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探花案二
当徐琇说出要画嫌犯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大可能。
方霖质问:“且不说有多少人看清嫌犯的脸,你就如此肯定你能画出来?若是画出来,我怎知你不是胡画的?”
“我听说许仵作出身书画世家,想必许仵作的画功应当非常了得。”林勤在一旁夸道。
徐琇知道林勤这是在缓和气氛,她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错,我从小跟爷爷学画,还未曾会写字就已会画竹。”徐琇毫不夸张地说。
但凡了解过作画的人,都知道画的基础是线,而线的极致是竹。她这番说辞有夸张的意味在,有自傲的成分在,也有对自己画技的肯定在。
徐琇并不是个持才自傲的人,只是她顶替的是许家大少爷之名,许家与大理寺卿是故交,便借着大理寺卿的人情进的大理寺。所有人都看不惯她,她必须要证明自己。
徐琇坚定道:“给我一炷香,我可以画出来。”
方霖看她目光如炬,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他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方式不认同,此刻却只能默许。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为难一个小仵作,他也做不来。
徐琇抱拳以示感谢,随后喊着见过疑凶的小厮跟她走。
她往一旁连廊走,坐在廊下。身旁有人为她举起了一盏灯笼,暖黄色的烛火映得纸张清清楚楚。
她抬头,那位举着灯的中年男子对她点头示意。
徐琇记得,这人是府里的管家,名叫秦德。她本想道谢,却被秦德的手吸引住了目光。
她问:“秦管家受伤了?”
秦德回:“白日里做活弄的,小伤。”
徐琇点点头,不再多问。
根据刚刚两个小厮所言,徐琇大致确定了疑凶的脸部轮廓——圆脸,粗眉,小眼。
可她很快发现不对劲,脸胖者大多会导致眼睛看起来较小,但粗眉却不会出现在此,这是矛盾的。
除非,那人是故意将眉毛画粗。
徐琇看着身旁围着四个小厮,便点了一个未开口的,道:“来,你说说你见到的疑凶是何模样?”
那小厮道:“那时天色半黑,我刚点起院内烛火,便见那人匆忙跑来。眼睛确实不大,但脸可不圆!”
“脸不圆?”徐琇怪道。
“是……是方的!而且很白,就跟大人您一样白。”
徐琇脸上有些尴尬,她摆摆手,唤下一个。
“大人,我是从后院挑水回来时看到的那人。他鼻头小小的,嘴唇也小小的,脸上肉多,像个未长开的少年郎。”
徐琇将尖竹笔的尾端戳着自己的下巴,这样的动作十分俏皮,但她一向冷脸,任谁也不敢随意开她玩笑。
“少年郎?”徐琇困惑,但还是提笔作画。
很快第一张脸画了出来。
有小厮道:“不太像,总感觉哪里怪。”
还有小厮道:“分明就很像!”
“但是我从未在府里见过。”
“是啊,我也未曾见过。秦管家,您在府上待的最久,您可有印象?”
众人纷纷看向一旁提灯的秦德。
只见那秦德绷着脸,神色严肃,好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徐琇觉得有些反常,试探地问:“莫非您见过此人?”
秦德一听,匆忙摇头:“未曾。”
徐琇挑了挑眉,将画搁至一旁,又画了张。
这次,她似乎有了点不同的想法。
与此同时,院内的审讯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在方霖不容置喙的气势压迫下,那两位夫人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雷厉风行的方少卿一个不高兴,送她们进大牢里待两天。
方霖坐在椅子上,斜睨着一旁哆哆嗦嗦的偏房。
他问:“你所言酉时进屋,李淮已倒地不起,他是怎么样的姿势倒地的?”
偏房林氏哽咽地答:“老爷、老爷他就是躺在地上。”
“面朝上?”
“是……是面朝上,就跟睡觉似的。”
方霖沉思不言,整个院内鸦雀无声。
这样一来,倒是徐琇那儿的声音突兀了起来。
她捂着嘴微微咳嗽了两声,示意身旁的小厮们低声些,却不曾她这番动作被方霖径直看在眼里。
或许是看在眼里了,但方霖的眼神就这么盯着,也不挪动,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在看徐琇,还是在放空沉思。
正房王氏有些着急,打破沉寂,问道:“老爷是仰面倒地,有什么问题吗?”
方霖回神,抬手摸了摸他的虎头弯刀。
他沉声道:“这说明他是坐在凳子上,被人从背后偷袭的。屋内倒下的酒杯也能说明这一点,当时李淮正在喝酒,凶手就站在他身后,趁其不备一击致命。”
王氏一惊:“那……那能站在老爷身后的,一定是老爷熟识之人!”
方霖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两位。他道:“所以夫人们的嫌疑,很难说清楚啊。”
他这冷冷的一句,好似漫不经心,却重重地将那二位的脸色砸得铁黑。
这时,徐琇迈着盈盈步伐,走入院内。
她将第一幅画像递给方霖,道:“这就是在厨房下毒之人。”
方霖接过,一看画上的人实在怪异。
虽说天下之大,长相奇特的人比比皆是,可如若是那么怪异的人,不可能小厮们见过还会模棱两可,好似不曾见过。
方霖问:“你别是随便画一幅搪塞我吧?”
徐琇轻笑:“怎会?”
方霖举着那画,问管家秦德:“府上可有这人?”
