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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宝贝金球


竹球带着红绿绸布欢天喜地,窜天炮似的,越飞越远,消失在灵山之外。

完了,闯祸了。

小可情知不妙,偷眼看胡不宜,她正傻楞楞地抬着头,眼睁睁地看着竹球飞起、消失,像一个出走得干脆利落的爱人。

再不回来。

“咳、咳......”她伤心的泪珠啪嗒搭地落。

她倒抽一口气,准备开嚎。

小可惊悚得尾巴尖直直地竖起,它想逃了。它想大声呼救。

它想躲到井底,让井水堵住它的耳朵,让它清清静静、安安静静。如果可以,它愿意用一日寿命换胡不宜的清静。

咻--

正在夺命之时,一朵亮白色的烟花从西院直冲上天,在空中爆出无数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花来。花朵慢慢散开,千百片花瓣飘浮,每片花瓣又爆出数朵五色花来。

须臾间,半空层层叠叠、五彩斑斓的各式花。一转眼又散尽,只留一片金光粼粼。

未待金光散尽,又一朵烟花升起,在空中爆成五彩雀,长尾巴慢慢展开,遮住半边天幕......

咻咻声不断响起。

纯白的猛虎在空中张开嘴,又升起金龙盘旋,抖落成一片流星雨。又有赤狐直窜青天,散出无数星辰。星辰四散,化成片片白润雪花,飘飘落下,触地成水。

水滴落在胡不宜脸上,清清凉凉。

嘎嘎。

她忘了竹球,仰着头拍手跺脚,乐不可支。

小可暗松一口气,慢慢将耳朵和尾巴尖收起,悠游自在起来。

西墙升起一张须发皆白的小南瓜脸,他朝着胡不宜挤眉弄眼:“宜宝,爷爷的烟花好玩么?”

“嘎嘎。”

“好玩是不是啊?宜宝到爷爷这儿来玩呀。爷爷还有好玩的。”

“嘎嘎。”

上央开始招惹胡不宜了。

宣六遥在屋门口探出头,警惕地望着。上央觉着了徒弟眼中的戒备,觉着自尊心有些受伤,悻悻然地缩回头。

宣六遥却开口喊道:“先生过来呀!你把好玩的带过来呀!”

带过去就是他的了,上央可不上这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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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后,一只小包裹从西墙那头扔过来。

宣六遥打开看,里头有一只金色圆球,比巴掌小,正好捏在手心里。看着是实心的,表面镂了一层薄薄的花纹,很是精致。胡不宜一把夺过,球对半裂开,中间连着一根小圆柱。

两人看着圆球,不明所以。

球里边却飘出一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和着丝竹之音:“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煞是好听。

宣六遥正凝神听着,胡不宜却将圆球一拧,唱戏声立马变成快板:“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

眼看口水从胡不宜嘴角漫出,宣六遥见势不妙,抢过金球又是一拧,里头传出含糊不清、不男不女的声音:“不要回答!---咝咝----不要回答!”

什么玩意儿?他又拧了一下。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念诗的声音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这倒不错,可以让胡不宜学学。他打算得正好,她却又来抢。

“别抢,继续听。”

“咿咿--”

两双手捂在金球上争来抢去,僵持不下。

胡不宜的嘴咧开来,又要施展嚎哭大法。宣六遥只好认输:“好好,给你。”

手一松,她正用着力,冷不防地身子往后一仰,金球脱手而飞,划出一道漂亮的金色弧线。

宣六遥急忙捞住胡不宜。

那球好巧不巧,在石头井台上磕了一下......又飞了起来,咚,掉进井里了。

就这么巧。

宣六遥和胡不宜面面相觑,大眼瞪大眼。

在井边休息的小可不知发生了何事,将头伸进井台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吞吞爬进去,好一会儿,它才叼着湿辘辘的金球爬出井台。

湿了倒也不打紧,宣六遥会干衣咒,自然也能干它。

只是,他念了十遍咒,想必这金球从里到外地干透了,却没有声音,静默得像个哑巴似的,哪怕宣六遥拿着它又晃又摇,威胁它若是再不出声就砸了它,它还是倔强地沉默着,仿佛沉默才是它永远的回答。

“先生!”他冲着西院大喊一声。

上央冒出头来:“怎么了?”

宣六遥朝他扬扬手中的金球:“没声了。”

“怎么没声了呢?我每日听着都挺好的啊。”

“哦。”宣六遥垂下手,这小老头,有好东西自己藏着。

“给我看看!”

