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翼龙
但凡世间良驹,天性使然都是对主人忠诚无二,可天有不测风云,虽然战马在战场上陷阵冲锋的时候称得上是一位绝佳勇士,甚至要比边境驻军更加一往无前,但是马匹一旦受惊,后果不堪设想,极有可能害死主人,所以一匹处变不惊的马匹就显得格外珍贵。
边境驻军的战马见过无数相貌狰狞的凶兽,潜移默化之下,每一匹战马都是悍勇无比,就算有天敌,也不会被血脉压制,反而是勇于迎战,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兽潮时,仍是会出现受惊迹象,商人出行乘用的马匹更不用说,虽然不至于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可对比那些久经战场的战马来说,就差得不止是一星半点了。
兽潮爆发的时候,满打满算有几百支商人队伍滞留在外围边境,按照一支商队十骑的配置,百支商队就能凑出上千马匹,其中起码有一半受惊逃跑,这些马匹要么葬身在兽潮当中,要么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晃荡在边境上。
楚铭一行人逃出流沙之后,只能被迫与翅膀颠沛流离,甚至最后已经分不清方向,更看不见将紫荒纳入版图的东阳国,楚铭一行人虽然已经绝望,但仍是不敢松开抓着翅膀的双手,因为置身于百米高空之中,一旦摔下去,板上钉钉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还不如死在流沙下呢!
好在翅膀逐渐呈现出精疲力尽的状态,不仅速度急剧下降,就连高度也维持不住,慢慢往下落去,楚铭一行人只得静静等待,只求翅膀的落地速度能够更快一些,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见大地上尘埃四起,更有兽吼声不绝于耳,楚铭哪怕求菩萨告奶奶,都终究还是遇到了兽潮!
好在楚铭一行人暂时处于半空之中,故而无需惧怕兽潮,甚至可以静看云起云落,有惊无险地避开兽潮,但这终究只是权衡之计,翅膀迟早都会降落地面,所以楚铭一行人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当翅膀仅仅只离地十米高度的时候,楚铭的眼角余光之中,黄沙弥漫,一匹骏马正在闭眼休息,它隐隐发出嘶鸣之声,再加上如泣如诉的风声,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无比悲凉,尤其是楚铭一行人的心情本就异常沉重。
“终于是找到代步工具了,我们快跳下去!”
“哎呦喂,可是我们最起码离地十米,甚至更多,所以一跳下去,就算不死也要摔伤骨头。”
楚铭与蒹葭同病相怜,都有些恐高,所以打死都不愿松手,但是牛重英一点都不矫揉造作,直接将楚铭与蒹葭推了下去,当真是心狠手辣!
在楚铭与蒹葭落地之后,牛重英紧随其后,三人虽然都是幼童,但是身子骨要比同龄人坚韧许多,再加上地面并不坚硬,一摔之下,三人都没有死翘翘,只是疼得满地打滚,哪怕是以楚铭的好性子也忍不住有些怒意,腰椎摔伤的牛重英咬牙喊道:“千万不要让马匹跑了!”
有三人从天而降,而且还在之后满地打滚,那匹骏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甚至也惊得打滚起来,好不容易站稳立定,但是它已经无力逃窜,只能马蹄轻轻踩了踩,好似世间最不引人瞩目的示威,牛重英对此不以为意,有恃无恐道:“抓住它,我们接下来必须要有一个代步工具,不然我们的脚力,哪里都去不了!”
楚铭压低嗓音说道:“小心一些,别把这匹马吓跑了。”
楚铭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匹骏马与主人走失于兽潮之中,失去粮食供应,只能自生自灭,甚至可能已经几天几夜没有进食,果不其然,骏马嘶鸣一声,迈开马蹄作势逃跑,但是已经虚弱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以至于步伐踉踉跄跄,最后一个前扑跌倒出去,再也无法起身,干脆任人宰割,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消极意味。
蒹葭轻声说道:“看来这匹马真的饿坏了。”
先前蒹葭在宫殿可是顺手拿了不少草料,慢悠悠走上前,骏马轻轻甩动四肢,算是有心无力的抵抗,蒹葭动作轻柔地抚摸马鬓,还将水囊内的清水倒在掌心上,供马匹舔舐,楚铭与牛重英也在一旁安抚,等到骏马喘着粗气却没有任何伤人意图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喂养草料,惧是上等的谷粒,饱腹感极强,牛重英好奇问道:“这匹马是哪来的?”
