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放等人在赶往南安郡的路上，听尽了荆州近几日的盛会状况。一个是武会，一个是文会。
这文会是南安郡府举办的荆云游宴，是晋王国士族显贵们一贯游山玩水、以文会友的雅集。
几人对这雅集详情不感兴趣，倒是记住了从其中流传出的一句诗。
两人两琴两杯酒，一生一世一双人。
数字诗历来不少，荆楚之地的人对司马相如夫妇间那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书信尤其熟悉，其妻的那首回复诗更是惹的千万女子红袖湿：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相思，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言千语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胜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盼只盼，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不过如今这句“两人两琴两杯酒，一生一世一双人。”正是楚放一心所求，听到此句，不禁大为感动。
“一生一世一双人，看来是无数人间男女的追求啊。”
是啊，几个云门弟子对这句话更是饱含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初是出自他们的师叔裴悬济之口。
那一双人便是他与蘅香公主。
裴悬济的故事，经师门流传、为师门后辈记住的不多，所记最多的便是他与天女的爱情故事。
传闻蘅香公主自幼生了一副天人容貌，同时也生了一颗玲珑心，这玲珑心见不得人间疾苦，见不得生死分离，无奈人间处处都有这些伤心事。
所以蘅香公主不到七岁便命危。后来宫中来了一位玄山的真人，把公主接走，为其修丹续命。
十年后，公主长成人间天女，天女感念家中亲人，便下山返归皇宫。
正是在这途中遇见了裴悬济，与之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从此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其时的裴悬济比天女年长七岁，已然一个潇洒倜傥大侠。
不过，令天女动心的不仅仅是他那风度翩翩的外表，更多的是他的侠义。
峨眉山溯玉峰下，清水悠悠，青木隐隐，然而却出现八个凶匪，正在对一男二女三人穷追不舍。
“恶徒！夺人钱财又取人性命，天理难容！”肃然磬音响起，一个素衣男子拔剑而出，自坡顶飞身而下，须臾间向凶匪挥剑刺去，未几，八个大汉便纷纷倒地。
男子音容如方外之人，动作凌厉干脆，星划般收了剑，转而将剑递给那个被追杀的儒士，道，“人交给你了，是杀是剐随你。”
中年儒士跪地而泣，“多谢恩公相救，这几个贼人已经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没想到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赵员外赵员外，兄弟们只是山穷水尽，被逼无路才走到这一步的，求求你饶我们一命吧。”两个凶匪看见儒士接过剑，忙求饶起来。
“对啊，我们已经饿昏了头，我们瞎了眼，你饶了我们吧。”
凶匪们个个都求饶起来。
“今日不杀了你们，明日我们就被你们杀死，相公，你看看我们今天落到这步田地，你看看吧，都是拜他们所赐。”一个妇人哭道。
“我的孩儿，我们的孩儿被他们害死了，相公……”另外一个妇人亦是泣不成声。
儒士看着两个夫人凄伤之状，想起那一幕幕，大骂一声，提剑刺去。
“剑下留人！剑下留人！”
忽然飘来一清婉女子声音。
众人询声望去，只见一个天仙般的白衣姑娘骑马驱来。
“先生今日已然得救，可携家人去往安宁之地再复生活，这是八条人命，还望先生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饶他们一命。”
天仙般的女子深情道。
几个凶匪听见一天女忽然下凡，且为他们求情，纷纷叫起活菩萨。
“杀人偿命，自古使然，姑娘请放过他们的命，那被杀害的幼童的命又有谁为他来主持公道？”
素衣男子飘然跃上山坡。
“事逢凶年，无以生计，他们也是被生活逼到了这一步才行罪恶之事的。”天女仰头道。
“圣人有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果天下穷苦之人都像他们这样，强取豪夺、杀人取财，那何以为安？况且所谓‘穷困’又没有个标准，财物有限，贪欲无限，如果所有自认为‘穷困’之人皆强取豪夺，那天下何以为生？”
“公子说的是，只是，公子救的是三条人命，可是这些凶徒是八条人命，用八条人命来换取三条人命，难道不为过吗？”
“以姑娘之见，该当如何啊？”男子问道。
“小惩大诫即可。”
“如何小惩大诫？”
“这……”
天女感到一阵为难，片刻方道：“送入官府大牢吧，让官府定他们的罪。”
天女转身面向儒士，“先生，蘅香看得出，您并不忍心对他们痛下杀手，那就交给晋律来处置他们吧。”
