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万里封疆(5)
吊着齐王的树离正厅不算远,府上少闻人声,魏绥与卫嫱的对话齐王听了个七七八八,顿时心脏骤缩,失声叫喊:“不!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妇人无知,太傅难道也跟着犯糊涂吗?!”
魏绥却不曾分给他半分目光,只问左右道:“有什么声音吗?”
左右:“没什么,野狗在叫罢了,属下这就让他闭嘴。”
“去吧。”魏绥叹息地摆摆手,“我这人胆小如鼠又心怀慈悲,最听不得畜生叫唤。”
左右:“……”
使君,控制一下你自己!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齐王:“……”
他娘的你怕你把老子放下来啊!
齐王正想出声,便见一个甲士提着个桶从厨下方向走来,桶嘭一声放在他不远处,冷风卷来辣椒呛人的气味。又见一个甲士提着黝黑锃亮的马鞭过来,当着他的面将鞭子浸在辣椒水里。
铺天盖地的恐惧将他淹没,齐王嗓子干涩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腿间一热,一股热流便顺着衣服淌到了脸上。
甲士:“……”这鞭子用完不能要了!
他嫌弃至极,又对齐王没丁点儿好感,一鞭子下来没掺半点水分。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破空声伴随着齐王的凄厉惨叫声回荡在齐王府的前院,裴家一行人踏进府门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裴夫人更是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面色极差地拉了拉夫君的袖子,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卫家女是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吗?”
“闭嘴!”裴家主瞟了眼与他们隔了段距离的几个甲士,小声警告她,“别说下马威,就是骑在你我头上咱们都得笑着称好!在家中你做主惯了,在这里你给我收一收你那脾性!”
“知道了知道了!说了几遍了!”裴夫人冷哼一声,挣开裴家主扶她的那只手,昂首踏进门去。
裴家主重重叹一声,也不看后面揣揣不安的裴家众人,背着手跟着就进去了。
哪知还没走两步,便听见一声尖叫,与面色煞白的老妻撞了个满怀,差点闪了老腰。
“你在做什么?!”裴家主狠狠瞪她一眼,笑着与折返的甲士道,“内子失礼,还望小郎君宽宥几分,莫扰了使君雅兴。”
“死人,有死人!”
裴夫人惊魂未定,齐王府内外门由一道照壁隔开,方才她满心不忿直冲冲往前走,压根儿没细看,结果走着走着便踩到一个软乎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照壁后边儿躺着个死人!
身首异处,五官狰狞,眼睛瞪得老大,身下一滩血泊,她踩的正是那人手指!
裴夫人手上是有过人命的,她在后宅素来说一不二,哪个姬妾、丫鬟不安分,叫她发现了不死也伤,可那都是她坐在屋里发号施令,余下的自有底下人去做,管保叫她半点脏污都瞧不见,这样直面死人是头一遭!
更何况那人的脑袋贴在胳膊旁,她一脚踩下去震动胳膊,血淋淋的脑袋咕噜一转,暴突的眼睛直接与她对上,胆大的汉子也要吓得三魂丢掉七魄!
裴家主没见那死人,可看老妻吓成这样,心中生出怜惜,扶着她慢慢往里走,看到尸体也没有失态,面色如常地越了过去,后面的人有了心里准备,也都面不改色。
见到一具尸体不害怕,但要是见到很多具呢?
裴家人一路走来,几十具尸体姿势各异躺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男子吓得面色发白,女眷就更不必多说了,摇摇欲坠,要不是知道还有个阎王等着他们,怕是已经倒了一大半。
裴家主也受到了极大冲击,小心翼翼问带路的甲士:“小郎君,敢问齐王府因何事动了刀兵?”
魏绥吩咐时只说请裴家人赴宴,甲士们自然也不会多言,因此裴家人只知道这是场鸿门宴,旁的一概不知。现在一见这么多的府兵尸体,裴家主心微微一沉——恐怕今日不得善了。
甲士倒也和善,闻言愤慨道:“没什么。只是我家使君上门友好问候,谁知齐王府的人好生不讲道理,不但不放我们进去,还敢反击!”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裴家主:“……”
裴家人:“……”
呵,好个教科书式的颠倒黑白。
裴家主有心再问,余光一瞥却见已经进了前院,嘶哑的惨叫声格外清晰,眼皮子一跳,闭口不言。
甲士将他们领到院中,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辣椒水的辛辣气,令人直欲作呕。可一路的尸体让裴家人心都吊的老高,谁敢在这时候吐出来,只能硬生生憋住,抬眼去看树上的人。
那人倒吊在树上,身上衣服扒得只剩亵裤,不知道被打了多久,五官模糊,整个人红彤彤得活像个血葫芦!