蒹葭瞥了一眼牛重英,眼神好像是在看白痴,忍俊不禁道:“应该是商人出行使用的马匹,兽潮爆发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和队伍走丢,这些马匹更不用说啦,远比人更容易走丢。看这马匹狼吞虎咽的模样,看来是脱离商队后几天没吃饭了。”
牛重英试探性问道:“这匹马能带我们回去吗?”
蒹葭摇头道:“边境宽阔,哪怕是本地人也常常迷路,故而这匹马根本没有老马识途的本事,更别提商队一贯都是让飞禽游隼带路,马匹纯纯粹粹就是一个代步工具而已,完全不需要记住路线。”
牛重英蹲下身,伸手整理马匹凌乱的毛发,叹息道:“可惜只有一匹。”
楚铭嘀咕一声:“多了怕是养不起吧?”
牛重英哑口无言,倒是没有料到这一点,蒹葭回答道:“我这边草料和水都充足,按照正常重型马的饭量,大概可以坚持十天,如果养两匹马,大概只够五天了。”
楚铭眯眼问道:“难不成还能找到第二匹马?”
蒹葭点了点头,继而环视四周一圈,微微加重嗓音说道:“肯定有的,只是我们未必能找到。”
楚铭皱了皱眉头,压低嗓音问道:“其实一匹马也够我们三人用了,不过我们该何去何从?”
蒹葭眼神一片茫然。
牛重英双拳微微攥紧,嚎啕大哭道:“我要回去救我的媳妇和孩子,你们谁也别拦着我!”
楚铭与蒹葭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复杂盯着牛重英,一切尽在不言中,陷入流沙的候殊必死无疑,牛重英就算回去了也只能找到一具尸体,蒹葭低声道:“节哀顺变。”
牛重英没好气道:“我媳妇没死,你给我闭嘴!”
但是牛重英也知道这句话不过是自欺欺人,于是不再说话,喃喃道:“我媳妇没了,以后我的情书要写给谁?”
蒹葭想了想,柔声道:“你可以写悼亡诗的,但是千万不能用你原先看到的那些虎狼之词,不然要名留青史的。”
“不写诗了,我只想媳妇回来。”
抹去眼泪,牛重英本来没有闲情逸致去想写诗作赋,但是听到蒹葭的最后一句话,狐疑道:“名留青史,我的艺术天赋已经这么厉害了?可惜老师没有看到这一天啊!”
蒹葭语重心长道:“臭名昭着也是名留青史。”
“啊?”
根本没有自知之明的牛重英,干脆不再理会这些,哭声响亮道:“老婆孩子没了,爹娘也生死不知,这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么惨的人?”
牛重英双眼焕发出一抹毅然决然之色,沉声道:“起码我爹娘还没有死!”
“你要去找他们?但是因为这场兽潮,标志性建筑大多已经毁去了,你还能找到你的部落?而且你又怎么能够保证,你爹娘会待在家中等你?难道你就打算瞎猫碰死耗子一般寻找亲人,这可无异于是海底捞针!”
楚铭皱起眉头,发出一连串的疑问,他对牛重英的德行一清二楚,虽然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但其实他对亲情的重视程度远超旁人想象,甚至愿意代替候殊去死,楚铭当然可怜牛重英,但是绝不会陪他寻找亲人,除非兽潮消停。牛重英也不得不权衡利弊,扪心自问,在兽潮之中寻人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考虑。
与他同病相怜的蒹葭喃喃道:“我爹娘也因为兽潮和我分开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怎样了。”
牛重英兴奋道:“那我们可要一起去找他们。”
蒹葭皮笑肉不笑说道:“我爹娘都很厉害,不劳烦我费心,我去了只能当累赘,你的家人在哪?难不成还困在兽潮之中?”
