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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牡丹残


  两人跟着一个管事找到了那个给庾瑛配药的郎中桓不换,其人正在药庐下,坐在石凳上跟一个老叫花子喝酒,老叫花子捧着酒瓮,倚身卧在石案旁的一颗曲柳上。

  这老叫花子他们不认识,可他穿的这身丐袍他俩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个小庙前酣睡、王掌柜酒店前乞讨的叫花子的,叫花子的丐袍是清一色的破旧,却也不是长得一摸一样,两人立刻起疑。

  “好仁义、好高洁的叫花子。清流可饮,至道可餐。你这碗里盛的可不是溪水啊。”梁月道。

  叫花子一听跳了起来,这不正是我说过的话吗?

  “不对,你们认出我老叫花了?好眼力好眼力。”

  “再差的眼力也该认得出你身上这层皮啊。”裴沂风道。

  “你会易容术?”梁月道。

  “他不会,我会。”桓不换道。

  两人一听还真找对人了,而且这么容易。

  “为什么他没有被请进桓府?”裴沂风转向家将。

  “这是个江湖郎中,除了配少夫人的药之外,府中人不曾与他来往过……”

  说话间梁月一个剑步跨到桓不换身边,吓得管事直问发生了什么。

  “你收徒弟?”

  桓不换起身闪过,看其流星一般的脚步,的确是一个有功夫的武林人士。

  “谈不上收,有缘人想学我自然会教。”话音落下,桓不换与酒碗一起落座到石案对面。

  梁月的目光追随过去,“桓府的少夫人曾经跟你学过易容术?”

  “……”

  “是也不是?”

  “黄毛小子不敬长辈,吃老叫花一碗酒。”

  老叫花喝道,突然掷出一碗,酒碗如飞镖一般向梁月削去,后者闻风骤侧身躯,酒碗直直飞出去十几丈,碗飞在空中酒水竟然不曾撒出来点滴,直到撞翻在树干上。

  “反应倒是挺快,再吃一碗。”

  又来一个酒碗,梁月再闪,酒碗竟然转了个弯击向梁月双膝。

  后者双手一紧,单手撑在石案一角,整个身体呈倒挂金莲,酒碗摔向旁边的竹架上。

  “再来一壶!”

  梁月倒挂之际,叫花子掷出怀中酒罐子,直击向梁月的面首。

  只见倒挂的金莲在石案上升高几寸,陡然翻身落地,站立后一只手已将酒罐子掂在胸前。

  “好小子!”

  老叫花子喝彩道!

  裴沂风和桓府管事看得目瞪口呆,在酒罐子飞出时两人正在慌张跨步,欲阻拦老叫花子,可下一瞬,梁月便与酒罐子安然落地了。他们甚至没看清楚刚才那一幕。

  叫花子的酒碗酒罐瞬息之间连发,梁月瞬息急闪,这三招足见少年身法之快。

  桓不换不再隐瞒,嚷嚷道:“人家有心学又有钱学,我为什么不教?”

  果然是她。

  那管事好像明白了什么,忙调头回府。

  裴沂风欲要阻拦,自己却被药庐的两个人拦下了。

  老叫花说梁月打翻了他几碗好酒,死缠烂打让他们赔。

  两人争不过,只好把风雨山庄搬了出来。

  “你去风雨客栈找季小风,就说是裴小风的相识,管你喝好吃好睡好。”裴沂风道。

  “风雨山庄的风雨客栈?原来是道上的朋友,好玩好玩。”老叫眯起浑浊的双眼道。

  ……

  ……

  两人回到土复镇西陵街,便看见桓府的几路兵马沿街搜人,庾瑛不见了。

  “梁公子,那少夫人有同伙,侯爷请你务必抓住他们。”

  “桓显侯已经认定自己的儿媳是主谋了?”裴沂风不安问道。

  “那易容术是少夫人学的,如意一个小丫鬟怎么有机会学这种江湖门道?桓县侯的随从道。

  “请你转告侯爷,会易容术的大有人在,不可凭猜测便下论断,我们还在查。”裴沂风道,此刻她是在替庾瑛说话。

  她虽然也料定了真相,不过看到如今桓县侯的动作、想起那日他那欲将如意碎尸万段、生吞活剥的样子,她不寒而栗。纵使庾瑛是有委屈在先,她如果果真是害死桓涛的幕后指使者,桓县侯同样会不顾及丝毫姻亲之情,将之分尸为快。

  “等抓到少夫人逼问一番,真相就出来了。所以侯爷让你们一定要抓住少夫人。”

  “这是请求还是命令?”裴沂风道。

  梁月并不管那么多,领着她奔向西北方山脚下。

  下到半山腰,正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黄衣女子,二人绕过去,正与那女子撞了个对面,迎上去一看,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庾瑛。

  庾瑛看清了拦路人忙调转头往回跑。

  裴梁二人直追过去,忽然一个身影纵身而下向二人劈来,正是夜间那个道士。

  “你真多事,已经死了一个人,你们就不能放过她?”道士气急败坏,淬毒针唰唰地射向两人。

  “她才是主谋。”梁月道。

  “她不是。”

  “那为什么跑?”

