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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到头来两败俱伤(三)


楚铭起身离开,他此时置身于方寸山内部,山内气温干燥,楚铭闷热得险些喘不过气,但也有些恍如隔世,上一次来方寸山已经是一年之前。方寸山名义上是药堂总部,有大量炼丹室供人使用,而且堂主崔之安还会定期来讲课,再加上三堂抱团取暖,所以方寸山可以说是药堂弟子的第二个家。如果有人生病受伤,就会来方寸山寻求药堂的治疗,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医院。除此之外,药堂还会在此讨论医术研究配方,甚至做一些秘密的事情。

楚铭一向来不喜欢病人扎堆的地方,也不希望自己的狼狈被人看到,于是加快离开的脚步,陈瑶忽然跟了过来,虽然想要好言相劝楚铭再休息一段时间,但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路过炼丹石室时,楚铭停了下来,嗅了嗅鼻子,闻到一阵浓郁药香,陈瑶意味深长道:“换做往日,炼丹室必定人满为患,但是最近添了三百只丹炉,所以也就不显得那么供不应求。我平时也会进去炼丹,但是往往只能去密室,因为公共场所放置的丹炉很快就会被人抢夺一空,一百多间清静的密室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因为收费更为昂贵,我这个无处可去的穷人就这样被迫进入富人待的地方。”

楚铭皱起眉头,继续前行。陈瑶幽幽道:“药堂弟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炼丹,但是可供炼丹的场地却没有多少,谁让炼丹容易炸炉引起火灾呢?没人敢贪便宜,只能来到炼丹室。”

再往前,楚铭听到一阵惨叫。

很正常,毕竟是病人治病的地方,喊疼完全可以理解,尤其是医术收费昂贵,甚至足以让人倾家荡产,着实有一种哭爹喊娘的冲动。

但是楚铭态度浑然一变,暗骂一声造孽。

因为哭的人不过是两个孩子,被铁链绑在电床上,作束手就擒之姿。药堂正在研究电击疗法,事实上已经研究了上百年,但是至今没有研究明白,甚至连进展都没有多少。某位长老颇为担心,于是请来一位雷修辅助帮忙,电击疗法的效果得到控制,但是这位雷修很快就不告而别,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前途,只不过是一众阆中的帮手而已,作为天道最锋利的匕首、困在时空长河渡口的凶兽,哪里可能这样自暴自弃?

雷修的离开让电击疗法倒退回原来的水平,只能刺激电鳗或其他放电的生物来释放电流,然后再用各种辅助物以及人力控制电流的强弱,达到平衡的状态,这样就不至于直接把人电死,但是也不能保证治疗效果,有人甚至因此变成白痴,药堂弟子甩锅的本领天下无敌,每次都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偶尔也会低头认错,保证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药堂的研究精神却始终不减,据说已经能将电流控制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让人自由地腰痛、腹胀、抽搐、抖动、收缩、骨折、咳嗽、吐血......完全模拟出分娩时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感受,妇人们当然不愿再次体验,但是愿意让男人来“享受”一下,用意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不容易。

眼下有个妇人更加丧心病狂,不满足于折磨自己的男人,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非要让孩子体验一下做母亲的痛苦。路人曾想过制止,但是妇人义正言辞,两个孩子到了叛逆期,必须要用忆苦思甜的方式惩罚,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即可以理解娘亲当年的痛苦,也能体贴未来的媳妇,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

听说执法队也喜欢用这种方式惩罚人......

可怜的两个孩子已经没有知觉,面无表情地躺在电床上,仿佛是在思考人生,实际上他们已经脑腔出血、动脉撕裂,自由地骨折出血,楚铭咕哝道:“真是伟大的母爱。”

“你真的这样认为?”陈瑶凑了过来。

楚铭轻声道:“说错了,不是伟大的伟,而是是伪装的伪。”

“你貌似对我们药堂的最新研究成果抱有敌意,你难道不愿意体验一下生命在自己体内降生时的感受?”陈瑶双手叉腰地询问。

“我不仅不愿意去,还要歧视愿意去的,而且还要歧视那些不歧视的。”楚铭说得毫不拖泥带水,但是声音显然不大。

陈瑶笑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眼不见为净。”楚铭迈开脚步,救人脱离苦海这种事还是不要麻烦他比较好。