皮开肉绽,一看便知行刑之人下手无情。
要知道这行刑也是有门道可循的,裴家主致仕前做过刑狱司郎官,虽没真切观摩过行刑现场,却也了解一二。
别管是什么刑罚,只要遇上高手,个中轻重就不能光靠眼睛判断。譬如有的,外边儿看着全全乎乎,实则五脏六腑稀稀溜溜,一个不好就会叫人不得好死,有的则只是看着严重,实则将养两日便能生龙活虎。
只是树上这人该是彻底被使君厌弃,血水直流,惨得表里如一。
裴家主艰难地将目光从树上人身上挪开,走到魏绥身边,叉手道:“某见过使君。”
“裴公快快请起。”魏绥一团和气模样,将裴家主虚虚扶起,“久闻裴公盛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裴家主眼皮子又跳了下,不着痕迹打量了眼这位年轻的使君,不知她此话是褒是贬,只能说些车轱辘话:“哪里哪里,使君天纵奇才,年少成名……”
魏绥面含笑意坦然受了他的奉承,轻拢双肩大氅,问左右:“厨下酒菜可好了?”
左右道:“还不曾,方才王妃娘娘差了人来传话,说是还需片刻。”
“哦,那便等着吧。”
魏绥遂叫人给裴家主与裴夫人搬来座椅,至于余下的裴家人,都只能站着。
强权在上,他们连埋怨都不敢。
人到齐了,魏绥却没开口的意思,她不说话,更没人敢吱声,一时间整个前院只能听见马鞭抽打与树上那人微不可闻的呻吟声,气氛冷凝至极。
裴家主头脑中闪过无数思绪,余光不动声色瞥了瞥老神在在的卫使君,又瞧了眼被吊打的倒霉蛋,暗暗猜测今天这唱的是什么戏。
没管客人们心中的忐忑不安,一直等到将双手伸在炭盆上烤热了,魏绥才笑问:“却不知府上九郎是哪一位?”
九郎?
裴家主不知其意,裴夫人则暗暗心惊,裴家只是建康名门,与这位使君八竿子打不着,今日不知缘由强行将他们带来,莫不是……看上九郎了?
裴夫人目光闪烁,用余光悄悄打量起魏绥来。
世人只知这位使君位高权重,却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出身。裴夫人心里撇撇嘴,心里没少嘀咕怕这怕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抛开这些不谈,她的样貌亦十分出挑,大气冷厉,浑似漠北苍狼,满身肃杀与销烟气,气度霸烈,一眼便能叫人手脚发软,心生惧意——太过强势,定然不好管教。
再算算这位使君的年岁,已经二十六七,比九郎大了八、九岁,着实有些老了。
她的九郎少年神童,未及弱冠便中了进士,前途无量,配什么样的美娇娘没有?若非她手握重权、有望登顶天下,她才不会接纳这样一个儿媳入门。
不过这也没什么,后面给九郎纳几个娇媚可人的妾室不就行了?
若是卫臻真的有能耐登临九五,妾室生的孩子也是九郎的血脉、都要叫她一声嫡母,自然都是要封王封公主的。日后承继大统的皇帝不论嫡庶,身上都流着一半裴家的血,裴家都是板上钉钉的国舅之家,封王拜相,地位超然!
滔天富贵与世袭王爵仿佛都在冲她招手,裴夫人呼吸瞬间急促几分,也不逮着魏绥的出身与年龄了,笑着抢过话茬:“九郎正在后面,妾身这就叫他出来。”
裴九郎裴植此时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年少及第,一身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执拗。这样的人,魏绥甚至不需要动什么手段,就能打断他那所谓的傲骨。
只是此时云容尚未重生,他还是个一厢情愿的舔狗,与萧瑜的婚约是萧老夫人定下的,魏绥身为外孙女,说破天了也不能随意取消。
——不能动,敲打敲打却是可以的。
裴植见礼后,魏绥笑意更深:“潘江陆海,傅粉何郎,九郎真乃裴家庭前玉树。”
她如此这般,更让裴夫人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正待开口拿乔一二,却见使君目光转向树上之人。
笑吟吟问:“不知裴公可认得那人?”
裴家主心中一咯噔,连忙望去,却因那人面容已被血色糊住,身上衣冠亦被除去,只略略觉得有些眼熟,却认不出是谁,他也不敢随便说,便道:“还请使君点明。”
“说起这人呢,裴公也是认识的。”魏绥歪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长道,“正是齐王,裴公说巧不巧?”
齐王?!
裴家人惊惧,目光瞬息胶着在那血葫芦上,血葫芦已经发不出声儿了,只有甲士抽打的声音依旧刺耳有力。
裴家主脸皮子一抖,试探出声:“却不知使君与齐王之间有何不睦?”
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将人打成这个糊样?!
魏绥也不卖关子,语气轻快:“他啊,苛待阿嫱,可恶至极。阿嫱心善不欲与这畜生一般见识,我却见不得这般。”
阿嫱?
裴家主想了半天,才勉强想起来这是齐王妃的名讳,眼前人亲昵地唤齐王妃小名,还为其打抱不平……
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疑问还未出口,便见使君转过脸来,和蔼一笑:“阿嫱是我亲妹,阿瑜是我表妹,我听闻外祖母临终前为阿瑜定了裴九郎。裴公,好巧。”
裴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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