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忘忧酒肆
一阵晕眩过后，凤晓星一头栽倒在地，没了知觉。
再度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只小鬼正趴在她脸上入神的研究，而自己正躺在屋子里的软塌上，见她醒来，他龇着牙笑的天真无邪，挠了挠头将她扶起来。
“姐姐，你终于醒啦！我跟你讲，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神仙哦，可惜我现在已经死了，不然定告诉我父皇，他一定难以置信……哦，对了，你昨天昏倒在树下，我就将你拖到这里来了，你可是睡了一夜才醒过来。”
她又闭上眼试图再去回忆些什么，却再也想不起任何。那小鬼在她耳边聒噪的很，她推开他，想起师父，急忙向院子里跑去。
空落落的院子里，只有一颗桃树，春风有意无意的吹动着，撩拨了几片桃花，慢悠悠的在空中旋落至树下的石岸上，那坛酒，静静的放在石案之上。
桃花铺满院落，她闻着这满院的桃花香，有股莫名的感伤。师父不知道为何神形俱灭，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落在这片彼岸花海，丢了大部分记忆。
冥界虽然凄凉，但这里处于地狱与人间之间，景色与时令皆与人间相同。风拂过时有隐隐的阴森之气，她抬头环顾四周，见白无常挂在墙头正惆怅的看着自己。
“你这么闲的吗？不去人间索魂，挂在那里做什么？要打架进来啊！”她想起之前白无常二话不说上来要自己的命，奈何不是对手，被自己轻而易举的打飞的事情。那人始终盯着自己的脸，盯到她浑身发毛，许久他悠悠道出：“我要是能进来，定与你斗个三天三夜。”
凤晓星瞪了他一眼，不知他与这副宿体有什么恩怨，能叫他这么不自量力的替原主出头。她不想再与他纠缠，冲他挥了手，白无常依旧挂在墙头，无事发生，并没有被自己打飞。她探了探自己体内的灵力，师父的灵力在体内乱窜着，紊乱的很，以至于不能使出刚苏醒时那般的力量了。
她不再管他，日光照耀下，树荫下的那坛酒，闪着微光。凤晓星将视线移到那坛熠熠发光的酒坛上，指着它问那小鬼道：“师父可说，这是什么？”
“哦，这个呀，忘忧酒。”
“忘忧酒是什么东西？”她挑眉问他。话音刚毕，一阵风铃声被风吹的玲玲作响，那酒馆门口挂了只风铃，平时风吹不动，只要有妖进了前院，便会起凤骤响。
“姐姐，前院好像有客进来了。”小鬼还没来及的回答她，听得有客来，急匆匆的跑到了前院去。
凤晓星一头雾水的跟过去，前院里居然站了好多小妖，各式各样的、稀奇古怪的妖，其中一位玄衣男子站在那里，气宇不凡，那些小妖们与他隔了三丈远，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
一只猪妖咻的一下将脸凑到他们面前，一脸期待的问道：“听闻忘忧酒肆又重新开张了，不想竟然是真的，请问酒家，今日可待客？”他的声音嘶哑而难听，小鬼被吓得缩在她身后。她侧过头，小声问小鬼道：“什么酒肆，怎么回事？”
“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忘忧酒肆，这酒肆不是寻常的酒肆，这三界只接待妖，除了上古之神其他人都进不来。”
凤晓星方明白为何白无常挂在那里进不来，但又看了一眼小鬼问道：“那你怎么还在这里面。”
“我身上有承华帝君的一丝丝灵识，特许了我在这帮你的。”
既然如此，那就都交给他好了。她抓着小鬼的衣领将他拎到那群小妖跟前，嫌弃的避开那只猪妖的脸。“诺，你们有什么事，都找他好了。”她又转过头来对小鬼说道：“以后，就唤你小……小二吧，既然都死过一次了，那就抛了前尘吧。”
她扫视了一眼院中的大小妖怪，仿佛看到那个玄衣男子身形微微一怔，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盯得她浑身发毛。她转身要走，却被一人上来强握住她的手，搭在她的灵脉上。
凤晓星气恼甩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怒道：“你这狐狸好生无礼！”
“你叫我，狐狸？”那人见她这么喊他，眉间一挑，诧异的看着她。
挑事吗？她可不惧。凤晓星使了不小的力气一掌劈在洛尘玄身上，可他纹丝未动。虽然她使不出全部的灵力，但半成还是勉强可以拼出来的，那人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一手反抓住她的手，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笑着问她道：“敢问姑娘名讳？”
她尴尬的抽出，赔了个笑脸。眼下并不知道这狐狸什么来历，自己的记忆又没有全部恢复，那她原本的名字还是不要报出来的好，想了想，随意扯了一个名字：“小女子尤尤，一介小花妖，方才是有眼不识泰山，客官莫要上心。”她拱着手，将头从旁边伸出来，偷看他是什么反应。那人闻言再未言语，只是浅浅笑着。
