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你不会是孤岛
番外10
像落在一座孤岛。
茉莉很难判断自己是否是在梦中，如果不是，她明明记得她现在应该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狼人睡觉，但如果是……
她抬起头，看着交叠的树影和天空中太阳的余晖，自认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能让她在梦中看得如此仔细，更何况树林中稍稍潮湿的空气带着枯叶的气味贴在皮肤上，让茉莉意识到她不应该穿得如此单薄来到这里。
可她从没想过要来这里。
单薄，她低下头想看看自己到底穿着什么，但却什么都没看到，目光直直落在被踩得厚实的落叶上，树叶被风吹动的声响涌进右耳，茉莉恍然大悟，又有些无奈，所以这还是梦境，而她在梦境中都记得自己只能用一只耳朵感受世界的喧嚣。
她不常做梦，大多数情况下都一觉到天亮，然后被闹钟或者卢平不情不愿地叫醒，所以如果这是梦境她应该做什么，等待场景变换？还是自己随便走走？
没人给她回答，太阳一点点沉下去，映得天边一片粉色，还是太冷了，茉莉想，如果这是她自己的梦境，她应该能控制天气暖和一点，或者至少，她能自由地使用魔法，不过她需要她的魔杖。
手里突兀地一重，茉莉笑起来，她似乎真的可以靠想法改变一些事，她眨着眼思考，如果是这样，那她想回到床上去，结束这个没头没尾的梦。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茉莉有些失望地打了个哈欠，保暖咒似乎在这个梦里没什么作用，太阳已经几乎看不到了，但天边还亮着，茉莉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至少要先找个地方落脚，她还不想做第一个在自己梦里被冻死的巫师。
一只白鼬轻巧地落在地上，如果她能看到自己的皮毛，就能判断出梦中的季节和现实相近，但她忙于找到一个出口，或许是梦境的出口，或者是梦境想让她找到的通向其他地方的出口。
树林并不大，或者可能她并不在树林的深处，只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她就轻易地走到了树林边缘，然后惊讶地发现在她的梦境中居然不只有她自己——一男一女站在远处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男人挥动着手里的魔杖，给一个看起来像是仓库的房间设下重重防护，他的魔力很强大，茉莉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
鬼使神差地，她在两人回到屋子里后朝那个小仓库跑去，她平时并没有这么强的窥探欲，或许因为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她下意识觉得这里没什么事是她不能了解的，而且这样复杂的防护，说明里面一定放着贵重的东西，如果自己能进去，至少能在里面安稳地度过这个梦境中的夜晚。
她一边替自己辩解一边靠近，警惕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但什么都没听到，或许是咒语的原因，或许是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她不确定。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侵占，茉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其实在这个院子里找个角落也能度过一晚。
她无意识地绕着仓库踱步，在被杂草遮掩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小洞，看起来不像是动物留下的痕迹，更像是长年累月没人维护的破损，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动物出没的地方并不安全，但留在外面也没什么好处。
身体穿过层层防护咒语的时候激起一圈淡蓝色，茉莉却无暇顾及这是否会引发什么后果，因为她进来的瞬间，就像耳罩被摘掉，像她戴上了助听器，原本被咒语阻隔的声音都挤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幼狼的哀嚎和猛烈碰撞的声音，茉莉的心瞬间被揪在一起，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她就认定被关在里面的是卢平，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梦境带到卢平的童年，但她可以做点什么。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茉莉毫不犹豫地从洞口跑出去，尾巴被木刺挂掉一团毛也没注意到，绕过挡着洞口的置物架，半大的狼崽缩在仓库靠门的角落里，呜咽着用自己的身体撞上墙壁。
