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岩山
陈天锦自然不会忘记老师的嘱托，等到公司稍微没那么忙了，利用周末时间，让司机带着老师去一趟玉岩山。必须的，陈天锦亲自作陪。
沿着杭瑞高速，一路向西。车不错，是一部进口的越野车，动力强大，乘坐舒适。司机小董沉默寡言，埋头开车。副驾驶位坐的是公司办公室副主任刘光全，本地人，在公司负责广告宣传，情况熟悉，口才了得。
刘光全对昌化和玉岩山一带的情况很熟，风土人情和历史掌故更是信手拈来，一路上不停地给宋卫星介绍当地的风景、特产和逸闻传说，路上倒是一点也不寂寞。
离昌化越来越近了，一提起昌化鸡血石，刘光全的话就收不住了。
在宋卫星看来，鸡血石不过是含有辰砂（硫化汞）的铝硅酸盐矿石，只不过铝硅酸盐矿石又有：地开石、高岭石、伊利石、叶蜡石等品种而已。
可是在刘光全的嘴里，昌化鸡血石按其色泽、透明度、光泽度和硬度，居然分为冻地、软地、刚地、硬地四大类，有上百余个品种。
仅仅是冻地鸡血石一类，就有牛角冻、田黄冻、肉糕冻、桃红冻、玛瑙冻、羊脂冻、玻璃冻、朱砂冻、芙蓉冻、五彩冻、银灰冻、豆青冻等几十个品种。
根据矿石中硫化汞的含量和分布均匀情况来看，最名贵者为“大红袍”，其印石六面红或四面红，红色鲜艳、纯净、光泽亮度高，纤密坚韧，几乎无“地子”。
从铝硅酸盐矿石的质地是否灵透纯净和着色，又可以分为桃花地鸡血红；白玉地鸡血红； “刘关张鸡血石”；豆青地鸡血红；荸荠糕地鸡血红；牛角地鸡血红；藕粉地鸡血红；肉膏地鸡血红等等等等。
真佩服刘光全没看书没看手机，光凭脑子就能记得住这么多的鸡血石分类，这也是个人才。
好在刘光全没有讲玉岩山“凤凰传奇”的民间故事。
怎么说呢？虽然宋卫星是个书呆子，但他对种种社会现象都有自己的看法和独立的见解。而这些看法和独立的见解有时与社会上的某些主流意识并不是很融洽。
在传统文化层面，他对“奇技淫巧”的东西非常看不起，对这些过于奇巧而无益的技艺与制品不屑一顾，哪怕这些所谓的文化成果在国际上拿了奖，为国争光了也照样嗤之以鼻。
对耗时费力，旷日持久做出来的，巧夺天工的双面刺绣；要用放大镜才能观看的微雕，核雕，镂空玉雕这些价值千金的文物或工艺品，宋卫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有这个功夫，做点对国计民生有用的东西不好吗？”
当然，宋卫星的观点未必正确，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另外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宋卫星对风景区导游讲的所谓民间故事总是嗤之以鼻。总是说这些所谓民间故事是胡编乱造的，而且生搬硬套，牛头不对马嘴。
“请各位游客看我手指的方向，那里有一对情人隔着峡谷正在含情脉脉地相守相望，相传在五百年前，巴拉巴拉……”，每到这种时候，宋卫星就想，这明明是地质变迁，风化雨蚀的两根石英砂岩岩柱啊，于是，思维总也融不进那悲催的民间传说中。
汽车在昌化下了高速公路，准备顺着“浙西大峡谷”的西北方向朝着源头海拔1300余米的玉岩山行驶。
在高速公路出口的镇区，有一大片销售鸡血石的店铺。
宋卫星对陈天锦说想进去看看。于是陈天锦让小董把汽车停到了店铺前面的停车场里。停车场里停的汽车不多。
一行人随意走进了一家销售宝石的店铺，这家店铺门面很大，里面装修考究，柜台里各式各样的鸡血石工艺品琳琅满目。
店里客人不多，店员热情地上前招呼，“几位随便看看，有满意的可以上手，价钱好商量”。