金球轻轻巧巧地被抛到急得翘胡子的上央手中。上央站在墙头边摆弄,嘴里嘀咕:“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一到你们手里就坏了?败家玩意儿,早知就不给了。”

哼。

宣六遥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心里很是不爽。胡不宜倒不介意,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上央手中的金球,满心地期盼。

上央摆弄许久,也未弄出什么名堂,那玩意是他在数百年到处游走的生涯中机缘凑巧得来的,又不是他造的。他只能低头看看梯子,准备撤退了。

宣六遥扬头叫住他:“先生还有什么好东西么?”

“你们还要什么?”上央惊问。

他的眼睛原本不大,此刻倒是睁得跟颗圆豆子似的,丝毫不觉得自己把稀罕宝贝藏起来一个人用有什么不对。

宣六遥可不这么想。

两人相伴多年,尤其现在,在高耸入云、远离人间的灵山上相依为命,既是师徒,又是爷孙。爷的就是孙的,难不成上央还打算把宝贝留给下一个徒弟?

何况他一个上仙,活过了三千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好东西。

宣六遥料定他还有宝贝,站起身把胡不宜推到跟前:“师父还有什么?让胡不宜自己挑。”

上央瞪着他,许久:“等会儿。”

这一等,等到夕阳西下,他才从墙上冒出脑袋:“接着!”

一小根木棍隔着墙头扔到宣六遥手中,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枝毛笔,笔毫摸着倒是不软不硬,是支好笔。他不知道上央这是打算糊弄谁,只得无可奈何地回道:“多谢先生。”

“你别小看这枝笔,这枝笔不用沾墨,名唤自来神笔。天下仅此一支,是当年书圣所制,千金难求。”

也算是个好货。归他了。

宣六遥这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先生一片苦心,弟子感恩戴德,定将此笔做为传家至宝,嘱子子孙孙记得先生对宣家的大恩大德,世代供奉。以上均是戏言。”

上央原本很难为情地摆着手:“不必,不必。”

听到“戏言”两字,他的手僵住了。半晌,他顺手摸了摸脑袋,轻咳一声,悻悻然缩回去了。

倒像是又伤着自尊了。

宣六遥也摸摸脑袋,觉着自己有些刻薄了。先生自己的东西,想咋给就咋给。他打算出去砍根荆条请罪去。

上央却又从墙后冒出脑袋:“六遥,宜宝还小,她也不懂,那些好东西拿出来都给糟蹋了。宝贝都在密室里。”

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密室?

他继续说道:“你也还小。原本老夫打算等你成年了一并交给你。不过,既然你现在就想要,你去拿便是。”

宣六遥楞在原地,心头涌起漫天铺海的感动。原来他又一次又小人之心度了先生之腹,先生的心胸比宰相还宽,比天地还阔。

泪花在眼里泛起,他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上央的小南瓜脸慢慢消失在墙后,他才想起,先生竟未交待密室在哪里,如何进去。

说了半天,赚他个便宜眼泪罢了。

这小老头!

宣六遥轻笑一声,低头看胡不宜,她正仰着头看他,眼里满是傻乎乎的清澈。他捏捏她圆嘟嘟的脸蛋:“胡不宜,人间好玩么?”

自然是好玩的。

她展开手臂抱住他,乌亮的大眼睛眯成一条黑亮的线,糯米般的小乳牙白白润润,笑容似糖,化得人心又软又甜。

宣六遥欣慰地摸摸她的头:还好把你带世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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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宅。

马厩。

佘非忍有那么一点觉着,果骝似乎老了些。它被买过来一年多,算下来顶多三岁。依久体健毛厚,齿白蹄硬,只是它的眼神似厌倦了人世沧桑,迷迷蒙蒙。

如同他一般。

他头一日忘了去给朱青颜捏脚,又被狠狠地责打,他被迫喊了她“母亲”,而这个“母亲”又给他新的事情做——每日喂养、清洗果骝,还有遛它。

说白了,他成了佘宅的一个马夫。好在只照顾果骝。

今日是他第一日做马夫。

见着他时,果骝缓缓打了个鼻息,提了提蹄子,算是打过招呼。佘非忍也似见着了老友,心头舒畅许多:“来吧,替你把毛刷一下。”

它的毛发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毛刷子裹着清水,从鬃毛刷过,水滴变得混黄,却让果骝鲜亮了许多。

一直用了五六桶水。

果骝一甩鬃毛,亮闪闪的水珠洒在他脸上、身上,清清凉凉。

嘿嘿。

他拍拍它的背,一纵身,稳稳地骑上果骝。厚厚的鬃毛暖烘烘的,他惬意地趴下,闭上眼睛。

汨汨汨......

他的耳边传来轻盈的水流声,那是果骝的血液在体内流动。当它安静时,它的心脏跳动得极其缓慢,可一跑动,它的小心脏就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急速地膨胀收缩着,发出咚咚的小拳头击打木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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