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拉我上去
良久,她的呼吸声仍在。
他不再理睬,闭上眼,自顾自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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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着,约摸是这些时日对莫紫萸亲近了,才又让她生起非份之想。他隔空取了两本《女诫》、《女训》送与她看,又对她恢复了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态度。
不过,仍是留意着。
第一日,佘非忍:“莫小姐不想吃饭。”
第二日,胡不宜:“紫萸不吃饭。”
第三日,佘非忍:“莫小姐还是不想吃饭。”
唉。
他端了饭菜,亲自送到她的房间。
她正坐在窗边,茫然地往外望着,海风吹起她鬓边散落的几缕长发,凌乱地在风里飞舞。平素里她总是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她的脸颊也似消瘦了,原本便有些尖圆的下巴像种坏了的瓜子仁似的不见丰腴。
宣六遥把饭菜放在桌上,轻声招呼她:“紫萸,来吃饭。”
她吃了一惊,迅速地转过脸,楞楞地看了他一会,喜悦在她眼里掠过,可又似学会了使小性子,低了头,绞着手指,却是不起身。
她依然是娇俏的,甚至因为这略许的消瘦,更显出如秋叶一般的脆弱与惹人怜爱。
宣六遥突然有些迷糊,仿若此时微噘着嘴不理他的,就是那时的紫萸。“她”比从前个子拔高了许多,苗条而修长,多了许多女子的柔媚与魅惑,正在此时,欲拒还迎地,挑逗着他。
他怔怔地望着她,直到她红了半边脸颊,抿着嘴含着窃喜地向他瞥过来时,他才回过神。
原来眼前的,并不是“她”。
他定了定心神,耐着性子唤着:“紫萸,快过来,我陪你。”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宣六遥替她摆好碗筷,盘里的虾子着实有些大,一只约有巴掌长。他拿了小刀替她剔开虾壳,又将大块的虾肉切成一段一段,再将盘子挪到她面前。
“谢谢六遥哥哥。”她低声道谢,满眼都是欢喜。
他没有应声,又挪过另一盘海鱼,细细地将骨头剔去。等她慢慢吃完,又将碗筷收进托盘,好声好气地叮嘱一声:“往后可要好好吃饭。”
莫紫萸抬头瞥一眼他,没有说话。
他只能不轻不重地威胁一句:“若是不吃,我就将你丢到海里喂鱼,反正也要饿死的。”
嗝。
她猛地耸了耸肩,从嗓子眼里溜出被惊吓的冷嗝。
过了一会,她又耸耸肩:嗝。
他无语地看着她,她亦受了惊地看他。
良久,他扔下一句“逗你的。”,端着托盘离开她的舱房,往甲板而去,只听着身后嗝声渐隐,他心中怅然,又想着,若是“她”受了这一句恐吓,说不准是要将他打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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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胡不宜扒在船舷处往下看,半个身子几乎探出船外,白鹿使劲叼着她的衣衫往后拉,生怕她落入海水之中。
他亦怕吓着她,静静走过去,待一只手拢住她的脖颈,才出声问道:“看什么呢?”
“非忍,在下边。”
她的髻辫垂在脸颊边,被海风吹得轻轻晃荡。髻上缠着红绳,衬得神色振振如雀。
宣六遥却吓了一跳,亦俯身往船下望去。
从前的绳网仍挂在船边,偏有一根长长的细管没入水中,那出气处牢牢缚在网边,却又在端口处绕了一个弯垂下,使得水不得进入,倒也是思虑周到。
水色蓝莹,细管也不知没入多深。
他蹙眉问胡不宜:“非忍在水里?”
“是。”
宣六遥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跌下去的?多时了?”
她摇摇头:“不是跌下去的,他自己爬下去的。”
“那也......”
他不知要说什么,只觉佘非忍胆大包天。他把胡不宜往后拉了拉:“你小心些,我下去找他。”
船边虽有绳网,他自忖没本事沿着船舷下到绳网处,仍用隔空取物术取了一只八爪金钩,钉牢在舷边,又打开结界,万事俱备,才翻过船舷,拉扯着钩索小心地往下落。
水中却“哗”的一声,将他吓了一跳。
低头望去,水里冒出一个人来,穿着一件紧身甲衣,背着一只小篓,口中衔着细管,他吐掉细管,攀着绳网往上爬。一边爬,一边仰起小脸:“师父,你也要下海?”
宣六遥正用全力盘攀着钩索,吊在舷外处晃晃悠悠,他看着佘非忍手脚利索地爬到船边,抓着舷栏飞快地翻身钻上甲板,却留他一人天地间、海面上独沧然。
好在不一会,佘非忍从船舷边探出头来,他已脱去甲衣,只穿着短衣,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扬声说道:“我只削了些贝蚌、海鱼,刚一只大章鱼被他逃脱了,不如师父一会把它逮回来吧。那章鱼着实凶猛,差点被它卷进肚子里吃了。”
宣六遥憋红了脸,他的身子在慢慢滑下,娇嫩的掌心被钩索磨得生疼。
他抬头望着又探出半边身子的胡不宜,用尽力气说道:“胡不宜,拉我上去。”
“哎!”
