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五章画扇
离开挑旗楼,慕远不敢再多耽搁,急急的回了林府,路上按照徐姐说的,去了趟花店。
出了豹子的事,林江浦自会对他多加提防,他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外出。
豹子身上的功夫好,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他能看得出,林江浦则更能看得出。
在上狮子山四道卡之前,不能再有闪失,不能再引起林江浦和众人对他的一丝疑虑!
所以近期他准备什么也不做,只坐等他的“小信鸽”飞回来。
他的小信鸽是他从西院“放飞”的,放飞到了狮子山,因为那里,有他的希望!
小信鸽,是一枚小小的书签而已。
书签虽小,却不普通,有大妙用!
那是他仿着多年前赢儿做的“月下人家”。
是的,他唯一的希望就在狮子山!赢儿失去消息已是七个多月了,如果她还活着会在哪里?!是甄城的一句牢骚提醒了他,甄城说过,和未婚妻已经大半年未见过一面!
高敏在狮子山四道卡。
那么,赢儿会不会也在?
人说狮子山已是人间地狱,但他只有这么一丁点的希望。
狮子山,四道卡,他是一定要去探一探的。
他已经计划好了,趁着明儿的端午放假,不会引起大家太多的注意,他要去榕树街,议定此事。
徐姐见慕远抱着两盆扶桑满头大汗的回来,笑道:“不错不错,长的还挺好的。”忙招呼阿玲几个来帮忙。
慕远道:“还有一棵富贵树和两盆水莲,店里的人说,要保养两天,初七再给咱送过来。”
……
花店送来的富贵树保养后果然气派,叶子挺括肥厚腊绿,可见这南方的气候水土确实是滋养天成!
花店的人把花树送到林府后便回去了,徐姐和阿玲几个丫头埋头费力的往楼上挪着,一边道:“甄城在就好了!”
慕远在小屋里听见动静,忙跑出来搭手。
徐姐见他道:“没想竟然这么沉的!这是准备放进团长屋的,他的书房太素!”
慕远几个遂一起把花树搬上二楼。
这是他来林府这一个月来第二次进入林江浦的房间,上回并没有仔细看看,这次趁着主人不在,慕远才借机停下细观一番。
二楼东侧三间是文宇的,西面三间林江浦使用,三间屋子打通了,宽敞而且彩光很好。
只是林江浦的书房确实像徐姐说的,太素。
屋里墙上唯一的装饰,应该也不算作装饰,是一柄军用佩刀,黑棕刀鞘古板且不漂亮,有李玉嫦随身的虎皮纹刀两个的长度。
他在香梧苑的书房里也装饰了许多刀剑,或者是精致华丽的,或者是有些来历由头的,不过是某某用过或某某打造之类的,他不在意常年也不会去动一下,只是姨娘吩咐过,必须严格依着术士的话,哪个方向挂什么,哪个地方摆什么,还有摆放的朝向…用来镇除宅内污秽邪气。
林江浦的书案上也只规规矩矩的放了一副曜石的笔架,连同一方墨砚,竟都一味暗色,看上去也应是寻常使用的东西,与自己的书房截然不同。
每至一年三节,外祖母和舅父便遣人从大冶浔阳等地搜寻各种吃的用的玩的东西给他,特别是文房四宝,诸如翡翠笔架玳瑁笔架沉香笔架,端砚、歙砚和各种泥砚,林林总总花花绿绿,其实平日都并不大用,也根本用不过来,摆在库房里倒劳累涓儿她们整理打扫。便是书案,香梧苑那张几乎是一张床的大小,檀木重彩雕花巧夺天工,更不用说喜阅斋的了。
看着林江浦俭朴的书房,慕远不禁心道,自己的用度的确是太过靡费奢华。
林江浦是学生出身,靠墙一排书柜书架,内中书籍整整齐齐,这里是张登坪负责,看来也着实是个细心人。
慕远爱书,便不由的忘情浏览起来,大多数是他读过的,却也不乏不同的善本和一些收集的信扎之类,边上也有一些卷轴画作,这些东西自然是主人在意珍贵的,慕远自不敢触碰。
林江浦不知何时从内间出来,他见慕远看的专注,便没有吱声,就在边上静静的看着。只听慕远喃喃自语道:“难得难得。”
林江浦道:“确实难得。”
慕远不防备唬了一跳,往四下看,才发现阿玲几个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便道:“一起搬着花树进来的,不想就看住了。”
林江浦道:“没关系,随便看,里面是我的卧室,要不要参观参观?”