陈天锦和刘光全一左一右陪在宋卫星身边，刘光全指点着柜台里的商品小声的一一给宋卫星做介绍。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别说这个“冻”那个“冻”的没见着，这个“地”那个“地”的也没有。
几个人又换了一家店，情况也是一样。都是外地的鸡血石，没有本地的昌化鸡血石。
上车继续往前走，车上没有外人也就没有了忌讳，刘光全直言不讳：根本就没有看到真正的昌化鸡血石。品相好一点的是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的巴林鸡血石，质地再差一点的是不知名地区的鸡血石，后面进去的那个店还有几块明显是用红油漆和染料加工的假血昌化石。刘光全牢骚满腹地哀叹：看来没戏了，昌化鸡血石已经资源枯竭了。
路越来越难走了。好在越野车的底盘高，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摇摇晃晃艰难前行，两个小时后，一行人终于到了玉岩山。
车只能开到玉岩山半山腰的一处平台，前面就没路了。从半山腰向下看，玉岩山满目疮痍。大面积的山体裸露，植被遭到严重破坏；一个个废弃的矿洞像张着黑乎乎的大嘴，坑洼泥泞的道路旁肆意倾倒着废石；矿洞里流出浑浊的废水。
山上很冷清，似乎没有大规模开采的迹象。几个捡矿人拿着铁钩子在废石堆上扒来扒去，像拾穗者在收割后的田地里拣拾剩余麦穗一样，期望能发现被人们遗漏的不曾发现的鸡血石矿石。
陈天锦看了看老师，老师对陈天锦说：“先吃点东西吧。”于是四个人从车里拿出盒装牛奶、火腿肠和面包，散坐在几块干燥的石头上开始吃午餐。
可能是搞地质行业的职业习惯，大家吃饭都很快，三口两口就把东西塞进肚子里，牛奶一灌，齐活。
看到周围没有可燃物，宋卫星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拉开衣襟，挡住山上强劲的风，点燃了烟。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陈天锦和刘光全也有样学样，抽起烟来。只有司机小董不抽烟。
宋卫星对陈天锦说，休息十五分钟，我们俩继续往山上爬一段。
陈天锦以前来过多次玉岩山，向老师解释说，现在我们呆的平台，是以前地质勘探部门的勘探钻井平台，勘探的结果是鸡血石的矿脉都在平台的下部，平台上面没有发现矿脉。所以采矿的矿洞都在平台的下面。
平台上面也没有大路了，只有当地山民爬山的羊肠小道。平台的海拔大概是900多米，上面还有将近400米的垂直高度。老师你毕竟年岁大了，就不要再向上爬了。
宋卫星没理陈天锦，转头问刘光全，平台边缘那种锯齿形叶片的阔叶乔木叫什么树？刘光全告诉宋卫星，那是青冈树，他们乡下也管这种树叫青冈栎，冬天拿来烧炭的。
抽完烟，宋卫星小心地把烟头用脚碾灭。问小董，车上有没有塑料袋。小董说有，转身就要去拿。宋卫星说现在不用，你和刘主任两个人，等一下去几个废矿洞口找一找，看看那些潮湿的地方有没有苔藓地衣，找到的话，铲下来，多铲一些，用塑料袋装好，带回去。
小董说好。刘光全却不干了。对陈天锦说：“陈总，小董要开车，很辛苦，留在这里是应该的。我比陈总和宋老师都年轻，应该让我去爬山。”
陈天锦用眼光求助老师，宋卫星说好吧，我们三个人去。
宋卫星又对陈天锦说：“北方的蒿子在你们这里叫什么？”
陈天锦说：“我们叫艾蒿。”
宋卫星问小董，你认识艾蒿吗？小董点点头表示认识。
“那好，如果在矿洞口附近看到有艾蒿，也拔几棵带回去。”
“走吧。”宋卫星对陈天锦和刘光全说。
于是一行三人沿着羊肠小道开始向玉岩山顶峰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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