牛重英脸色凝重,忧心忡忡道:“我至今不知道父母的消息,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牛重英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速速离开!”
楚铭内心升腾起一股不安之感。
马匹已经喂饱,楚铭和牛重英都有过豢养珍禽异兽的经历,所以驯服一匹烈马都绰绰有余,只是马术不佳,但蒹葭这个大户人家的女孩,轻而易举就翻上马背,还大大方方伸出手,将楚铭与牛重英拉了上去,蒹葭挨着牛重英,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
牛重英双眼亮起一团精光,笑着问道:“你愿意陪我一起去?”
蒹葭点了点头,虽然她与牛重英才认识短短数天,但是关系已经好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还有候殊,这几日她心情低落,亏得是这小两口不厌其烦地安慰,还有一路上的种种照顾,让她铭记于心,如今对于牛重英的黯然失色,她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情于理,都做不到袖手旁观,反而是要竭尽全力帮助牛重英。
只是楚铭与牛重英有破烂兄弟情的嫌疑,非但没有想着患难与共,反而还想着逃之夭夭,陪牛重英在兽潮之中找人,楚铭就是疯了也不会干这种事!
但是蒹葭下定决心与牛重英同生共死,楚铭不得不走上一趟冤枉路,不然他一人孤立无援,就连抱团取暖的人都没有,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蒹葭缓缓调转马头,然后驾轻就熟地策马狂奔,牛重英双腿一阵发抖,道:“你要是马术不咋滴的话,可千万千万不要打脸充胖子,要不然人仰马翻,我们都要摔得粉身碎骨!”
蒹葭闷声道:“你刚才将我们从高空中推下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这一点?”
牛重英悻悻然不敢作声。
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牛重英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也就不再说话,狂奔数十里之后,一行人不得不稍作停留,下马休息,路上虽然没有遇见兽潮,但一行人心中仍是难以放心,蒹葭按照牛重英所说的方向所行,但是一无所获,楚铭就知道这一套行不通,能找到人才是见了鬼!
蒹葭埋怨道:“牛重英,这一路上你换了几十个方向,让我们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回家的路?”
牛重英恼羞成怒道:“天大的笑话,我怎么可能忘记回家的路?”
蒹葭有一种将他推下马的冲动。
牛重英压下心虚之色,呢喃道:“我最喜欢在边境区域四处游曳,几乎每一寸土地我都去过很多次,我每天都去打猎,从来没有迷过路,方向感一直很好,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方向,但只要再让我看见熟悉的景象,找到熟悉的感觉,就一定可以记起一切,最后找到回家的方向,只希望我的部落没有被兽潮波及,我的家人仍旧活得好好的......”
蒹葭双手合十,祈祷道:“也希望我的家人安然无恙。”
楚铭抿了抿嘴唇。
前方地势崎岖陡峭,由楚铭牵住马匹前行,他抬头看了一眼夜幕,若有所思,因为商队近年来的边境贸易,极大程度提升了紫荒民众的生活质量,有物质财富,也有精神财富。数百本枯燥无味的书籍当中,楚铭偏爱于人物自传和奇闻异事,再就是东阳国编撰记录的《地理志》,其中对紫荒大书特书,详细记录了这一带的人文历史,楚铭看得津津有味。
《地理志》不仅讲述了地形地貌,还涉及了天气星象,据说距离东阳国边境三十万里以南的极寒之地,可以肉眼看见极光,也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的断言,难不成亲自去过?