他不应该在那儿，茉莉注意到空旷的屋子里散落着薄厚不一的毯子，显然是他的母亲留下的，希望儿子在变身时没那么难受，但这些努力都只是徒劳，幸运的毯子被踢在一旁，不幸的已经被撕成碎片。
茉莉跳过一地狼藉来到狼崽身旁发出叫声，他停下动作，脑袋垂下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茉莉。
造物主不太公平，茉莉想，她努力站起来才勉强能用爪子搭住狼崽的鼻尖，“没事的，别害怕，没关系的。”她没办法说话，只能发出叫声，但她相信藏在狼崽里面的小莱姆斯能明白他对面这个小动物在安慰他。
狼崽好奇地用鼻头顶她，茉莉灵敏地跳开，又重新回到他身边蹭他的毛，感受到狼崽追随着她身影的视线，茉莉觉得她或许可以把这个孩子带回到毯子上，小家伙太瘦了，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骨骼。
但很明显，狼崽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把她在毯子上的“舞蹈”当作了邀请，开心地跑过来把她的脑袋含在嘴里，“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茉莉艰难地把自己的头从他的齿缝间□□，感觉头上的毛都变得湿漉漉的。
但总不能真的指望一匹狼听懂白鼬吱吱叫的声音，狼崽疑惑地歪着脑袋看她，这时他身上还没那么多伤疤，毛茸茸地看过来可爱得过分，茉莉不忍伤他的心，只能再把自己的脑袋顶在他的下巴上，“好吧，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这句狼崽居然听懂了，不管自己比茉莉的体型大了多少就激动地扑过来，茉莉忙不迭躲开，钻到地上的毯子下面，狼崽的兴趣彻底被激起，殷勤地用爪子扒拉毯子，见茉莉没出来，又用吻部去蹭，最后磕磕绊绊地把毯子叼起来，还没看清茉莉在哪，茉莉就跑出来从他的背上跳过去。
这个夜晚对茉莉来说过得分外漫长，没有狼毒药剂的帮助，莱姆斯只有动物的本能，这个小家伙根本就感觉不到疲倦，但茉莉原本就不喜欢运动，平时能躺就躺，让她陪这个小家伙玩一晚上根本就不现实。
“我投降了，莱姆斯，快停下，别再跑了。”茉莉气喘吁吁地趴在毯子上，连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力气都没了，直挺挺瘫成一长条，狼崽显然是没玩够，用鼻尖在茉莉的腰侧顶着，试图让她站起来。
“不要，我没力气了莱姆斯。”茉莉浑身都写着拒绝，抬起四只爪子拦住他不安分的吻部，狼崽也不恼，耷拉着尾巴在茉莉身边转圈，茉莉崩溃地闭上眼，“停，好晕，别再转了。”
茉莉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头突然顶住了另外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她勉强睁开一点缝隙，狼崽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觉得无聊了，居然跑过来在她头顶蜷成一团。还是小时候听话啊，茉莉忍不住感慨，又往暖烘烘的小狼旁边凑了凑。
她还是在天亮前醒来了，狼崽明显没睡着，她稍微动了一下就马上站起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茉莉有些难受，“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我得离开，我，我还有别的事。”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但她不忍心看他变回来时的痛苦，她不知道这时候的卢平多大，但没有狼毒药剂的压制，单靠她，靠一个还没狼崽尾巴长的白鼬的身体，她没办法阻止这个小莱姆斯在痛苦的时候自我伤害，甚至可能帮倒忙，但让她眼睁睁看着。
她做不到。
“我真的得走了。”茉莉跳起来，循着来时的洞口跑去，即将升起的太阳影响着狼人的身体，狼崽烦躁地发出低吼，转眼间就找不到茉莉的身影。
茉莉终究舍不得出去，她知道即使听不到他的声音自己也不会觉得好一些，把自己缩在洞口旁边的角落里，静静等着日出的到来。
碰撞，嘶吼，嚎叫，白鼬小小的身体随着接踵而来的声音抖动，等一切平静，茉莉变回来靠着墙站起，她手里还握着魔杖，却不知道魔杖能为小莱姆斯做些什么。
“莱姆斯？”茉莉小心地走出去，一个瘦弱的男孩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问她，“你是谁啊？”
“我是……”茉莉不知道怎么回答，弯腰捡起地上的毯子把人包住，“我是来陪你的人。”
“离我远点。”毯子下的孩子奋力地挣扎，“我会伤到你的。”
“别担心，你不会的，莱姆斯是好孩子，不会伤害我的。”茉莉坐在地上，轻轻把他抱在怀里。
“我是好孩子？”男孩抬起头看她，棕绿色的眼睛里还含着泪。
“你当然是好孩子。”
“但爸爸妈妈不允许我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男孩不解地说，“因为我会伤害他们。”