慕远想是自己失礼,忙要退出。
林江浦却道:“你很懂古籍啊。”
赵慕贤如痴的爱慕收集些古书和信扎,甚至是拓本,也酷爱古字画赏鉴,这方面大哥定然称得上大师,而且极舍得花钱的,家里珍藏的不乏一些真本独本,或是难能可贵或是价值连城,有的甚至连慕远也不许轻易触碰,不仅如此,家里还做这方面的生意,所以古籍字画慕远自然懂些,而且,应该能算得上很懂一些。
慕远道:“京城里的商人沿街串巷兜售古籍旧书,收购老物件,是很常见的。团长您这里的,应该是有几本价格不菲的真本吧?”
林江浦道:“确实有几本很好的,是我的老师留给我的,我们当兵拿饷,都没有太多的钱砸在这上面。”
慕远疑道:“您的老师?”
林江浦怅然道:“是我在军校的副校长,陆中霖陆先生。”
慕远自然已猜测到了,陆叔父极其爱古籍,以前每每和大哥凑到一起,两人兴高采烈谈论最多的便是这个,在这方面,他们真可谓志同道合。
当然,陆家不算很富有,想必收藏之丰是比不了赵家的。
而那些大哥不许慕远触碰的东西,陆叔父是可以随意玩味的。
还有宁先生,他也喜欢一起凑趣。
林江浦道:“当初陆先生离开军校调任驻守内江,那时我和甄城就在他的手下,算来我们跟了他十几年,他见我喜欢这些,所以升迁重庆前,他特意选了一些送给我。”
慕远低声道:“我听说陆长官以前就住在西院,还听说去年他遭遇了不测。”
林江浦目光中现出一丝杀气:“太平本是将军定,没有战死沙场,却遭土匪暗杀。”
慕远压抑着胸中的不平,极力和缓道:“一定是土匪吗,或者另有其人。”
他看了林江浦一眼。
而林江浦目光中却有一丝躲闪!
这躲闪意味着什么?
慕远道:“甄大哥说,陆将军的女儿…也是在去年不幸离世了。”
林江浦叹气:“她染上了赤斑症,病故了。”
慕远道:“这个病死了不少人。”
林江浦道:“已经接近三万,一个正规军!”
慕远道:“不是隔离治疗吗?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林江浦道:“去年九月开始并没有要求隔离。这个病最初症状很轻,不过是脾胃失和不思饮食。谁知后来陆赢突然高烧,我们不敢耽搁先送了县医院又转到市医院,再后来疫情大规模爆发就开始隔离集中收治到狮子山。”
慕远道:“既然是集中隔离,医院会不会搞错了?”
林江浦道:“怎么会错!陆帅的女儿谁敢掉以轻心。刚开始在县医院是徐医生收治的,转到狮子山,又是张登坪亲自出面让高敏加以关照。高敏是甄城的未婚妻,工作严谨一丝不苟是出了名的。只是我们开始没想到疫情会这么厉害,不到两个月,死了三个人。”
慕远声音颤抖:“还有一个是阿美的姐姐。”
林江浦自不在意,只道:“是吧。”
慕远极力控制:“甄大哥说,是团长亲自送…陆赢的…骨灰…去泸州的。”
林江浦道:“这也是多亏了高敏才能收集到她们的骨灰。要是现在根本就不可能,都是集中焚化。”
慕远不禁目中有泪:“将军为国鞠躬尽瘁,身后却如此凄凉。”
林江浦肃然道:“吾辈自会继承老师遗志,铲除匪患,死而后已。”
慕远冷笑道:“团长真的坚信,是黒道的人杀害了陆将军?”
他冷目看着林江浦。
林江浦紧蹙着双眉,额头上竟然有汗!
慕远道:“如果不是李拜天呢?又会是谁!”
慕远说话咄咄逼人,一改往日恭谦!
慕远继续道:“陆将军是被土匪惯用的投掷式炸弹炸死,又偏偏死在内江地界!可李拜天从来谨慎,只怕他有一百个法子洗脱自己,又怎么会这样明目张胆引火烧身!若说为警醒江湖震慑世人,绝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万一真凶不是李拜天,团长说会是谁干的?”
林江浦道:“我不凭空臆断,我只看证据。”
他的语气,分明的无力。
慕远少有的大声道:“真相可以是证据,那假相呢?或者团长心里早就所怀疑了!”
二人互望着,慕远逼问:“对吗?”
林江浦惊疑的看着他,恍惚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这赵慕远是在发难自己吗?因为陆中霖案发难质问自己?他有什么资格?!
林江浦又有了那天的感觉,就在碗盖山下的射击场,自己二百米靶三发三中时,慕远的那种寒气逼人的眼神,那种能穿透人心扉的眼神,那种洞悉一切的傲然的眼神。
令他不寒而栗的那种感觉!
林江浦喃喃道:“你…你到底是谁?”
