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立夏将至缘生缘（上）
已经快要干枯了的河床边上站着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
她是这条流域的半龙，自出生起就是半条龙，若是再修炼十多年，就可以飞升于天了。
但是她栖息的河流已经临近干涸，她的好友……
此时，她的口中正呢喃着什么。
“怜君，怜君……”
怜君是这条河流幻化出的一只水妖，自这条河流出现的时候就存在了，而此时，诞生她的地方却快要消失了。
“啊……”被唤作怜君的白衣少女神色恍惚的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子矮小的女孩。
那女孩想要抓住怜君的手，却又抓不住她，只能口中不断呢喃着，“怜君，快走，快走吧……”
她不断的劝着怜君，但是怜君却始终无动于衷。
怜君那双眼睛瞪的大大的，那是一双宛如清澈河流一般的眼睛，仿佛能够倒映出鱼的面庞，而此时她那干净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慌乱。
“不，还不能走……水还没有完全干涸……还没有……”白衣少女看着逐渐干枯的河流，那双眼中满满的都是迷茫，“还有办法的，对吗？鱼？你告诉我，神明是不会抛下他的子民的……”
她不断的念叨着神明。
“神明是爱着他的子民的……我们是如此的信任着神明啊……鱼。”
但是被唤作“鱼”的小个子女孩子却不停的摇着头，语气中满满的都是绝望，“怜君，快离开吧，他们都死了，你也快点离开这里吧……”
已经没有办法了，这条河流附近已经数十年来没有下过一场雨，神明可能已经忘记他们这块小地方了。
“有办法的……有办法的……”少女喃喃自语，低头看向自己那纤细的手指，“我们有办法的，对吧？”
她不知道她在问谁，又或者是在喃喃自语。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纤细的手指缓缓的朝着自己的面庞伸去。
“怜君！”鱼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得一缩，她伸手想要拦住怜君，但是已经迟了，“怜君！你！”
但是已经迟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她再也看不见了。
怜君跪在地上，将衣裙撕出一块布条，然后裹在了眼睛上。那双眼睛此时空空荡荡的，浓稠的血液透过了白色的布条，然后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怜君！你这是做什么！”鱼踏出水面，紧紧的抓住怜君的手，“你，你……”
怜君的手不断的颤抖着，却又展露出笑容来，“没事的，没事的……”
鱼慌张地伸出手，替她擦去脸庞上的血迹，“怜君，怜君……”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不断的重复着怜君的名字。
明明都快要立夏了，为何还是没有下雨？
“以眸献祭，神明会救下他的子民的……”微风吹过，带来许些凉意，怜君有些惊奇的看向鱼的方向，“鱼，你感受到了吗？有风了，会有雨的！河流不会干涸的！我们都能活下来，没事的，鱼。”
“嗯，我们会活下来的，河流不会干枯的。”
鱼慢慢的松开怜君的手。
以眸献祭，这是临近水源的人们或妖常用的献祭方法。
他们会亲手取出自己的双眸，然后运用一定的术法告诉上天的雨师，以表现出自己的诚意，请求雨师降雨。
怜君靠在鱼的腿上，面上有些喜悦之色。
“鱼，你听，似乎是水流的声音，是不是要下大雨了？”
说着，她有些兴奋地取下了蒙着眼睛的破布，空荡荡的眼眶里面只有有些发黑的血迹，鱼有些无奈的从自己的衣裙上扯下一块，轻轻地擦去她面庞上的一些血迹，只可惜有些地方已经干涸得有些发黑，只怕不沾水是擦不掉的。
“是啊，我感觉天气已经凉爽了许多了。”鱼说着，又从自己衣角扯下一条颇为干净的白布，“我跟你说，水位似乎没有再下降了。”
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怜君只觉得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怜君摸了摸脸，湿漉漉的，又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似乎……应该是水吧……
这么想着，她兴奋的坐起来，想要抓住鱼的手，却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抓到。她只能念着鱼的名字，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鱼，鱼，你感受到了吗？似乎下雨了！献祭有用了。”她兴奋的喊着鱼的名字，“鱼！”
“是啊，下雨了。”鱼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很高兴的样子。