就在这个时候,即将失去亲生骨肉的妇人尖叫一声,因为她被抽了一巴掌,动手的人是一位满嘴胡茬的中年男子,楚铭与陈瑶都认识他,三人都是牛干事管理的弟子,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好歹混了一个面熟。

楚铭记得这个中年男子木讷老实,但此时的他暴怒了,一拳重重砸在电床上,就连一向富有研究精神的药堂弟子都被震慑,看着被铁链束缚住的两个孩子,连忙导走所有电流,然后为孩子们治疗,作为长辈的妇人瞪眼道:“这两个小兔崽子作风懒散,只知道吃喝玩乐,再这样下去,迟早被逐出宗门,所以我一定要给他们一点教训看看,你不要阻拦!”

“我不可能被逐出宗门,却也被你送到了这里,你分明就是想折磨人,而且还有这样一个古怪的癖好!”又是一个耳光,妇人被打得晕头转向。

她感到不可思议,事实上她与揍她的中年男子是夫妻关系,有两个孩子,不仅成为不了人中龙凤,而且还有可能自身难保。宗门从不禁止生育为宗门注入新鲜血液,但孩子不能得到补贴,而且还要为宗门白白干活,如果表现得好,可以转为正式弟子,得到一定优待,如果表现不好,就没有留在天下第一大宗的理由,她的孩子不成器,甚至有一次险些与执法队起了争执,哪天造反都不足为奇。

“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第三个耳光。她一直是强势的一方,结果连续吃了三个耳光。

楚铭出乎意料叹息一声,如今宗门处处是矛盾,强势的执法队,疯狂的药堂弟子,以及这对可怜的夫妻,都只不过是一个缩影,透过缩影可以看到重重乱象,楚铭在史书上曾看到过这种情况,意味着就快要大乱了。

陈瑶突然一把拽住楚铭,皱眉道:“你刚刚醒来,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必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所以我不能让你走。”

楚铭很想反抗,但他确实有气无力,只能跟着陈瑶原路返回。随处可见的病人无形中让气氛变得压抑,楚铭气喘吁吁,可破天荒没有一点困意。楚铭问了陈瑶,才知道自己睡了两天两夜,难怪没有休息的欲望,于是孜孜不倦请教陈瑶关于医学上的问题,还跟那个兵痞子聊了几个时辰,灵枫谷施行封闭管理制度,故而消息闭塞,犹如待在世外桃源,所以楚铭根本不知道当今的天下变成了什么样。好在那个喜欢搭讪温良妇女的兵痞子好为人师,告知楚铭三个重要消息。

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再出现兽王犯境。大离国屯兵边境,貌似想要开战。北方的草原十八部也蠢蠢欲动,东阳国无形中成了众矢之的。

没心没肺的兵痞子难得变得忧心忡忡起来,猛地往咽喉灌入一大口酒,重重叹了口气,“当今天下三足鼎立,本来大离国已经一只脚退出历史舞台,但是偏偏兽潮爆发了。大离国虽然也位于南方,但是不用直面兽潮,我们东阳国竟然成了敌国的战略缓冲地带。更加糟心的是,大离国太小了,不过小国也有小国的好处,不用担心北方边境会被草原十八部侵略,如此一来,我们就当上给他人作嫁衣裳的冤大头,不仅成了大离国对兽潮的战略缓冲地带,而且还是大离国对草原十八部的战略缓冲地带。所以大离国的国力其实消耗不大,草原十八部就更不用说,一直占据着进攻优势,长生王庭的力量根本不害怕会被我们消磨,因为我们处于被动,无论退避防守还是主动进攻都是吃亏的。”

“兽潮基本上结束,毋庸置疑,我们是最大的受害者,甚至至今没有计算出伤亡报告,多半是害怕透露出我军的剩余力量,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长生王庭统领的草原十八部狼子野心,绝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依我看,北线很快就会爆发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大离国大概率会来雪上加霜,配合草原十八部一起夹击,迫使我方双线作战,那我就终于有仗打了,实不相瞒,我对此甚是期待,战事虽然凶险可怕,但也是一条升迁的捷径。二十年前徐家军与长生王庭的主力军曾有一战,我方死亡人数超过十万,惨烈是惨烈了些,但是活下来的大多升迁了,而且还分到了金银珠宝与美人,没有参与战事的士兵则在原地踏步,多年过去仍旧是卑微的炮灰小卒,本朝的赏罚制度就是如此公平,对于那些一战成名的勇士,我嫉妒得发痒。”兵痞子直视楚铭,杀气腾腾,目光深邃。