慕远缓缓答道:“我是陆帅的仰慕者!”
林江浦缓了缓神,疑道:“是李拜天!他知道我在调查他,所以让你来说服我的?”
慕远语气豪横:“他不会,也不配!”
林江浦又问:“那是,因为李玉嫦?”
慕远摇头未言。
林江浦道:“你们是朋友。”
慕远怒道:“若伤天害理,朋友怎样!至亲又怎样!或者团长大人,会因私而忘公!”
林江浦眼神更为凌乱,更为躲闪!
慕远嘴角分明现出一个苦笑,他不愿再多说一句话,默默转身离开。
“我知道!”身后的林江浦高声道:“我知道那天来找你的人是豹子!”
慕远停下来,转身仍无言看着他。
林江浦继续追问道:“或者你是商道的?我知道,你去挑旗楼找过他!他是晁天啸手下最厉害的杀手!”
慕远并不意外,林江浦当然会去调查豹子的身份,也多半会派人跟踪他。
他冷冷的看着林江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这些,都不重要。”
说罢,推门而去。
慕远有些自责,每每遇到陆家父女的事,他情绪把控总会有失误!
一楼门口的石桌前,甄城正独自美滋滋的摆弄着一个崭新的皮夹,见慕远疾步出来,笑着叫他:“慕远,给你开开眼,过来看看漂不漂亮!”
慕远心情杂乱,胡乱应道:“漂亮!”
却仍未停下步子。
甄城起来一把拉住他,笑道:“不是皮夹子,说的是这个啊!”
一边变戏法儿似的,从皮夹子里捏出了一张小照,举到慕远眼前。
慕远只得接过一看,是一个飒爽英姿女子军官的小像,不经意看到背面的几个字,慕远彻底呆住了!他的心滴血般的疼起来!
“实误惠存…敏赠”,后面是一串日期,慕远根本没有看清是哪年哪月,只觉头上“嗡”的一声!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五雷轰顶,但他真真的感到了天旋地转!
甄城见他呆呆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实误就是我啊,我就是甄实误。”
慕远仍口不能言!面无表情!
甄城道:“我说的没错吧,你嫂子漂亮吧!”
慕远突然像烫了手一样,猛然把照片松开,甄城手疾眼快一把接着,“你!”他刚要责怪却见慕远早已惨白了脸,忙问:“你怎么了这是?”
慕远无语,默默扭身,急急走出大门!
甄城高声喊着:“你去哪儿啊!怎么了?!”
话音未落,又见林江浦慌慌张张的从楼中快步出来,指着慕远的背影问他:“他怎么了?他要去哪儿?”
甄城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道:“我也不知道啊!看了高敏的照片,这整个人就呆了!”
再端详了一下照片道:“是惊艳了吗?!”
……
慕远自听到甄城在身后喊他,但他的步子是机械的,身子是飘浮的,似乎已然不受他的控制!
是啊,去哪儿?
去哪儿啊!
他只有模糊的意识,他要去榕树街!
他要去找秦二,去找克定!
他要回家!他要回家了!
他不要再留在这!
不要再在这个伤心的小城!
他眼前的路是模糊的,但眼前浮现的那行小字却无比清晰“实误惠存…敏赠”。
笔迹甄别和模仿是慕远的长项,仅凭这六个字,慕远断定,这和赢儿的死亡证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张死亡证明慕远自也清晰的记得,署名正是“高敏”!
高敏是一个一丝不苟的正直的人,作为军人作为医者,如果她署名的那张死亡证明不是伪造的,那么赢儿…慕远不敢再往下想!
慕远一路失魂落魄,拼力挨到了榕树街街角的小院门口,刚一拍门,克定那个机灵的手下立时闪身出来。
看见他,慕远忽然觉得没着没落的心里有了一丝依靠,继而脚下一松身子几乎摔倒。
小伙子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并不声张,连搀带架的把慕远扶进了屋里坐下。
克定和秦二都在,二人也立时觉出了异样!
“爷!你怎么了?”秦二急道。
“是不是那个病?”克定也急的没了主意。
慕远摇头道:“没事,歇歇就好。”
慕远的心神是散的,正一点点的元神归窍。
“一定出事了!”克定道。
“到底怎么了?”秦二问。
他们没见过慕远这样黯然神伤的样子。
慕远看着他俩道:“克定,秦二,我…我想回家了。”
秦二喜道:“那咱就回家啊,正好早点回家少挨点骂!去他的徐北阶!去他的狮子山四道卡!咱们回家!”
克定端过一杯温水道:“爷你慢慢说,倒是怎么着了?”
慕远无力道:“赢儿…真的病死了。”
他本不敢说,他似乎觉得,一旦说出来,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事情已经发生,说与不说,改变不了什么!
