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零章运筹
已经是凌晨了,胡克定在屋里急的打转。
忽然见秦二背了个昏迷的人回来,先是唬了一跳,既而发现不是慕远才略定了心神。
一边忙让手下桂生去请稳妥的大夫,一面问秦二怎么了。
桂生是本地人,做事稳定,不一时带了大夫过来。诊治一遍,但见头面和腿上炸伤了,把用绑带包了结实,道:“伤口止住血,保命是不成问题的。他是脑袋震晕了,睡一会看看怎样。若明日还不醒,就不好了。”
送走大夫,二人越发坐不住。心急如焚的等了一个时辰,竟还不见那个祖宗的人影!
克定和桂生跑了一趟码头,回来时仍不见慕远,道:“爷怕是有麻烦!你天一亮就去老爷岭找李玉嫦,货虽是她家的,但爷既对他们有恩,看看她能不能帮上忙。”
一时肖立醒了,挣扎着道:“还可以找晁天啸手下的鲍国,说我说的,让他帮忙找找。”
于是留桂生看家看着肖立,二人分头行动。
一个个时辰后,秦二,李玉嫦,胡克定,鲍国几乎同时出现在挑旗楼。
克定道:“江门仓管事的告诉我,我们爷让林江浦带走了,应该是作为纵火嫌犯带回去审问了。”
秦二又急又痛!
玉嫦道:“林江浦凭什么冤枉好人!我请爷爷出面和他要人去!”
鲍国点头道:“我也去求晁爷!”
秦二克定拱手躬身相谢。
克定点头道:“事急从权,如今多条路多个办法。只是一样,关于我们爷的事,还请两位守口如瓶!”
说罢深辑一躬。
鲍国等道:“这个克定兄只管放心。”
李玉嫦也道:“咱们自然多一句不问,多一句不说。”
四人遂分头行事。
……
快至晚间,克定回到榕树街秦二商议:“爷好没消息,看来这是林江浦的确油盐不进。”
秦二道:“那怎么办?咱守望东院一天了,也没爷一点动静!”
克定道:“我的人说林江浦带了几个人骑马走了,多半是去重庆,可没带张副官!时间不等人,趁他不在这个机会,咱去他的西院探探!如果没别的招儿咱就只能破釜沉舟!不必惊动李玉嫦和鲍国,连里边那位也不必知道,今晚你潜入林府,把爷带出来,咱连夜回家。”
秦二道:“哥你放心,这个我保准行!”
克定道:“李拜天和晁天啸都明着跟林江浦托了人情的,所以林江浦应该不会防着他们暗里去偷人!今日尚不会过多戒备,江门仓的事弄得他们措手不及,可过了这了这节骨眼儿,爷受不受罪不说,咱想偷他都难了!”
秦二道:“今晚我一定把爷偷出来!合手的家伙都在呢!”
克定道:“我把枪带上,不行咱俩就拼了!”
……
从江门仓回来,慕远真的觉得好累!
魏明学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一丝不敢松懈。
好在他现在还只是对手,不是完全的敌人。
慕远便将自己关进房间里,闭目养神,梳理着白天的一幕一幕。
林江浦敲门进来,坐下道:“没事吧?”
慕远道:“没事。”忙要起身,却被拉下。
林江浦道:“进展怎样?查出是谁了吗?”
慕远道:“没有什么线索,查案真的很费脑子,我也不想去查了。只是这军装,可不可以再让我穿一天?”
林江浦心道:他有时看似老诚,说回来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娃娃!
江浦道:“你又要做什么?不说清楚军装不能穿。”
慕远道:“我明儿去趟酱菜铺和脂粉铺子。”
江浦道:“查案子可以穿,闲逛不可以。”
慕远有些失落。
林江浦道:“查案这样松懈,上边给的时限不是玩的!”
慕远道:“舅舅外甥的,不会逼得太紧的。难得糊涂吗,连高大人说,该查的都查了,能问的都问了,而且明天他也不去了!对了,我还忘了提醒甄大哥,以后一定对高敏嫂子好一点,不然他那舅兄可是个厉害角色!”
