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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重逢已是落魄人


  二人行到云梦泽,便下船前往南安郡医馆。

  刚上了马,身后却传出一阵呼叫声。

  回头看去,是陶玄之。

  二人急忙下马。

  “陶先生,你怎么在这?”

  “二位小英雄,哎,陶某的事说来话长。陶某听闻那投蛊毒之人已经被斩杀,你们是真正的救世英雄啊,陶某感激不尽。”

  陶玄之说着,双眼婆娑起来。

  “陶先生谬赞了,客气了。没想到我们刚返回却又遇见了您,倒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裴沂风道。

  “是啊,陶先生曾说过,您要去京城奏报,这是已经返回了?”梁月道。

  “是啊。”

  “那京陵城可有什么说法?”

  “刺史大人已经抚平蛊役一事,朝廷自是嘉奖。梁公子难道是要到京陵详报?”

  “哦,不是。投蛊之人已经伏法,无需再去往京陵。陶先生这是要回荆州府吧?我们或可同路。”

  “哎,荆州府,这荆州府啊不回也罢……陶某的好友殁了,还欲在这里多陪他几日。”

  原来这陶玄之神色憔悴竟是因此。不过这陶玄之正直而立之年,他的好友应该也不会差太多,这么早就殁了?

  “素沂风冒昧,陶先生的好友可是染了什么疾?”

  陶玄之戚然长叹,埋头作否。

  “都怪陶某,是我害死了明儒。”

  “发生了什么事?陶先生不妨说来。”

  陶玄之引二人走到旁边石林中,里面正有一座青岩围砌的新坟,上面正刻着“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夫林见渊之墓。”人去有九日了。

  “我刚到南安,就传来了明儒……不在的消息,策马赶来,见到的就是——”

  陶玄之望着好友的坟墓,悲不自已。

  “先生为何说是你害了好友?”

  “你们有所不知。明儒祖上和陶某祖上结识,我们二人从小便是至交。明儒身正才高、年少有为,二十一岁便出任南安太守。明儒骨子里尊奉‘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这种孤傲哪里经得起宦海沉浮。后来得罪了人,被剥了职,最后几经潦倒,无奈便应寰中正之请,做了荆花县县令。陶某常常东西游走,便不惭叩门乞食。明儒惜我,每每主动来信邀请,道是缺少酒友,其实是为了照拂我这个不成器的老朋友,每次归去时,嫂夫人都会送很多东西,说是家里仓鼠多,不宜久放。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韩才。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可悲的是,陶某一心想报答,最终却害了明儒。上次听说我要赴京,明儒便亲自追过来,递给我一个绿釉陶壶,让我去当铺当了换做盘缠。我这个攀龙附凤之人竟然沦落至此,实在是让二位见笑啊。哎——没想到这件事却给明儒引来杀身之祸。张员外得知此事,闯进明儒门户,栽赃陷害,道明儒夫妇私掘前朝陵墓盗宝,接着便是强取豪夺。明儒一生刚正,哪受得了这种屈辱,一气之下与抢夺的小吏动起手来,结果……结果被他们夺了性命。”

  陶玄之泣难成声。

  二人听得愤愤握拳。

  “谋害一个清正县令,难道没有人向官府禀报吗?”

  “是禀报了郡府,不过几个小吏一口咬定是明儒一不小心撞到了几案,自己害了自己。寰太守查不出什么,便这样了了此案。”

  陶玄之惨笑,“荆花县人,东安郡人,谁人不知那张员外是荆州府的亲族,荆州府的财库。”

  “这张员外叫什么?如今可是在荆花县?”

  “名叫张卓农。姑娘,你们难道要去张府?使不得啊,张府构造犹如天牢,闯入者是有去无回啊。陶某感激二人侠义,陶某愧对明儒,但是逝者已矣,你们万不能再去平白无故多送两条命。”

  裴沂风义愤难平,这张卓农的财库里不知有多少财物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梁月同样扼腕,像陶玄之这等唯琴书居的清贫仁士还是陷于凌难之中,天下竟如此不完美了吗?

  “陶先生,你放心,我们断不会白白送上性命。您呢?一直守在这吗?不回南安了?”