楚铭平静道:“希望下一个五年还能看到你。”

兵痞子喃喃自语道:“如果活过下一个五年,那么未来五十年应该也还能活着。”

“你是个天才,一定会英年早逝的,但是总有人会继承你的遗志,把敌人全部赶走。”陈瑶调侃了一句。

兵痞子不仅不生气,反而微笑道:“我死了最好,这样亲属就可以领取战死军人的补贴,起码后半生衣食无忧,你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值得你慎重考虑。”

“新兵蛋子越来越不要脸了!”陈瑶重重跺了跺脚,打心底看不起这个兵痞子。

楚铭反倒觉得此人不可小觑。

兵痞子虽然人品不行,但是眼光不差,对天下大势看得尤为清楚,不然也不可能从一个难民飞升成百夫长,楚铭听得心满意足,他难得接收到如此多的新鲜消息,兵痞子不忘嘲笑一句井底之蛙。

楚铭并未反驳,过了一天时间,兵痞子要走了,这一走可能永生永世不会再见,于是他死皮赖脸地恳求陈瑶送行,他甚至把肚子里的花言巧语一股脑吐出来,但陈瑶并未被打动,而且忍无可忍地请执法队来送行,要知道外来者调戏女弟子对宗门而言是一种耻辱,执法队甚至有把人打死的冲动,楚铭只得护送兵痞子离开,然后回到牛干事借给他的洞府,但是已经有人鸠占鹊巢,是个相貌平平的少年,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少年神色慌乱,明显是初来乍到,满脸都写着“人生地不熟”,更与楚铭素不相识,紧张地颤抖起来。

楚铭诧异于这个陌生人为何会不请自来,少年不打自招,说自己是刚刚通过招生测试新弟子,奉牛干事之命来照顾一个残疾人,这个残疾人是谁不言而喻。楚铭脸庞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断臂伤口虽然被陈瑶简单包扎,但痛感反而愈加强烈,如遭雷击。楚铭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是牛干事派来照顾我的新弟子?”

少年点了点头,楚铭有些不悦,要知道三室弟子全是太监宫女,而且按照宫廷标准培养,最是懂得如何照顾人,为什么牛干事不从三室中选?但是楚铭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暂时还未适应一条手臂如何生活,有人伺候倒也不错。

楚铭脸色缓和几分,少年毕恭毕敬道:“牛干事说了,接下来我要为前辈做牛做马,直至前辈的伤势痊愈,所以如果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前辈只管把我当小弟使唤,对了,我叫墨天云,是土生土长的铜绿镇人,还望前辈多多照顾。”

楚铭稍稍挺直腰杆,前辈这个称呼的分量可不轻,再说了,楚铭也仅仅只是要比新弟子更早入门三四年而已,哪里当得起这个辈分?但楚铭却也谈不上受宠若惊,看来所谓的辈分,已经随着他的实力而水涨船高了,待遇更不用说,都有专人伺候了,这恐怕是干事才能享有的待遇。

“去领一份伙食过来,往返不必太快。”楚铭往前走去,墨天云让出一条道路,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楚铭走在石床前坐了下来,放下之前牛干事拿来的包袱,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起码有数十斤重量,但楚铭并未一探究竟,因为他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包袱里装的是他晋升筑基之修的奖励。

楚铭五指解开包袱,低敛目光,看见一块象征贡献点的令牌,目光变得炯炯有神,宗门对弟子的待遇平平无奇,但是奖励格外丰厚,例如弟子以优异成绩通过入门测试,亦或是升任干事,又或是境界突破,都不会吝啬奖赏,反而是大方得令人不敢置信。

赵淳安曾说过,入门测试所得到的贡献点是宗门对新弟子的福利,但是他跻身筑基之修后,获得贡献点反而要比之前更多,楚铭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收起令牌,笑眯眯道:“这块令牌只是众多宝物的冰山一角罢了。”

除去这块令牌,还有修炼所用的灵丹妙药,共用十六只玉瓶装盛,要知道筑基修士对于灵气的需求已经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再按照往常的修炼方法无异于是死路一条,极其依赖外物的帮助,这也被修仙界称为人力之外的手段。