克定和秦二只见他张口,却没听清一个字!
他用力重复一遍:“赢儿…赤癍症病故了。”
在他二人面前慕远是无需掩饰的,眼泪终于无声的流下来了。
噩耗最终被证实了!
他几个月的担心和疑惑,努力和谋划,竟然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克定秦二只能叹息无语。
人的愁苦一旦得到宣泄,理智会慢慢回复。
过了半晌,克定问道:“得了赤斑症需要隔离治疗,亲戚朋友都见不着病人的面儿,有没有可能搞错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
慕远摇头道:“接诊大夫是陆叔父部下的未婚妻,我看到过赢儿的死亡证明,她签署的,笔迹不是伪造的。”
克定道:“此人可信?”
慕远点点头:“我要去泸州祭拜他们父女。”
秦二问道:“陆老爷是怎么死的?”
慕远道:“陆叔父确系被暗杀,但不是被土匪炸死的,而是被远程狙射枪杀而死。那个徐北阶,是个狙击手对吗?”
克定道:“对,爷怎么知道?”
慕远道:“我猜到的,李玉嫦说过,李拜天为了培养徐北阶,不惜大量的枪炮弹药。”
克定点头道:“可他后来因为四兽图,背叛了李拜天。”
慕远问:“什么四兽图?”
克定道:“传言是一份土匪头子的藏宝图!”
秦二道:“土匪头子?李拜天的藏宝图?”
克定道:“不是,是个比李拜天还老的土匪头子,年头太久打听不到真切消息。听说为了那张藏宝图,徐北阶差点让李拜天给宰了!”
慕远道:“他投靠了谁!才保他免除一死?”
克定道:“这徐北阶狡猾的很!他明里投靠了晁天啸,实则是搭上了当地驻军!”
慕远道:“重庆军还是内江军?”
克定道:“摸不清,他挺神秘的,没人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慕远道:“都不要紧了,现今重庆驻军长官是祝怀庆,内江驻军长官是林江浦,他们本来就是甥舅关系!”
二人眼睛瞪的老大!
克定道:“可也有人说他明里背叛了李拜天,实则是一出苦肉计!不管怎么着,林府你是不能回去了!我听说,金娜就是让林江浦亲手杀的,而且一尸两命。虽然封锁消息没定案,但是多半靠谱!”
慕远平静的看着克定。
克定道:“这个你也知道?”
慕远点了点头。
秦二急道:“爷,林江浦够狠!要是知道你查他们,那非出人命不可。”
克定道:“我的爷,咱是百姓,人家是军队,咱斗不过啊。不如回去让大爷拿个主意。”
慕远点头道:“我就说要告诉你们,准备一下好,咱们过两日经泸州转道回家。”
二人道:“好好,明儿就走才好。”
慕远对秦二道:“这院子就送给阿美,她姐姐阿菊是因为照顾赢儿才死的。”
克定道:“这我去办,然后咱们一起回京。”
慕远道:“不必。路上又没什么危险,还是秦二和我两个人走。”
秦二点头。
慕远道:“走前我还要去看看肖立,手上还有两件事,如果愿意,我想带他离开内江。”
秦二道:“我跟爷一起去吧。”
慕远道:“不必,我既然决定回家,就不会再以身涉险。只待平安到家,把这边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大哥。”
克定嘱咐道:“爷,一定别再出什么事啊。”
……
午后的畅春园已然开始热闹起来,春馆与其他生意家情况不同,所谓狗伏猫睡鸟鸣歇,头晌午院中是一片静寂,仿佛这春馆的一日是要到这晌午方才开始。
一夜的云雨缠绵自然人人倦怠,哪个肯晨起梳妆?而到这时,那些有身价的姑娘们便已扯起了嗓子要温水润喉,要清水洁面,小丫头们被支使得昏头转向,才伺候着梳了妆,又跑前跑后的预备各色点心,再就是翻箱倒柜的寻一条裙子找一双花鞋搜一只碧玉簪,有的干脆飞奔跑着去了胭脂铺子裁缝铺子水果铺子鲜花铺子酒水铺子……
恩客老爷们和跟班随从也开始纷纷出入,有高调走大门的,也有谨慎走后门的,走的客人不嫌晚,来的客人也不嫌早。
慕远的车停在畅春园街角,他趁便从小门混进去,确定没人发现他竟自进了一层的杂物间。
肖立还四躺八叉的睡在床上,果皮核屑杯盘乱七八糟,慕远并不叫他,自顾轻轻拿放收敛整理着。
一时,肖立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着他贱贱笑道:“哥倒像是个贤惠的小媳妇。”
慕远无心说笑,只道:“你起来,穿好衣服,我有话和你说。”
肖立打了个哈欠道:“哥既然来,干嘛刚才还打发人送字条呢?”