在边境一带,则可以借助北斗七星以及诸多星宿指路,这个楚铭也有研究,还专门请教了锦衣老者,不曾想两人对此都是孤陋寡闻,只能一起学习弥补不足,一老一小在星空下强忍困意,就是为了弄清楚北斗七星的玄妙之处。楚铭抽了抽鼻子,然后扭过头,直视牛重英的双眼,继而指了一下天空之中的北斗七星,牛重英满脸疑惑,楚铭平静说道:“北斗七星可以指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家应该在另一个方向才对。”
牛重英狐疑道:“真的假的?”
楚铭点了点头。
牛重英笑道:“那你带路。”
楚铭猛然回头。
大地震动,狂风吹送而来,如有海啸席卷这处土地。
气势如虹。
是兽潮!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马匹撒腿而逃。
偏偏三人已经下马,所以已经来不及搭上代步工具!仓促之下,楚铭一行人只能寻找掩体躲避,正好不远处有一块一丈长的断壁,楚铭与牛重英合力搬起断壁,蒹葭率先躲入其中,楚铭与牛重英紧随其后,让断壁掩埋身体,虽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是起码能够避开兽潮。
兽潮共有两拨,一拨兽潮是狼群,红面黑齿,像是妆容古怪的瓷娃娃,按照《万兽谱》上的说法,此乃瓷面铁骨狼,生性桀骜不驯,却仍然被商人青睐钟爱,不惜一掷千金来诱惑紫荒原住民捕获此狼,因为这类狼不仅不会凶神恶煞,面容还相当讨喜,不少公子哥喜好收藏狼王头颅或是狼王皮囊,仅论品相的话,瓷面铁骨狼称得上是一流,也正是因为商人永无止境的追杀,迫使在外围区域偏安一隅的狼群踏入内围险地,几十年不曾在边境出现,但却因为这一次兽潮现身了。
另外一拨兽潮则是蛤蟆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商人就算不喜欢那些品相绝佳的珍禽异兽,也一定不会抗拒,至于相貌奇丑的蛤蟆,则几乎不屑在《万兽谱》上收录,所以相对来说,蛤蟆的处境更加安全,就算有人抓了,也换不到几个钱,偏偏肉质又奇差,纵然有人嘴馋,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如此一来,蛤蟆待在外围区域,简直无异于置身于仙境当中,被捕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是这两个平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平日里更没有往来的族群,不知为何大打出手,而且动静还不小,显然是倾尽全族之力,两个族群都没有半分手下留情,厮杀得你死我活,最终将决战战场定在了楚铭一行人所在的区域,于是两个族群都没有急于离开,这让楚铭一行人叫苦不迭,要是兽潮继续停留于此,楚铭恐怕要被活埋!
要是离开掩体,就注定会被凶兽察觉,被撕成无数碎片。
蒹葭终于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娇滴滴的脸庞不断划过泪珠,
牛重英骂娘道:“狗日的,我要把这两个族群吃掉!”
牛重英一怒之下,还是觉得当个缩头乌龟比较好,他主动挺直身躯,撑起断壁,这让楚铭与蒹葭压力骤减,仿佛身上的泰山凭空消失,只是牛重英承担了断壁的大部分重量,却也显得力不从心,叹气道:“外边凶兽厮杀得激烈,一时半会怕是没完,甚至可能还会持续几个时辰,不如我们拼了!”
楚铭咬了咬牙,语气沉重道:“我们确实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一起动手,往一处突围,虽然生机渺茫,但是好过等死!”
但就在此时,黑夜瞬间如被撕裂一般。
方圆数里的凶兽纷纷望风而逃,兽潮随之消失一空,天地变得寂静无声。
断壁下的楚铭竭力抬高视线。
一头巨鸟映入眼帘,楚铭顿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头巨鸟身躯修长,肩部雄伟如狮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与肩膀连接的双翼更是如要遮盖山河一般,甚至细看之下,巨鸟的每一根羽毛都如铁水浇筑,锋利的同时,还给人一种坚不可摧之感,当这头巨鸟展开双翼,竟是露出了一条龙尾!
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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