“晋律？官府？哼，如果官府能帮助我们，我的孩儿也不至于被他们害死，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前来勒索，官府的人每次都是事后赶到，且收尽钱财，不去抓人……”妇人痛恨哭诉。
天女如画之眉微颦：“是哪个官府？”
“还能有哪个官府？官家说，牢里住满了犯人，多塞进去几个，就要多几碗饭备着……”另一个妇人伤道。
天女双眉紧蹙，让看见的人不觉生怜。
“这是蘅香的一点心意，我知道人命难偿，不过逝者已矣，还请三位节哀。你们且去安心的地方重整家园，这几个人交给蘅香吧。”
天女取出身上的一块玉佩，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羊脂白玉，儒士自然识得此玉的价值。
话已至此，也不再说什么，最后和两个夫人向恩公、天女跪身相谢，放了八个凶匪的性命。
裴悬济和蘅香公主是因救人相识，虽然立场不同，却因此结下天缘。
“以公子看来，什么才是善？”
“好难的问题，姑娘难住我了。”
“可是你会知难而上，不是吗？”
天女微微一笑。
从此这个笑容，男子此生再也忘不掉。
“善，是一个普通百姓求得过好这一生的愿望；善，是掌握生杀大权之人求得最终好过的治世之道。”
“今日听公子一言，胜读书万卷。”
“那恐怕是因为姑娘所指的书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书，像姑娘这样的人是不会去读的。”裴悬济朗声一笑，蘅香公主也跟着笑了。
“姑娘，你这样仁慈，初心是给恶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也会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这就是所说的‘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吗？”
天女淡淡的忧伤、淡淡的羞涩涌上眉头，两鬓青丝飘摇，仿若拂风之玉兰，熏醉又不安。
“是，虽然难得两全法，但……愿为卿搏一生。”
裴悬济道，玉面如山，两道剑眉如凝重庄严万世不摇的青峰。
天女望着青峰，明眸与玉心变成一汪玉水，唯愿山水永相依。
“这把剑叫扶风，是师父送给蘅香的剑，师父说，既然香儿见不得人间愁苦，那就帮助父皇匡扶天下不正之风吧。蘅香今日得见真正的侠义之士，这把剑非公子莫属。”
裴悬济没有拒绝，望着蘅香公主，两双眸子似那银河三千，脉脉淙淙。
他接起剑，从此这把剑有了一双主人。
……
……
“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我江永儿的心愿，楚放，你说，我们有没有那缘分？”江永儿直抒胸臆，直面扑来。
楚放最怕她忽然来这样一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你你能不能像个女孩子那样？你家大仇待报，现在哪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还是赶快给我们讲讲这一次比武大会吧，看看你的仇家排名如何。”
“转移话题！比武大会啊，还是荆楚三杰夺冠，你们云门的人一天不出山，他们的第一就多保留一天。”
又是荆楚三杰胜出。
楚放等人不禁想起那日遇见的钱铁铜、卫湘、刘盾三人，看来他们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那，你们那仇家实力怎么样？”
“龙行堡？傅威龙上次的的确确是败在我爹手里，不过后来他偷袭过我爹两次，一次是打个平手，一次伤了我爹。听说傅威龙和南域妖人勾结在了一起。”
“偷袭？难道他龙行堡还在乎江湖名声？”
“听说五龙寺劫难那次，龙行堡的人出手，和裴大侠一块儿守护五龙寺，也是从那次之后，龙行堡在武林中的义名大振，事后山门一时间兴盛起来。他毕竟是靠道义起家，明面上总得守着那块招牌吧。
“不过我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傅威龙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了，他偷袭，多半是受人指使，以他现在的本事大可杀到镖局来报我爹那一拳之仇。”
“你既然知道他们现在的实力，还这样往刀口上撞？”
“那自然，打不过还逃不过吗？不过这之前总要先试一试，贵叔他们的仇一定要讨一个说法。”
“你！好！那我就祝你到时候眼疾脚快，打不过就跑，这是上上策。”
“嘿！如果我真跑了，你不会嘲笑我？”
“怎么能嘲笑你？人命为大。”打不过就跑，人命为大，这是裴沂风的战略，她总是对的。楚放想到这，不禁一丝笑意涌上嘴角。
“你刚说傅威龙受人指使？难道就和这次蛊役一样？”
“这个，只有找他们问一问了。喂，这么一位千金小姐跟着我们抛头露面的，这合适吗？”
江永儿听见马车里传来两声谢华朝的咳嗽声，转尔问道。
“人家谢姑娘哪有抛头露面，这不是有你江公子送的香车吗——喂，停，能不能小心驾车？这山陡路滑的。”
“莫不是你——看上人家了？”江永儿一把拳头抵向楚放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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