慕远一惊问道:“什么字条?”
肖立懒懒道:“桌上有没有?哥仔细找找。”
一面披衣起来摇摆着去梳洗,再回屋坐在镜子前,顾影自怜:“哎,这张脸啊,省下了多少水粉钱。”
慕远一边翻看被褥枕下一边问:“谁送来的字条?”
肖立笑着拿腔拿调道:“林团长府的赵少爷派人送来的,说是邀奴家待月西厢下。”
慕远打断他:“你没见着来的人?”
肖立道:“睡得正香呢,那人在门外提了哥一句,撂下字条就走了。”
慕远问:“男人还是女人?”
肖立笑道:“真没在意,可能和我一样,雌雄合体,阴阳归一。”
他总是没个正形儿,慕远拿他也没办法。
只得道:“我预备这几天就要北上回京了,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
肖立三句话不离本行的媚笑道:“哥,你要包养我啊?”
慕远道:“你是男人,一天天的大了,不能总住在这里。”
肖立道:“谁说男人不能住妓院的!畅春园里男人多着呢!”
慕远道:“男扮女装的有几个?”
肖立噗嗤乐了,不言声。
慕远道:“你只说,和不和我走?”
肖立道:“到哥家,我能干什么呀?”
慕远道:“干什么随你,读书上学,爱做什么都行。你脑子灵,读书肯定很好。”
肖立笑道:“这不赖,将来我也像哥似的,做个教书先生!”
谁也说要做先生来的?慕远的心痛了一下。
肖立道:“哥,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到了还是不找了?”
慕远轻轻道:“不找了,家里催的紧。”
他不想在肖立面前露出过多的悲伤,他年龄太小,而且他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事。
“哎呀,找到了!”肖立终于在踢出老远的一只绣鞋里,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
慕远念道:“明晚二更至江门仓码头一见,奉还旧物过时不候。”
肖立听了道:“嘿呀!这是个高人!从来都是人在明处爷在暗处,这回他倒摸清了我!”
慕远将字条给他,问道:“你可认得出是谁的笔迹?”
肖立一笑道:“我哪有那本事!五岁上我娘教的几个字傍身一辈子了。”
慕远道:“那你看有什么奇怪的?”
肖立点头故作思索道:“我就奇怪…这字怎么写的这么好。”
慕远自道:“这字条是个男子所写。”
肖立道:“这倒是,有几个女人会写字的。”
慕远继续道:“力道轻柔,字迹整齐,用纸考究而熏了柔香,又是仿着女子笔迹写的,出自左手,而此人并非左利手,只为了掩人耳目,年纪多半在三十五至五十五岁左右,中偏高的个子,习武而且有丹青功底。”
肖立道:“会不会是老家伙?”
慕远摇头道:“不是,我看过他的笔迹,年龄上也应该不对。”
常笑堂中,挂着几幅李拜天的字。
“但肯定是我们的一位故人!”慕远道。
他心里默默锁定了魏明学和周静三,甚至晁天啸!
肖立笑道:“想起来了,还真有一位故人在等着我呢。”
慕远自知他说的是鲍国,只道:“那你先去,我在这里等你,回头咱俩再合计合计。”
肖立道:“今日不急着回林府的吗?”
慕远黯然道:“我,不想再去那……”
肖立拍了他一下,笑道:“好啊!那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慕远道:“别穿女装吧?”
肖立不屑道:“他要是看不惯,正好!”
……
肖立走后,慕远边等他边盘算。
已然和克定两个说过做回京的打算,便是即刻启程,也比当初姨娘准许的日子晚了二十几天,索性就帮着肖立拿到东西再走,了他心愿自己也能踏心。毕竟那是金石鐏,肖立自己恐怕应付不来!
如无其他,应在十日后动身,算上路途,整整晚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回到京城的日子要怎样过,慕远不知道,他的生活里,只怕再也没有了希望和欢笑了吧。
他摸着肖立屋里的一尾琴,拨了两个低而长的音,心绪更觉烦乱。
赢儿不喜欢这种弦乐器,她平素喜欢钢琴。
不想,他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抓着手上所有的风筝线,齐齐剪断!
自顾这样坐着,天已渐渐的黑了下来,慕远想着去找些水来喝。
他上次在这里住了三两天,识得灶房位置,便取了一只小茶盅,出了杂物间。
还不到灶房,只听有女子悠悠叫了一声:“赵少爷吗?您来一下。”
慕远一惊,竟是对面霞姐的厢房!
厢房门半掩着,窗子向外开了一扇。
慕远见秋霞叫他,只得应着进来行礼问好。
这可是他第一次进陌生女人房间,而且还是春馆之中,心中不免犹疑。
霞姐笑道:“近前来吧,还能吃了你不成!”