但是她看不见鱼脸上那绝望的表情。
“怜君，怜君，好好睡一觉，下大雨了……”
……
等怜君再次醒来的时候，天乌压压的，真的下起了暴雨。
“啊……鱼，鱼，你看这雨好大。”她伸出手去接那雨滴，豆大的雨滴砸在手上有些生疼，但是比起疼来，她更多的是喜悦。
“鱼！你快看！”她兴奋的喊着鱼，但是却没有那个稚嫩的回应声了，“鱼？”
她有些疑惑的问道：“鱼，你在哪？”
怜君沉默了。
鱼不见了，或者说……鱼死了。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一种灼烧感从眼眶处传来。
“鱼，鱼……你在哪啊……”
“嗒”“嗒”……
一阵脚步声从怜君面前传来，怜君抬头，想要看清楚面前的那人是谁，却什么都看不见。
“你就是……怜君？”
那是一个白色头发的男人，容貌俊朗，星眉剑目，头上绑着一根龙纹抹额，手中拿着一把玉骨扇。
怜君听到折扇展开的声音，有些疑惑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你是谁……”
她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可是面前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我是耀诗。”自称耀诗的男子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拍去她身上的污渍，然后继续道，“鱼给我传信？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鱼？鱼！”听到“鱼”这个名字，怜君猛地抓住耀诗的衣服，有些激动的问道，“鱼她怎么样了！”
“你先不要急，我慢慢与你说。”耀诗不动声色的将怜君扒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掰开，然后运用术法做了个屏障，将雨隔离在他与怜君身边，“你且不要急。”
说完，他伸出右手，轻轻地在怜君眼睛的位置点了点，然后解释道：“这样以后你就能感受到周边的气息了。”
耀诗摇了摇扇子，看着怜君的反应。
“啊……”怜君睁大了眼睛，看着耀诗的方向。
那是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虽说看起来只是模模糊糊的，但是好歹能“看到”了。
“我……能看到了？”怜君摸了摸自己原本眼睛所在的部位。
“不，并不是看见，是感受到了。”耀诗摇摇头，“水妖一族出生就没有眼睛，都是感受。”
怜君摸了摸自己的脸，并不关心那些，只是问道：“鱼，鱼和您有什么关系？”
“我与她并无关系。”
怜君愣了愣，但是耀诗面上坦坦荡荡的，似乎并没有骗她。
“那……”
“不过是她告诉我你可能是命定之子，并且给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东西。”耀诗摇了摇扇子，屏障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从那些物品中感受到了你与我以后的相处，我自然也就答应了救你。”
“命定之子……”怜君知道什么是命定之子，但是……“我连河流的干涸都无法阻止，又如何能够救到两界——”
“天命所降。”耀诗打断了她的话。
“可他为何不救助他的子民！”
“若是按照天命来说，这是……”耀诗抿了抿唇，然后叹了口气，“缘。”
“什么是缘？”
“你与鱼相识是缘，你到这里来也是缘。”
“缘……”怜君喃喃自语，“那我以后就住在盘丝洞了吗？”
“是啊。”耀诗点点头。
“那，盘丝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很好的地方。”
怜君疑惑的看着他，“很好？有多好？”
路上，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聊着天，似乎也是很融洽，雨隔着屏障打不到他们的身上，走起来倒也是方便了许多。
“等到时候雨停了，估计落府小姐也该动身前往道观见神明之子了。”耀诗抬头看了看天。
怜君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您是怎么知道的？现在他们定亲时间还没有公布啊。”
“感受到的。”
“哎？”怜君有些想不明白。
“用心感受，有时候东西看不到？用心就能感受到。”
“用心……”
这句话怜君记了一辈子。一辈子不长，但也不短，对于水妖怜君来说，不过是数百年罢了。
风声缓缓，似乎一切都是那般的平和。
怜君想，如果这一辈子，都能这般平和下去就好了。
“真好……”怜君喃喃自语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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