今日的仇，她记下了。待有一日完全承袭了师父的灵力，定痛凑他一顿出气。
她回过头没好气的使唤小鬼：“小二！待客！”那小鬼脾气大得很，气的剁了跺脚！凤晓星瞪了他一眼，他怯怯的躲在她身后，久久不肯动身。
“这酒肆咱能不管吗？”凤晓星低声问他，他摇了摇头道：“不可。承华帝君说这是你师娘的遗愿，既然你犯了那样的错，这件事便由你完成吧。”
遗愿？凤晓星怔了怔，一时无法接受师娘殒灭的事情。“师娘她？殒灭了？为何？”
小鬼依旧摇头，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师娘的事，承华帝君没有说。他说你要是想知道真相，就好好经营酒肆。每赋予妖一坛忘忧酒，便会有一张酿酒良方，其中会有忆尘酒配方，你到时可以用它恢复记忆，找出真相。”
凤晓星恍了恍神，并未听清楚小鬼后面说了什么，只沉浸在师娘的遗愿中，神色黯然的回头看了一眼满院的妖，同他们招了招手道：“都随我来吧。”
小鬼一边颤颤巍巍的跟进来，一边拿出承华帝君留下的册子翻起来。
那些妖已自觉落座，小鬼垂着头往后院去搬了不少酒过来，踮着脚尖搬放到酒柜上，拆封一坛，嗅了嗅一一倒给那些妖。
酒馆的每一处，都飘散着浓郁的酒香。这酒香倒与仙界、凡间的酒不同，闻着清甜，但喝着却烈，几杯下肚，一些不甚酒力的妖便醉倒了。
须臾，一些妖喝的尽兴了，便会扔几枚灵石到桌上，他们起身往那只狐妖的桌子走去，俯身行李别过，踏出了酒肆。凤晓星由此发觉，这狐妖不像是等闲之辈。
虽有不少妖离开，但院子里闻讯而来的酒客，络绎不绝。
凤晓星懒得去接待来的酒客，她在酒肆里踱着步，仔细打量这酒肆布置。
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精心放置的。酒馆的右边，有一个被檀木单独隔出来的小隔间，里面摆了一檀木的小书案，除了笔墨，还摞着几摞人间的话本子，好像这隔间是专门给她留的。她坐下拿起一本话本子不经意的翻起来。
隐约觉得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她用余光扫了一眼，那狐妖坐在角落中，静静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也懒得管他，只要他不生事便好。
不多久，她觉得有些疲乏，便起身从酒柜里挑了一坛安神酒，椅在隔间里的桌案上，一边吃酒一边看着小妖们进进出出，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隐约觉得嘴角凉飕飕的有一片湿/意，接着她感觉一根温润的手指抚过她嘴角，那片湿/意便消失了。她被惊醒，猛的坐起来，看到那个为自己擦去哈喇子的人，正是先前那只狐妖。
她咬了咬牙，这狐妖属实烦人，但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突然一只猫跳到书案上来，挡在他们之间，它端坐在她面前，尾巴懒懒的一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她。
这是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猫，她将它抱下来扔到一边，“去去去，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它并不走开，反而踱步到她脚下，优雅的再次坐好，悠悠道出：“我可否讨一杯忘忧酒。”
原来是一只尚未修为人形的小猫妖，它的灵力只能说话不能化形。凤晓星喊了一声小鬼，小鬼忙跑过来，听她问道：“它要忘忧酒，你去后院给它倒一杯。”说完，她又翻起桌上的话本子。
“姐姐，忘忧酒需得是相换的，不能随意倒给它。”小鬼提醒她道。
“相换？”
“对，忘忧酒需征得忘忧仙官的同意，只需一杯，便可与壶中忘忧仙官换一项心愿。由此获得一个酿酒配方，用配方酿出的酒有神奇的功效。每次相换，你都得知道妖为何而换，耐心聆听他们的故事。而且忘忧酒只有酒肆主人才可以倒出来，他人是动不了的。”小鬼耐心的同她解释着，一面弯身抱起那只猫，摸了它几下问道：“不知这只小猫，要和忘忧仙官换什么？”
这倒有趣，她只以为这是一间寻常的小酒肆，没想到会有这么神奇的酒。她站起身接过那只猫来到后院，小黑猫从她怀里跳下，往忘忧酒旁边一卧。
“你要同忘忧仙官交换什么？”凤晓星问它，她更好奇，这位忘忧仙官是何许人也。
“换一双眼睛。”它回道，随后将一只爪子伸出来递给凤晓星，她便蹲下来不明所以但握住它但爪子，通过它的灵力，瞬间来到了另一片空间。