风尘女子未必个个龌龊,慕远心道。
慕远看时,屋子并不大,摆设陈列也没什么奇异,并没像肖立说的供着赵公明,只是案子上供了个送子观世音,虽不是初一十五,却摆了供还焚了香。
慕远道:“姐姐竟然这样虔诚。”
香只是普通熏香,并没有机关。
秋霞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温的酒并几碟子果品小菜。见慕远垂手立着,笑道:“头回进女人房间?阿立出去了?”
慕远笑着点头,见她今日并不像往日一般有浓厚的香气和脂粉,终于看出来她也就是孙妈胡婶的年纪。
秋霞继续笑道:“敢不敢上我的床?”
慕远见她说话磊落,便索性盘腿坐到她的对面道:“姐姐是有话要问我吧。”
秋霞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慕远道:“前儿就见姐姐似乎是要问什么,后来有事给岔开了。”
秋霞道:“可说,那日没摸上工夫,你就急急走了。”
慕远道:“在团长府当差,所以紧着回去,姐姐要问什么事?”
秋霞啜了口酒,说道:“你是京城来的,想和你打听个人。”
慕远帮她斟满,秋霞让他自已也斟了。
继续道:“你是京城人,可知道皇城根儿有个姓赵的大户人家?”
慕远一惊,心道:莫非遇上了故人?!
皇城根附近的赵家?
说的莫不就是我家,灯市口便在皇城根儿,他平日不得出门,倒不知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姓赵的大户,只得道:“赵是常姓,不知道姐姐问的是哪家。”
霞婶道:“他家不一般!祖上做大官的!家里好几个儿子!生意也做的大,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慕远心里一惊,心道:祖上做官倒像,但不知我家算不算数一数二?嘴上探道:“姐姐要打听赵家什么人?说来听听。”
霞婶低眉,脸上掠过一丝轻笑,慕远静静的看去,她的神色中似有一丝哀愁,又似一丝不屑,一丝尴尬甚至一丝不忿,且又有分明的有一个“情”字。
难不成是三哥放浪轻狂辜负了少年相识?
按照年龄来说,家中与她有瓜葛的,怕也只有三哥!
他不禁有些担心!
只听霞婶道:“赵家的四少爷。”
慕远嘘了一口气,“哦,是四少爷。”
霞婶声音不高,倒有些意外而欣喜:“你竟知道他吗?”
不等回答,她已忍不住的问道:“我…就是想知道,他…后来娶了哪家的小姐?”
慕远被她问懵了,看得出她非常好奇,可她为什么这样关心四哥“后来娶了”谁呢?
慕远疑惑,只得道:“我听说过一位赵家四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姐姐问的那位,他是叫什么名字呢?”
秋霞悻悻道:“只知是四少爷,哪又知道爷们儿的名字呢。他平时最爱听戏听曲儿的。”
慕远心想多半是四哥了,本不想明言,但一则秋霞算得上是肖立的恩人,不该瞒她,再者,自己日前遇险,人家伸手援助,总是欠着一份人情,虽不解她为何发问,也便笑答道:“四少爷娶了一位唱戏的坤伶……”
谁知这话一出口不及说完,对面霞婶已纵声笑起来:“哎呀哎呀!你又哄我!”
一面倒乐的几乎流泪,边用绢帕子拭边摆手道:“他们那样的大户人家,怎会由性让他娶个唱戏的!你这么说,是逗我开心的吧!”
慕远越发摸不着头脑,只道:“姐姐说的赵四爷多大年龄?”
秋霞看着慕远,目光已有些迷离,只用手一指他笑道:“可不就是你这么个年纪模样。”
慕远怔住,看来就是四哥慕逸。
但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缘故?
便傻傻的看着霞姐。
他也实在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竟引得她这样的笑,难不成已经醉了?
还是那句话,醉酒时笑和哭是有些相似的!
秋霞噗的又乐了:“二十年前,我们相识时,他可不就是你这个年纪!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到后面,已经拖起了长音儿,悲悲的曲调。
慕远一听恍然,忙道:“那便错了,我说的那位赵四爷,真真是现在不足二十岁的,娶了香月班的旦角。”
秋霞奇道:“真的吗?真的有大户人家的少爷肯娶戏子做正室的?现在这么跃性的吗?”
说着,她猛週了一杯酒道:“我们那会可办不到啊!做正室想都不敢去想!想做个服侍的丫头都难!大户人家有钱有势规矩多,侯门一入深似海啊!若我的孩子活着,我还能拼着死挣一挣,可是孩子没了,人家更不会要我!”