  “咳,一个小小的录事的去留是没人会在意的,我已经请辞。明儒走了,嫂夫人母子一时不能节哀,我只能竭力做一些补偿了。”

  “陶先生莫再自咎。林先生为人良善刚直,怕早就被那贪腐恶人盯上。冤有头债有主,况且你们素来情深义重,林先生在天之灵亦不会怪罪您的。”

  “他们应该怪罪,我希望他们怪罪我,这样我还能少一些内疚感。罢了罢了,二位英雄,你们还年少,自当惜取金缕衣,莫待空悔少年头啊,珍重,珍重。”

  “明儒,玄之改日再来送你最爱喝的菊花酒。”

  陶玄之别了二人,潸然离开。

  梁月和裴沂风调转马头,向荆花县张府走去。

  然而去到府外,徒自停步不前。

  只见张府石堆垒砌的两丈高的外墙上,隔寸步远便是一执弩的铠甲御兵。

  下面是鱼贯而行的巡逻兵。

  里面是暗门交错的内墙和带河。

  这恐样看来,连靠近张卓农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裴沂风气不过,折下一根长坚树枝,用一招梁月惯用的调息凝神,聚气于掌,运功发出。

  “哼,本姑娘要你张捉龙变张捉弄。”

  一语说罢,树枝从巡逻兵列头顶绕过,直插到府墙缝里。不过插得不深,一个料峭,掉了下来。

  不过这已经引起了巡逻兵的惊慌,忙鸣骨哨,调兵遣将,全府戒备,防御来敌。

  裴沂风想继续捉弄一下,搅个张府人仰马翻,不过那些人很快便会像他们追来,只得作罢。

  “放心吧,张员外会感觉到那条树枝的敌意的。”梁月劝道,二人就此离去。

  ……

  ……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张卓农一事?”

  “不,我在想自己。原来在那一道两丈高的石墙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梁月,佛家常道业障因果,你相信善恶有报吗?如果真的恶有恶报,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什么事都不管,只等天公来惩处就好了?”

  “是,万事都有因果,六道轮回之中,必是某一刻的因造成了今日的果,某一刻的果便是冥冥中的业报。”

  “如此说来,人生想活个明白倒是难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听得此言,裴沂风忙转忧为喜,“师父没有错,为何突然要说对不起。”

  “你……看起来,难过。”

  “我没有,只是为陶先生和他的朋友感到叹息,你不也一样吗。哎,你看这清风白日山明水秀草肥马壮的,相信苦难总会过去,人生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安好的。”

  “是。”

  二人卸了马,问询起医馆的方位。

  在二人的后面,一通身柳色的人斜挂在柳树稍上,正呆呆地用酥醉三分的潋滟眼神凝望着他们。

  “诶,这里又多了一个小女子,诶,这不是那小玉兄吗?千里姻缘一线牵,有意思,有意思。”

  梁月和裴沂风走着,忽然后边传来一声求救声。

  “哎哟哎哟咳……”

  回头一看是个倒在地上的男子,怎么还披了个柳枝蓑衣?估计是个孩子。

  裴沂风忙走了过去。

  近身一瞧,不是披的蓑衣,原是穿了一身翡翠衣衫。

  这衣着够鲜亮的。

  “老丈,您没事儿吧?”

  “你……哪里是老丈,白瞎了我这一张盛世美颜和你这双大眼眸子。”男子悠悠拨开头发,抬头一笑,原来不是个老人。

  “原来是一位先生——”

  “不不不,老丈和童子也是先生,你不如说,原来是一位天人。”男子开口,三分仙气,七分浪荡。言行甚是夸张,原来是个痞子、

  裴沂风也弯起眼睛,回之一笑,“天人先生,您是摔着了吗?”

  “哦,咳咳,摔着了,摔得起不得了,摔得需要姑娘搀扶一把。”

  “好哇。”裴沂风笑吟吟,解开包裹,将剑伸到男子面前。

  “好剑,好剑!”

  “您还需要搀扶吗?”

  “咳,这样未免就太过冷漠了,柳还是自己起来吧。”

  那人说着,须臾之间,无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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