秦德低着头答:“没有。”
“没有的人,你让我上哪抓去?”方霖嘲道:“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别妨碍我破案。”
徐琇拿回那张画,又递上第二张。
她解释道:“没有的人,当然抓不到。但是,那人并非没有,而是她易容了。”
方霖看着手上的画像——是个妙龄女子。
“她不仅易容,还女扮男装。”徐琇有条不紊道。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尤其是秦德,一张脸直接煞白。
徐琇好奇地看着秦德,走向他。她问:“秦管家,画中女子你可认得?”
秦德抬着沉重的双眼看她,却一言不发。
此静彼动,围观的丫鬟有人认出画中女子,惊道:“嚯!这不是秦莲吗?”
接着又有人道:“是秦管家的女儿啊!”
“还真是她!”
“怪不得我看那人眼熟,原来是她!”
方霖背着手,严肃地问:“秦管家,这是你女儿?”
秦德立马跪下,身子还有些颤抖:“是……是草民之女,但她近日来并不在府中啊!她不可能、不可能下毒,不可能杀害老爷的!请大人明察!”
方霖却问:“你见过他女儿?”
徐琇摇摇头:“未曾。”
但她就是真真切切地将人画出来了,她知道方霖必定不会轻易相信,毕竟画像缉凶这种方式,在整个大安国就没有哪个衙门曾做过。
不过,徐琇当然不止这点本事。
她早在踏进院内前,就发现了杀害死者的凶器。
徐琇抬手比了个“请”。
她道:“诸位请随我进屋吧。”
方霖眉头微挑,有些迟疑。或许就是因为迟疑了片刻,众人没等他的意思,就已随徐琇进了屋内。
他满是不悦,总有种破案节奏被打乱的感觉。
林勤拽了拽徐琇的衣角,心虚地问:“这屋子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是最先检查过屋子的人,难免怕自己有疏漏。
徐琇安抚似的拍了拍林勤的肩膀,将人按在原地。
随后她走到案台旁,案上一对香烛仍在燃烧。离得近了,熏起的味道有些刺鼻。
她轻轻抬手,拿起其中一只。
那只手纤白细瘦,优美自然,但指尖带着薄茧,又透露出手的主人是个粗人。
“仔细看。”徐琇用另一只手拿起另外的香烛,然后将这一对香烛并在一起。
林勤盯着看了会,道:“这根比较长?”
徐琇微颔首:“对。”
林勤不解:“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最后进来的方霖,轻叹道:“方少卿不是觉得我轻易将砸死定为死因,是我疏忽懈怠吗?那就容我解释解释吧。
“首先死者身上没有出现嘴唇发紫、指甲紫青等淤血现象。其次,如果是毒发身亡后凶手再将人砸死,那么死者的血液不会是喷溅状态。”
她指了指死者躺着的那块地方,脑袋下面的地毯也是深红色的,摸上去有明显的湿润感。
在众人恍然大悟的目光中,她继续道:“凶手处理过现场,显然是对府内非常熟悉的人。而且我推断,砸人和下毒的是两个人。”
林勤问:“为什么?”
此时徐琇将烛台递给方霖,但他只是看了眼,微微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紧接着,方霖厉声道:“烛台就是凶器。来人!查所有人的手!”
林勤立马去看烛台,惊呼:“原来这烛台上竟有血迹!”
“不仅有血迹,还有两处。”徐琇解释道,“一处在底下,是砸向李淮时留下的。另一处在握手处,是凶手留下的。”
这时,方霖也找到了手上带伤的人。
他挥手喊:“把秦管家拿下!”
王氏大惊:“怎么回事?凶手是秦管家?”
不仅王氏,其余奴仆个个面带惊色,似乎怎么也无法将平日里为人忠厚老实的秦德和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秦德叹道:“这位许仵作果真聪明,是我运气不好!秦某一人做事一人担,李淮是我杀的。”
他承认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方霖手中还攥着徐琇的画像,他只浅浅愣神片刻,便举起画像道:“不管如何,她下毒是事实,或许是管家的同犯。今晚谁都别歇了,全城追捕此女!”
秦德慌张地大喊:“事情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和莲儿没有关系!”
可惜,铁面无私的方少卿只认事实。
翌日。
徐琇照常在大理寺隔壁的早餐铺吃包子,她多要了碗豆浆,正安静地喝着。
忽然,林勤从她背后冒了出来。
“许仵作!吃啥呢?”林勤用官面得不能再官面的话打招呼。
徐琇冷冷道:“包子。”
“我还能不知道是包子嘛!”林勤已经见惯了徐琇的冷脸,丝毫不介意,他继续说:“你昨晚到底是怎么知道凶器是香烛的?”
“通常人家烧香烛,都是一起点燃的。”徐琇浅浅喝了口豆浆,唇边留了一圈豆渣,“但李府那对一长一短,因为其中一只香烛熄灭了一段时间。”
“摆在案上,无风无雨的,绝不会突然熄灭一只。”
“没错,那只熄灭的香烛就是凶器。因为拿来砸了人,所以处理现场之后,香烛才被重新点燃。”
忽然,林勤的脑袋被一把弯刀砸了下。
方霖站在他身后,沉声道:“吃个早饭吃了多久?还要不要审犯人了?”
林勤本来就要脱口而出骂人的话,这一下全憋了回去。他揉着脑袋问:“大哥,人抓到了?”
方霖:“抓到了。”
林勤好死不死地问:“果真和许仵作画的一样吗?”
徐琇察觉到方霖脸上肉眼可见的尴尬,她弯起嘴角一笑:“自然是一样的吧,方少卿。”
方霖别开脸:“你的嘴。”
徐琇:“?”
方霖非常嫌弃地转身离开。
林勤捂着嘴笑道:“擦一下,有点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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