  “是我骗她出来,我逼她走。”

  什么?

  梁月迟疑之间道士钻了空隙,拂尘一甩蛇一般向裴沂风额头咬去,梁月倒挂金钩、拔地而起,将道士连人带拂尘一起踢去几丈远。

  三人斗法间,庾瑛已经不见了。裴沂风忙追去。

  道士这一摔战斗力大降,又攻了几招便倒地不起。

  梁月:“你知道她才是主谋,所以才带她离开,你是她的帮凶。”

  道士:“她不是凶手,我才是凶手。”

  “你撒谎。”

  “我没有!我爱她,我杀了桓涛,我要带她离开。”

  “你是如何杀了桓涛。”

  “我……用金针。”

  这个道士显然不知道今天清晨如意说了些什么。

  “如果能借你之手杀了桓涛,庾瑛也不必十个月之前就学习易容术,这件事情她早就开始谋划了。”

  庾瑛确定有喜后便学了易容术,嫁入桓府四个月时滑胎,如今嫁入侯府一年零两个月。

  也许她在嫁入桓府的那一天就开始谋划了,这是历时多久的一场谋杀?这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学易容术本是为了逃出桓府。”道士黯然道,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

  “她如果真的逃了,桓县侯会放过她的父母吗?”梁月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更加觉得此事的糟糕之处。是啊,以后呢?桓府和庾府会怎么样?

  道士怆然爬起来:“她本来没那么狠心的,是我,我给她下了情魔之毒,我以为她心里有我的,我以为她是顾惜名节才不肯从我……没想到她心里另有其人,她对那人的心志如此坚定,以至于让她在中了情魔之毒后佯装思乡,回到江北去私会她的情郎,以至于让她对桓涛痛下杀手。”

  梁月从没有听说过情魔之毒,不过听这道士一说,那定是个淫邪之物。整个案情听着乱麻缠丝一般,不过庾瑛的谋杀罪已经坐实。

  庾瑛不再跑了,她这个一向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跑得过裴沂风。

  “真的是你?”

  裴沂风问了一句没用的话,她已经知道是她。

  庾瑛颓然倚在石头上,大汗淋漓,面色苍白。

  “桓侯抓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怀疑到我的头上?”

  “不是我,是我们。桓涛脚底的针眼明显是为了转移人的视线,此人在尸体涌泉穴上动手脚,定是懂得武林功法和医药知识的,起码深谙五石散对人体的影响。了解五石散,这是其一。

  “天师门的道士们有个常用的功法叫金针度佛,就是利用金针把内力传输给别人或者吸取内力。传输内力本来是为了救人,但是输送燥热内力到发散者体内便可以杀人,桓涛脚底的针眼正是为金针所致。道士,和道士相关,这是其二。

  “那个针眼既无杀伤力又无红肿,明显是人死后扎进去的,因为是不谙其道的外人、又是紧急之下动的手脚所以才露出这么多端倪。手法生疏,这是其三。

  “如此看来,借用金针度佛本乃是为了转移视线、栽赃陷害,为什么陷害道士或者天师门呢?除非是凶手与道士们有过节,或者他对道士比较了解。

  “其四,桓涛自从死后接触尸体最多的便是桓县侯夫妇和桓府中人,以及后来的郎中、仵作们,所以最有机会动手脚的就是这些人。

  “几条线索都指向一点:凶手与道士们有接触。

  “而桓涛生前最喜欢与道士们来往,从这条关系看,桓府中人会是谁与道士们接触的频率次之?

  “次之仆从,次之伺者,次之侯爷,次之老夫人,次之少夫人你。

  “所以昨夜我们将道士、仆从、郎中们分开在三个地方,并命人暗中监视。

  “客房里的各位大人整晚都在嗟叹自己运气不佳,柴房里的仆从们吓地哭喊了一夜,而西厢房的道士们中间却有了动静。

  “其实这些线索并没有直接指向你,但是夜间那个黑影却直接去了你所在的后园。

  “这个时候还敢出现的人一定和凶手有关。

  “这么多线索都指向后园,我们自然不能不去找你。”

  “你是故意在后园摔下来的?”

  “是,是为了从你口中打探出什么。你过于紧张,对所有问题矢口否认,这些并不是重要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如意竟然借口为你取护心丸而去寻找金针。你才是主谋,如意是为了保护你。”

  “你可真是冰雪聪明,我苦苦谋划那么久的事情竟然这样被你识破了。”

  庾瑛嘴角眼角抽搐着,其中的委屈、其中的自嘲、其中的绝望、其中的痛恨,以至于让裴沂风一时无措。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丈夫?”

  “他死了,再过半年我便是自由身,到时候我就可以嫁给阿靖了。”

  “阿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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