是嫌辰王那侍卫的刀不够利吗?
张延简直想撕了他的嘴。
好在辰王并未再让侍卫动手,他只是觉得颇有意思的微前倾身子,轻笑道:“所以,连逆贼都不如的人,岂不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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