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地上厚厚的积了一层，在一处墙禺中，一只小猫妖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它腿上被一只蛇妖咬伤的伤口冻得发紫，它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毒素侵蚀着身体，已经没有灵力再化为人形，眼看着，就要绝了气息。
看起来是这猫的回忆。
有人类从雪上行过，发出吱吱的声响。它没有力气再去抬头看，身体的痛让它不停的□□着。
“娘亲，你听到了吗？就在那个角落里，有一只小猫哭了一整晚。”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它耳中。
随后，一股温暖的双手将它捧起来，它被裹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可以感觉出是一个人类小孩。
“娘亲，救救它好吗？它的声音好痛苦，一定是痛极了。”
孩童将它抱起来，抱回她的房中，她命人给它寻来各种各样的草药来敷在它患处。可它早已毒入肺腑，无法救治。
她稚嫩的小手在它头上不停的抚摸，像儿时母亲舔舐自己的毛发一样。
于是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它又燃起了希望，灵力一点一点恢复，它将毒素逼至一条尾巴中，只要死这一次，再活过来就好了，一切都好了。
终于在一日的午后，它绝了气息。闭上眼时，她稚嫩的声音依旧响在耳畔：“猫猫不痛，猫猫不痛，睡一觉就好了，像我一样睡着了，梦里就不痛了”
整整过了三日，黑猫才复活过来。它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放在她枕侧，她正侧着头，听着旁边的一响一动。听着它醒来，她欣喜的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将它搂在怀中抚摸。
“猫猫，我就知道，你只是睡着了，我和娘亲说你只是睡着了，他们偏偏不信，现在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后来它从仆人口中得知，这三日，家中仆人要将它扔掉时，她同他们大哭大闹了一场，日日将它放在枕边不肯离开。
“小猫，以后你都在这里好不好，我平日实在是寂寥，有你陪着我，我就不怕了。嗯是该给你起个名字的，让我来好好想一想就叫小雪好不好？遇见你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自它来到这世间，还未曾有人替他起过名讳。只是小雪这个名字，对它一只黑猫而言，会不会太草率了些。它仔细看她同它说话时，双眼无神始终看着一个地方，它才终于发觉，她的眼睛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正因为她看不到，所以听觉比常人灵敏些，那天才得以听到自己的□□，救了自己。
那就暂且接受这个名字吧。
它用头在她怀中蹭了蹭，喵喵的叫了几声，是给她的回应。
随着时间的逝去，小主人一天天的长大，是该到了出嫁的年纪，可因她天生的眼疾，每每有媒婆来，听闻她眼疾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有一日，书童向她读完课本，她呆呆的坐在闺房中望着天空出神，喃喃着：“携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会和怎样的人携手呢？怎样的人愿意与我携手呢？应该不会有那样的人了吧”
小雪将爪子从凤晓星手中拿开，她便从它的回忆中出来了。它看着凤晓星，又重复了一遍：“换一双眼睛，用我的一条命。”
“可这是你的一条命，不如你多给我一些灵石，我帮你去人间为她复明。”凤晓星脑瓜一转，觉得想到了绝妙的办法，可是她说口的话后半部分，都被莫名的转换成一堆叽里呱啦的语言，而且脚步被固定在原地动不了。
那猫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她。
一旁的忘忧酒中忽然悠悠的飘出一个金色的小字：任何人不得干预妖与我的交易，除非他自己放弃。
看来这是忘忧仙官的警示，原来他不过一道神识附在酒中，并无肉身。方才她的一堆叽里呱啦，都是他搞的鬼
她只好倒了一盏忘忧酒给它。它埋下头来，舔舐干净后，小雪静静的坐在一旁等待着，凤晓星陪它坐在这里，她依稀记得自己涅槃被业火焚烧的痛，想必它生死之间走一遭，也是痛极了的。
不多时，一道灵光从忘忧酒坛中降至小雪身上，它痛得炸毛而起，嘶叫一声，全身蜷缩着抽/搐了一会儿后，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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