她的语调越发委屈。
看来这是个伤心的故事。
与自家无关,慕远提着的心虽放下了,但见她悲苦,只能劝道:“姐姐别伤心了,生小孩本就是过鬼门关,母子都是一样。当年慕远侥幸活下来,也是娘亲搭上了性命……”
秋霞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大户人家那叫母凭子贵,从一怀上就处处加着小心;别说夫人奶奶们了,就算是体面些的下人,还不是请大夫住医院的。唯独我的儿,无名无份,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还不如阴沟里的老鼠金贵!”便断断续续哭起来,“说是保胎一包草药就把孩子的命断送了!”
慕远倒听的怔住了。
在他的认知中,孩子再多也是宝,虽有贫苦人家任性打骂孩子的,但从未想过会把孩子扼杀在母体中!
孩子是母亲的挚爱!
同样是痛失挚爱,他看着秋霞,更觉可怜!
多半想是年轻时被人骗了,竟连对方的真名实姓都不知,临了还让恶人害死了肚子里的婴儿!
慕远不禁叹气,自古红颜多薄命。
又听秋霞哭骂道:“三秃子!你个天杀的!你怎么就那么狠!”
秋霞喃喃了几句,便歪在炕上闭目的含混着低声哭念。
慕远见状,只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任她去也不是。
正踌躇间,只见肖立回来,虽一身酒气,却没有垂头丧气,即知和豹子聊的不错,看来至少没有翻车。
肖立见霞婶低声哭着喃喃不肯睡去,自麻利的翻身上炕铺了被褥,又帮着她脱了鞋,枕好盖定。
慕远见他这样,心道若是不知道的,看着真像是一对娘儿母子呢。
可见这春馆又当如何,一样有重情重义的。
忽听炕上霞姐笑道:“他们家里若肯娶个戏子入门……那我早就是赵家四奶奶了,还有别人什么事!”
肖立便轻声哄她道:“咱不做有钱人家的少奶奶,规矩多不自在。”
霞姐道:“人家是侯门权贵啊…他三哥不就娶了浔阳秦家的小姐!是我没福。”
肖立便又哄她道:“我霞婶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他们家才没福呢!咱们不稀罕。”
慕远已然听的呆在那里!
浔阳秦家!
安顿好了霞姐,肖立轻轻拉着他,一起回了杂物间。
慕远的脑子里并排想着几个问题:秋霞说的浔阳秦家的小姐是三嫂秦绣纹,那三哥会不会就是她说的“四少爷”?慕远心中立时便否定了,三哥的为人不羁,便是吃个花酒也断至于在女人面前更名改性说谎的!何况这样坑骗女人的事,三哥做不出。
那或者是贼人凭白借他赵家的名声欺骗外乡女子吗!又或者和赵家真有瓜葛?再或者就是赵家的下人所为?
但家里各院的下人,他根本认不全。
霞姐既然知道三哥三嫂,那必然多方打探过的,又能说出皇城根来,没准也去家里寻过,如果真的与赵家人有干系,当时不管是姨娘还是娘亲管家,都不会袖手旁观!
她方才说的体面的下人,又说的是谁?
她说的三秃子多半是周静三,为什么恨的咬牙切齿,竟比那薄情郎还恨的?
她腹中的婴儿究竟是谁害死的?
二十年了,自己要不要帮她查查?或者她已然死心,丢开手了,似乎就不必多事,翻出旧账会让她再次伤心欲绝……
肖立不禁拍了他一下,道:“哥,你这是入定了吗?”
慕远忙拉着问他秋霞是怎么回事。
肖立道:“痴心女子负心汉,还不是戏文里常见的!”
遂叹了口气道:“今儿是霞婶儿子的忌日!我倒给忘了!儿的生日娘的苦日。”
慕远问:“她只有那一个孩子吗?”
肖立白了他一眼道:“头一胎怀了七个月大的孩子,从肚子里生生给打下来,没要了她的命就已经不错了,还想再有孩子?!”
慕远也叹气。
肖立便道:“这可是霞婶的软肋啊!她这么要强的女子!其实可怜。”
肖立五岁便住在畅春园,园里的人口中议论过秋霞的事,风言风语他听过几耳朵,只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周秃子十几岁和他妹子秋霞两个相依为命,饿的没饭吃便投了个戏班子,搭帮唱戏卖艺,那时,秋霞也不过十二三岁上,人长得漂亮,但戏上并没有童子功算不得角儿,不过是跑跑龙套冲个丫鬟侍女,开戏前唱个川蜀小调热热身的角色。兄妹俩跟着戏班几年,山南海北去的地方不少,有一年就到了京城。
这京城可谓是花花世界,鱼龙混杂,秋霞那时已十八岁,出落得姿色艳丽,因为唱戏结识了京城的赵家兄弟。那赵家兄弟也极爱票戏,但人家是京城富足大户,只是为了玩而已,并不指望用这糊口。
一来二去,周秋霞俏丽被赵家四爷看中,这位赵四爷不过十六岁,生的是一表人才高大帅气,年轻女子自然痴心,宁愿倒贴的也不乏其人,他二人两情相悦私下暗定了终身不说,那赵四少爷竟购房置地金屋藏娇!
