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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当世名品


  吾此生唯心系大荆!

  这一句落下,按了像是鼓风的开关一般,厢房里那奇怪的氛围一下便消散了个干净。若不是地上那一滩酒渍还在,这便一点也看不出,号称千杯不醉的皇帝陛下曾醉酒胡言,世人称赞的高雅君子也差点破口大骂。

  凤宸言笑晏晏,倒是一点也看不出他先前灌下了半壶烈酒:“还要仰仗许爱卿了。”

  “这就加官进爵了?”许朢舒挑眉。

  凤宸心情颇好地眯起了眼,“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启程了。”

  “陛下金口玉言,臣下自然是不急的,”这么说着,下一刻却又严肃了起来,“不过,陛下对于北府军是否太过有信心了?漠北左师,并不好相与。”

  许朢舒也不知凤宸是不是真的醉了,只见他两颊晕上了绯红,眉眼弯,嘴角笑,情态如少年随性,只说两字:“无碍。”他要这天下归一,便静得下心,能徐徐图之。

  这方,小宴刚结束,喜乐便推门进来传话了,也不避讳许朢舒,道:“陛下,吴将军说想见您。”说完,喜乐还非常有眼力见地给两人递上了净手的热布。

  “哦?这却是有些快。”这话是瞧着许朢舒说的。

  “是有些意外。”话这般说着,许朢舒脸上却一点也不显意外,只是那酒后的红晕倒是有些违和。

  “走着!哦对了,喜乐,记着给吴将军捎上些吃食。”

  “诺!”

  跟着一道出了雅间,看着凤宸颇为愉悦的样子,许朢舒不禁问了出来:“为何是我?”

  为何让我去审?同样的话,凤宸说出口也是一样的。

  为何让我赴北?京都能权谋机变者不在少数。

  “嗯……约莫是怕格调低了吧,”这前一句还在调笑,凤宸却突然转过身,盯着落后他半步的浊世君子,蓦地就沉了声音,“再说你不也是盼着的吗?皇权之下,才谋数不甚数,然可堪大用者,寥寥数人尔。”

  这方凤宸说完后,阔步转身,许朢舒复又随行,仪恭礼敬,却是不见畏惧,那声音也是清泠泠好听地紧:“臣下所求,陛下一向清楚,自当鞠躬尽瘁!不过,文臣不干军务,臣还是有些犹疑的。”

  凤宸倒是笑了,堪走到楼梯口从袖里拿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说:“你倒是想得周到。”

  许朢舒也是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自然地走上两步,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帝王赐下的金牌。

  许朢舒将金牌妥帖收好,跟着下了楼,才发现今日的万禾楼倒是过于安静了。平日那些权贵雅客最爱来此,而今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他们一路从雅间出来竟也没遇到一人,楼下也只有一些专心用食的散客。心中暗叹一声,便也当无事发生。

  恰跨出万禾楼的门槛,却不想听着凤宸幽怨地叹息声:“我这来一遭,倒是如强盗过境抢人钱财无异了。”

  一旁的喜乐提着食盒,手心不禁有些泛冷汗,吱唔着将求助的眼神放到了许朢舒的身上,显然万禾楼门可罗雀的惨态出自咱喜公公的媚主之意。

  “不若您题副对联赠予酒楼?您的墨宝可是千金难得啊!”

  此话一出,许朢舒便迎来了两道注目礼,一道来自喜公公,感激之意溢于言表。另一道自然是来自凤宸,相当的,虎视眈眈!

  便听着凤宸道:“一直听闻许公家的小公子,师从大家,其行书更是一绝,开合如孤峰回绝,其俊俏不可量也!”这声高得像是在吟诗朗诵。

  夏日凉风一吹许朢舒的酒意彻底没了,脸上的微红也褪了干净,看着凤宸叭叭叭地,心里唾弃:闭嘴吧你!

  “其书简静,博采众长,别具一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写!”许朢舒咬牙。

  “甚好!”凤宸欣慰。

  许朢舒有苦难言,郁郁盯着凤宸:你这胡说八道的毛病跟谁学的?他承认,行文流畅,字雅端方那是有的,毕竟从小练的字。但怎么着也受不起如此胡夸,那唯有大家之风意可配得。文人学士最怕不敬先师大家,凤宸那厮是逮着他的痛脚,坑不死,就往死里坑!

  凤宸端的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扭头便走。许朢舒幽幽盯着凤宸的后脑勺,心里是真想给他一闷棍。

  才走了两步,谁知凤宸忽地停下回头,他欣赏了一瞬许朢舒平静下的憋屈,又道:“吾墨乃稀世珍品,寻常人家容易招祸,且许公子行书一绝,当世名品,实不该埋没了才是。”

  当世名品!说的是物,也是人!

  许朢舒便是自认能说会道、巧言善辩,也不得不叹一声,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当真是十口心思、九窍玲珑,瞧瞧这话说得,让人忍不住地想痛哭流涕,忠心报君呢!

  大街上人来人往地,许朢舒总不能三跪九叩地大呼,陛下圣明,知遇之恩,必结草衔环以报吧!是以他也只是郑重地作揖弯腰拱手拜了一礼,虽未明说,言语之间却是深刻:“愿不负所望!”

  “你回吧!不用送了!”

  看着凤宸挥着手潇洒远去的背影,许朢舒不禁有些憧憬大荆未来宏伟的蓝图,踏过山北,而南收蛮越,东升四海,西服百藩,万邦来朝……

  “主子,您真要写啊?上次您那副‘虚心直道’联可在八宝斋拍了一千金啊!这都可以在万禾楼吃一年了……”说话的是一直候在楼下的许朢舒的随侍,霸虎,此时他刚刚将许家马车牵过来。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古时的“一尺“大约相当于今天的0.23米),身材魁梧,外露的双臂上隐隐有青色的血管虬髯蜿蜒,想也知晓若是被他打上一拳,福薄的怕是要丢了命去。他额上绑着一条黑色的绸子,面料精致,还有暗色的雷云纹绣在上面,倒与那身粗布麻衣极不合衬。更令人惊奇的是,细看去,此人竟未着鞋履,赤脚而行,两只脚上都纹着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粗绳纹,脚腕处隐约可见的是不知什么种类的兽面纹,倒也像是一双鞋了。

  许朢舒这才回头看向自家随侍,说:“霸虎,便是万金,也抵不过他一句话。况且这酒楼以后便是自家的了,算不得亏,权当作贺礼了。”说着便上了自家的马车。

  霸虎一身虎胆却是憨头憨脑,听不太懂许朢舒的话,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去牵马绳,赶忙上去问道:“主子,您是要盘了这酒楼吗?”

  霸虎没有得到答案,倒是得从车厢传出不轻不重的一句:“回吧!”

  “哦,好!”连忙应下,霸虎这便翻身上了车板,向许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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