楚铭拿起一只玉瓶,习惯性地闻了闻药香,然后双指轻轻拧开瓶口,药香凝而不散,没有散出一丝一毫,瓶内不见丹药,而是大量灵气提炼而出的浓稠灵液,牛干事曾叮嘱过此物的使用方式,锻气修士需要旁人帮助才可炼化,筑基之修则可以直接口服,但是每天的用量不可超过一瓶。

楚铭松开手,玉瓶并未重力跌落地面,而是悬至他的头顶,保持一个倾斜幅度,灵液一滴滴流淌而下,楚铭张嘴接住,缓缓躺下在石床上休息,灵液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四百滴,一盏茶功夫就已经滴落殆尽,楚铭大饱一餐般打起饱嗝,体内灵力激荡不已,修为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上涨,这一瓶灵液尚未彻底炼化,便能出现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楚铭渍渍称奇。

楚铭舔了舔嘴角,抓起空空如也的玉瓶,打算灌满温水,让黏在瓶内的残余灵液融入温水之中,坚决不做一点浪费。接下来的几天,墨天云寸步不离地守在楚铭的身旁,楚铭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继续养伤,还要为假肢的事情发愁。这一天,墨天云被安排去做其他事情,洞府只有楚铭一人,悄悄享用玉瓶,他不再一滴一滴地吞入腹中,而是直接把瓶中的灵液一饮而尽,然后打算灌入清水。

腰间的储物袋悄然震动起来,查看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星宿出现异样,绽放出了一丝明灭不定的光芒,仿佛有雏鸟即将破壳而出。楚铭一念之下打开星宿,朱雀从中一冲而出,出其不意叼走玉瓶,嘻嘻笑道:“以后这点残羹冷饭就留给我算了,跟着朱叛道的时候,他吃肉我喝汤,跟着你不会待遇降级吧?”

楚铭笑道:“你要是哪天表现得不好,我会送你去见朱叛道,让你去陪他吃肉喝汤。”

“随便你了,反正我就是这样命苦,被朱叛道囚禁了千万年,紧接着又成了你的宠物,我还是没能得到心心念念的自由。”朱雀叹了口气,“所以有的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要不要我帮你解脱?火化入殓下葬进行到底。”楚铭邪恶地笑了笑。

朱雀对楚铭眨了眨乌黑的眸子,摇头晃脑起来,最后可怜巴巴道:“你把龙池都拿走了,这是陵寝中最有价值的陪葬品,看在这个份上,你不要总是吓我行不行?”

楚铭好奇问道:“你这么了解朱叛道的陪葬品,那个龙池还有修复价值吗?或者说,朱叛道有没有想过修复龙池?”

朱雀闷声闷气道:“朱叛道为自己准备的陪葬品千千万万,但是大多已经损毁了,其中就包括这个龙池,这是朱叛道的战利品,也就是曾经的敌人的东西,为什么要修复呢?再说了,龙池乃是天命所赐之物,朱叛道与天道势不两立,更不可能去修复龙池。另外多少一句,朱叛道想让我同穴合葬,他的陪葬品也是我的陪葬品,所以照理来说,我也有龙池的所有权,你擅自拿我的东西貌似是不对的......”

“朱叛道陵寝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楚铭漫不经心地转动话锋。

朱雀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最后憋出三个字:“不知道。”

楚铭站起身,走至洞府外眺望远处,朱雀猛然间腾飞而起,飞掠在半空之中,俯瞰宗门的山山水水,哪怕没有见到什么壮观的奇珍异景,也仍是感慨不已,天晓得它在朱叛道的坟墓之中待了多少岁月,早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它飞至精疲力尽,才缓缓回到楚铭身边,有意无意问道:“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楚铭心中早有打算,以他如今的筑基境界,已是有了执行宗门任务的资格,再加上他五室弟子的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楚铭心中难免有些激动,他在宗门已是待了三年之久,几乎是与外界隔绝,犹如待在深宫之中,终于是可以借着执行宗门任务的噱头去呼吸一口鲜血空气。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是时候离开宗门了,借着宗门任务一去不回,销声匿迹,就此脱离天下第一大宗。毕竟他与掌门大人间接结仇,虽然没有遭到清算,但难保掌门大人不会哪天心血来潮重翻旧账,到时候就别指望皇帝能再来一趟了。

——

(断更几天了?我都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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