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苏醒
“小琪！小琪！”
小琪，快跑啊！
冲天的山火，快要吞没你了——
“黎衍——”
赤红的巨浪瞬间将她卷入腹中，连同周围的一切。
“不——！”
化为灰烬。
黎衍猛然睁开了眼。
“睁眼了，睁眼了！医生，医生！”
女人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按铃，一头乌黑长发的背影，和灯光一样白晃晃的衣。她是小琪？
他张嘴叫她，却连气息的声音都发不出。那个女人匆忙回头。
重影飘忽不定，他努力地眯眼去看她。
她不是小琪！
她拧了毛巾来给他擦拭眼泪，他怔怔地看着她。
病房的门“唰”地被推开，白大褂的男人一把撞开了那个女人，医生护士鱼贯而入。那个女人被撞到人群后面看不见了。
白大褂的男人扑到了他眼前，姑娘似的欣喜若狂，露出了想大叫的表情，但没有大叫。他冷静地指挥众人，自己则慢慢地凑上来，翻了翻他的眼皮，转身说了什么。护士们便一拥而上，在他身上穿套设备、取样检测。他想抬手推开那个护士，但是胳膊好沉，没有力气。
好累。
他眼睛一翻，又睡着了。耳边似乎有很多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不过不重要了，这些人里没有他的小琪。
喻成器关上门，摘了橡胶手套丢掉，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没事，映姐，他只是睡着了。”
莫映站起来，也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刚看到他眼睛一翻又过去了，吓死我了。”
“也吓死我了！”喻成器夸张地说，“我还以为又要五年！五年又五年，我得在这看他到退休吗？”
莫映笑笑：“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等他醒了可以慢慢喂他喝点水，不过要是喉咙痛的话就等会再喂。”喻成器绅士地一让，比出“请”的动作，同时嘱咐了两句。
莫映一一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就进了房间。
五年了，五年了。黎衍躺床上五年了。
硬是把自己这个黄花大闺女，熬成了黄花大闺女。莫映摸了摸脸。手感有点粗糙，不过要坚信，自己就是个黄花大闺女。
打开手机，看到屏保。那是一个笑得很灿烂的小男孩，坐在卡丁车上。
对，没错，是个有孩子的黄花大闺女。就是这样的，我还年轻。她想发消息告诉小宝，他爹地已经醒了，但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慢慢坐下来。身边人的呼吸很平稳，还有点细微的鼾声。
他真是瘦了好多。
五年前一天晚上，他疯了似的开着车冲下悬崖。恍恍一切如同梦中，再醒来，他已经被称作“植物人”的躺在床上了。
事实上，早在九年前，他就已经精神不太好了，见不得一点火星，见到了当晚就别想睡了。要问那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过就是他心爱的女人，许亚琪，死在了火海里罢了。
良久，黎衍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了眼。这次睁开眼，眼里是清明的。
“你醒了？”莫映本就盯着他发呆，看他睁开了眼，便站起来给他倒水拧毛巾。
黎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凌厉凶狠，好像有些“恨不得……”的句子从里面蹦出来。
莫映无视了他，把水递到他嘴边，淡淡地说道：“要不要喝水？”
他抿了抿嘴唇。是有点干裂。于是他喝了一口，随即痛苦地皱起了眉。
“你慢点喝！你刚醒，喉咙闭了那么久，不疼才怪呢。”莫映不紧不慢地说，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她掀开了他的被子。
你要干什么？黎衍用眼神警告她，但是她装作没看见。
她解开了他的衣服，轻柔地给他擦拭身子，然后按摩。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五年里已经不知道干了多少次。
黎衍狠狠地盯着她，但是没用。他看着她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按揉他所剩无几的肌肉，看着她纤细的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和苍白的脸，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映给他翻了个身，问他：“你要看电视吗？”
黎衍瞪了她一眼。
“看不看？”莫映冷漠地说，反正就是无视呗，“看就眨一下眼睛，不看就眨两下。”
他犹豫再三，还是眨了一下。
莫映起身去开电视，自顾自地说：“先看新闻，然后看纪录频道。看喜剧之王的话，我怕你想笑笑不了，多憋屈啊。”
《喜剧之王》是他最爱看的片子。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黎衍的眼神越发不高兴了。他厌恶这个女人，厌恶她对他的温柔，也厌恶她记得他的喜好。他把厌恶毫不客气地写在脸上的，但是没用，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的脸，她五年里已经看腻了。不如说，他整个人她都已经看腻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已经看腻了。
当然，黎衍不知道这些。他看了电视，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五年，五年还多一点。
他看了莫映一眼，什么表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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