茉莉温柔的笑僵在脸上，“你，但你并不想伤害他们对不对？”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男孩轻轻摇头，茉莉伸手帮他把被汗打湿的头发整理好，悄悄用了一个烘干咒，“因为你是最善良的莱姆斯。”
“可是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呢？”身上不再黏黏糊糊的，男孩明显舒服了许多，眼睛开始忍不住眨动。
茉莉知道他累了，如果有块糖就好了，茉莉这样想着把手伸进口袋里，居然真的摸出一块巧克力来，她撕开包装把巧克力放在男孩嘴里，“因为，梅林觉得你最近很乖，所以让我来陪你玩。我要先知道你是谁才能陪你玩对不对呀？”
“我很乖吗？”男孩轻声重复，“那梅林能不能让我有朋友呀？其他小孩子都有朋友。”
茉莉被人扼住脖颈时都没有现在这么难受，她勉强维持着笑容，“会有的，等你上学的时候，梅林就会给你好几个朋友，他们都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他们。”
男孩打了个哈欠，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上学啊？”
“嗯……你现在多大了？”
“我，八岁半了。”
“很快了，莱姆斯，很快你就可以去上学了。”
“那真好。”男孩笑起来，屋子外面的魔力出现波动，茉莉知道自己该走了，轻轻把男孩放在毯子上，“睡吧莱姆斯，一觉醒来爸爸妈妈就在你身边了，祝你好梦。”
祝你快乐长大。
茉莉猛地睁开眼，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是一场梦，她转过头寻找卢平的身影，却发现他不在旁边躺着，有些迷茫地坐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就像在梦里被人打了一顿。
卢平从另一个卧室回来的时候，看到茉莉一脸呆滞地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声叫她的名字，“茉莉？”
茉莉抬起头，看到是他露出一个没防备的笑来，朝他张开双臂，“莱姆斯。”
卢平走上前抱住她，说是抱住她，但他刚变回来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靠在茉莉身上，卢平怕压到她想退开，可茉莉不肯放手。
“怎么了？”卢平拍着茉莉的背问。
“没什么。”茉莉闷闷地说，“就是累了。”
“做梦了？梦到什么了？”卢平嗓子还沙哑着，但茉莉安心地笑起来，“梦到我去拯救世界。”
卢平也跟着她一起笑，抬手揉她的头发，“那真是太辛苦了，再睡一会儿吧，今天是周六。”
两个人躺回床上，茉莉缩在卢平的胸口听他的心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那个时候离他去霍格沃茨上学还有三年，三年……茉莉突然睁大眼睛，“莱姆斯，我，我有个问题问你，我好像犯错了。”
“怎么了？”卢平低头疑惑地看她。
“我……如果我跟一个孩子说，因为他很乖所以奖励了他一块糖，是不是之后他很乖的时候也应该再给他一块？”
“怎么突然大早上想讨论教育问题了？”卢平打了个哈欠，“很乖太笼统了，小孩子会对奖励产生期待，在他觉得自己很乖但是没得到奖励的时候就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所以最好不要这么做。”
“果然。”茉莉沮丧起来，“对不起，我，我梦到你小时候，实在是太可爱了就给了你一块巧克力，要是之后没人给你巧克力怎么办啊？”
卢平愣了一下，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你觉得我现在看起来因为没得到后来的巧克力难过了吗？”
“现在当然不会看出来，但是给小朋友造成心理阴影就不好了。万一你怀疑是因为你还不够乖，怎么会啊，不会有比你更乖的小朋友了。”
卢平忍俊不禁，“你来看看小朋友有多少白头发了。”
“这不一样，你是你，小时候的你是小时候的你。”茉莉固执地摇头，“一会儿起床之后我去给你买巧克力吧。”
“好。”卢平闭上眼，“睡吧，别为难自己了，小时候的我也不会伤心的。”
“真的不会吗？”茉莉叹出一口气。
“真的不会。”卢平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他睁开眼，还没完全换成冬季毛的白鼬正在懊恼地往被子里钻，卢平无奈地伸手把她拢进手里，轻轻用指腹梳理她的毛，尾巴上不知道为什么缺了一小块，卢平有些心疼地碰了碰。
“别担心。”他小声说，“他后来学会了自己买巧克力。”
茉莉紧绷的身体放松在卢平手心，卢平笑起来，“还会给他喜欢的人送巧克力。”
他已经睡着了，满月的夜晚抽去了他所有的力量，但他仍然感受得到胳膊上骤然变沉的重量，收到过最多他巧克力的人一点点凑近他，把呼吸打在他脸上。
“你不会是一座孤岛，永远都不会。”伴随着一个吻，她轻声说，用一种不大不小的音量，似乎怕他听到，又怕他听不到。
“是的。”卢平呢喃着，收紧手臂把人抱在怀里，“我知道，我知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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