她爽快应一声,只几把,便将他如一只树熊似地吊了上去。她一把揪住他后颈的衣领,也没怎么费劲,他嗖地穿过舷栏,痛快地跌落在甲板之上,五体投地。
偏偏佘非忍成了个不知趣的:“师父你怎么上来了呢?大章鱼还不曾逮到呢。”
他不理这个不知趣的弟子,刚刚攀绳,已用去半生气力,他没空斗嘴。只听啪答答的脚步远去,一抬头,佘非忍和那小篓子都已不见踪影,连胡不宜也只剩下一个背影很快也要消失。
他朝着胡不宜抬起手指,只一念间,胡不宜的身影顿住。她低着头左右四顾,又抬腿瞧瞧,疑惑不解地往前走去,一条腿却似被什么缠住似的,怎么也不能往前。
她终于看到仍匍匐在甲板上的他,眉头一蹙,回身向他走了过来。
个子不算高,气势不算小,两条腿迈得跟獒犬似的。
宣六遥赶紧撤去法术,假装无力地把头侧枕在手臂之上,听着她战鼓似的脚步近到头边,又用手指戳他的脸:“宣六遥,你醒醒。”
“嗯?”他缓缓睁开眼睛,很是懵懂地看一眼她,轻声问道,“胡不宜,你回来啦?”
“你刚可曾捉我的腿了?”
“哎?”他一脸疑惑,“谁,谁捉你的腿了?”
“刚有人捉我的腿,害我走不向前。”
“是么?”宣六遥慢吞吞地爬起身,“谁敢捉你的腿?带我去瞧瞧。”
胡不宜拉着他去了刚被绊住的地方,宣六遥装模作样地挥了几下朔月剑:“好了。”
这架势,颇像一个作法驱鬼的小道士。然而胡不宜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扭身又跑掉了,连句道谢也没有。
因为从厨间传来了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跑慢了,怕佘非忍这小子把最好吃的先藏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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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得胡不宜的机警,宣六遥赶到时,佘非忍连一口生蚝也尚未入口。他爱吃生冷,宣六遥和胡不宜不爱吃,把这些一并扔进开水煮了。
“生的吃了肚子里长虫子。”宣六遥不知佘非忍体质,好心劝道。
佘非忍也未在意,他已藏起数只。
待最后,等他们摸着肚子满足地走后,又才从木桶下拿出所藏之蚝,自己痛痛快快地吃了,只剩两只,他送与宋怀玉去。
“老宋,潜水我已练得差不多了。你何时能下水?”
宋怀玉摸摸伤痂:“大约再过半个月吧,待我再养养。下水需得体力。”
“行。我师父问起时,你可仍得装病。若不然,他要让你返航。”
“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肚里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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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漂在东大洋,漫无目的。
佘非忍每日下水,从船底削上不少附船之海鲜,又依宣六遥之法提淬淡水,舱内又多储存,宣六遥惯会隔空取物,而海上风暴也已习以为常。
此船竟成了世外桃源。
每日莫紫萸弹琴,海鸟鸣鸣,海浪低沉,再配上女鲛人常伴左右的吟唱,众人将小日子过得别有风味,几乎忘了何年何月。
就连宋怀玉,已渐渐失了斗志,每日躺在舱内养肉。
他原本精瘦结实,这一日日地只睡不动,竟把自己养得如一只肥羊,连着肤色都白了几分。他原本出海心里也有打算。家中妻子生了病,若是寻得鲛珠,他是要贪下一两颗来,以治妻子的病,最好自己也能和她共享日月。
若是只寻得一颗,那就想法设法昧下。
可如今,他慢慢想通了。
在海上漂了几个月,妻子在家中无人照顾,多半是已经死了。前一阵子自己也想着,那就自己独活吧,可如今,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活个千年、万年的,又有何意思?还得为着一日三餐四处奔波,倒不若像现在,饭有人送、衣有人洗,被人服侍着,舒舒坦坦地,活够了好日子,哪天死都不要紧。
舱窗打开着,窗外碧天白云如苍狗桑田,海风咸湿地吹进来,习惯了倒也觉着舒适。
舱门又悄无声息地被推开。
那个讨厌的小子又悄悄地溜了进来:“老宋,你还能不能下海了?”
宋怀玉的身子往下滑了半寸,有气无力地:“这些日,总觉着头晕。”
“你娘的,跟我装什么病?”
“不曾装病,是真的,大约之前伤得太重,损了根本。”
佘非忍盯了他一会,眼珠子一转,换上笑脸:“怎得像我那死鬼老爹,发病前也总是整日里头疼腰痛的,我娘使他做个什么事,也是这般推推托托。若他知道自己有一日会发癫,又英年早逝,亦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不曾好好对待我娘?”
他的癫老爹,在温家营里是个个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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