那时,赵四爷尚未娶妻,只说娶进嫡妻再把她弄进家里做个妾,秋霞已经满意的不行,自己这样的出身已是巴望的最好的结果。
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赵周两人缠绵了百日,赵四爷因说家里让他随着伙计出门压送一趟货物,二人依依不舍分离后,这纨绔子弟便自此从人间蒸发般再没了踪影!
周秋霞守家倚门苦等,只想着四爷这样的肯为自己花钱,自会回来找他!自赵四爷包养了她这几个月,她自然已不再登台露面,他哥哥周静三也不是付辛苦的料,只想着他妹子既然傍身了财神爷,今后只等跟着吃香喝辣的,平素里就好喝酒耍钱,手头紧了就拿着秋霞屋里的东西去变卖,秋霞无奈又拦不住,只盼着爷们早日回家。兄妹二人手上是越过越紧!
谁知,这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没过多久,秋霞便发现身上有了身孕!只道富贵人家重子嗣,四爷更不会从此丢了自己。可谁知,身子到了六七个月越发笨重,她兄妹也已坐吃山空,哪里等得到情郎回来!
周静三无奈只得去寻当初的戏班子,人道早就走了,他便又去戏园打听票戏的赵家人情况,又说不出太多的情形,人家见是是非躲避还不及谁愿意多言,周静三说尽了好话,人家才勉强告诉他,那赵家是京城大户,子弟票戏就是图个乐,后来家里嗔斥,自不敢再下海出来唱了。周静三又磨了许久,人家才肯告诉了赵家的地址。
周静三便领了他妹子去赵家寻人,那时,赵家正忙着给三爷娶亲,娶的是江南大户的嫡长女!哪有人顾得上这被歹人欺骗的兄妹!虽则请出了赵三爷,但周家兄妹毕竟不能认得,便指名要见他兄弟。可赵家人都道三爷是最小的,下面并没有兄弟!
兄妹俩自然不能信,便打定主意生下孩子赵家自然要认,只横了一条心死等这四少爷,谁知不久房东找上门来告诉他们房子是一位少爷赁的,赁期一年,需提前交租,没钱便要走人,秋霞一心以为房子是爷们给自己买的,一听才知是两手空空大梦初醒,伤心欲绝病了一场动了胎气,周静三手上没钱给她医治,自送到洋人的免费教会医院,秋霞执意要保孩子,但那周静三自有打算,毕竟欠了一屁股两肋条的赌债,想离开京城都走不得!恰逢有个达州老乡正室年前死了,看中秋霞存心想娶了续弦,但一直不得如愿本来已经灰心作罢,周静三思来想去也算是一棵救命稻草,二人便搭顾上了,那人只知秋霞已不是黄花大闺女,但不知是有身子的,周静三自瞒着不说,后来只哄着秋霞说给她喝药保胎,却趁她不被,一碗坠胎药便把孩子给断送了,一口咬定只骗他妹子说是伤心过度孩子不保!
然后火急火燎的把他妹子给了那人,他拿钱完事!再后,秋霞的男人毕竟岁数不小,没几年就过世了,家里其他人自欺她无后想着撵走了完事,她兄妹自然也不是善茬,索性连房代地变卖了,这回秋霞长了个心眼,钱把持住没让她哥哥全诓骗去,只在周静三的怂恿下,花钱开了一家春馆。外面周静三打点,内中周秋霞亲力操持,光阴易过,倒也维持了这么些年。
慕远听肖立讲完,只恨恨道:“这周秃子果然该死!”
肖立道:“粘上这周秃子就没好事!这两面三刀的没少坑霞婶,他嘴里哪有实话!听说当年京城的房子确实是四少爷买下了的,不过是他给抵还了赌债骗他妹子的;还有的说,霞婶的孩子当年并没有死,是个男孩子,私下让他卖给了没孩子的有钱人家!”
慕远道:“伤天害理!”
肖立道:“所以他们兄妹之间和仇人一样。”
慕远道:“霞婶对你有恩,若知道谁害的她,你会怎样处置那薄情郎?”
肖立恨道:“那小爷的刀,只怕是要开荤!”
慕远却道:“我觉得…那个骗了霞婶的薄情郎,可能和我们家…有点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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