“看来林江浦不够厉害角色!”江浦板脸道。
“怎…怎么会?”慕远道。
“那还不从实说,肖立藏在哪里?”江浦盯着慕远,问道:“不查了?难得糊涂?我看是难得装糊涂吧!”他那个“装”字说得用力。
慕远道:“团长的重点是军火被烧,至于找肖立,那是高大人的事,团长何必操心呢。”
林江浦道:“你笃定高迅的手下找不到他?”
慕远道:“他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找不到。”
林江浦摇头道:“我看不好找!圣手神偷,李拜天和晁天啸的手下都找不着他,可偏偏初来乍到的你知道他的行踪!”
慕远笑道:“这真的是凑巧而已!”
林江浦道:“高迅如果不抓紧找,只怕稍有不慎,你就带他一起逃了!”
慕远道:“我们能逃到哪里,整个川蜀不都在团长眼里。”
林江浦哼道:“你若想逃,早就逃了,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慕远不语,林江浦自然疑惑他昨夜的失踪。
林江浦看着他道:“其实,抓肖立有一个很简单法子。”
慕远笑道:“林团长是想用慕远作饵?”
林江浦道:“不好吗?”
慕远道:“是个办法,但不是好办法。首先这做法不够光明磊落,不是林团长的作风;再者这个法子也未必有效。肖立是个什么人?是小偷小摸是纵火犯,但是他只偷赌客嫖客只烧鸦片烟馆,这样的人在众人眼中可算是英雄呢!如果用下作手段逼迫他现身,众口悠悠会作何评论?再则,我虽人在江门仓,但着火时所处离岸几乎最远,众目睽睽都可以作证,况且身上并没有搜出火石之类的引火物,拘禁我已不妥,若以我为饵岂不惹人议论!更别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几个人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不顾自己性命的呢。”
林江浦道:“你算一个吧。”
慕远笑道:“我可算不上,或许团长可以!”
林江浦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半晌道:“肖立我可以放手不管,可你要告诉我,肖立是干什么的,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天夜里偷偷把你从府上带走的是不是他。”
慕远道:“这些和军火被烧一案真的无关。如果团长想知道,我说就是了。只是我说完之后,团长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件事?”
林江浦道:“不要废话!”
慕远只得道:“那件事确实是肖立干的。”
江浦哼道:“女贼?!”
慕远笑道:“他就是个喜欢装神弄鬼、男扮女装的小毛贼而已,团长不会和他计较。”
江浦道:“继续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慕远道:“我们一起聊天喝酒,一起租船游春风荡,自然是好朋友。至于他是干什么的,圣手神偷,团长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江浦道:“我要你说。”
慕远道:“他就是个独闯江湖的小毛贼而已,大烟害得他成了孤儿,他心里恨这个东西,常去烟馆赌馆偷偷东西捣捣乱,所以得罪了那些老爷们,他小小年纪不知道害怕,索性干脆烧了那艘运烟草的船!团长您说,那么一大船烟膏子,得害多少百姓!”
林江浦沉默不语,肖立的情况他确实也只打听到了这么多。便道:“你要问我什么事?”
慕远道:“我可以问吗?”
林江浦道:“你只管问,我自然知无不言!不像某些人,比望江的水还深!”
慕远沉默了。
知无不言?
金娜的事他会知无不言吗?
四兽图的事,祝怀庆的事,他可会知无不言!
于己有关的龌龊事,谁又会知而不言呢!
慕远一笑,轻声道:“团长能不能说说南洋的事?”
慕远一惊,昨天他就曾听到慕远随意提了一句南洋,今天倒特意来问!南洋的事,这边知道的人几乎没有!
江浦不禁问道:“为什么问这个?这个和案子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慕远点头道:“确实毫无关系,只是因为文宇,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问的。”
江浦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慕远担忧道:“如果猜的不错,文宇的父母是不是?”
江浦反问:“你怎么猜到的?”
慕远道:“您是军人,身边带着这么个小娃娃很不方便,我听文宇叫您二舅,既然上面有兄长,却还是把文宇留在军中照顾,应该是有些缘故。而所谓那些他爹娘托人带给他的礼物,不过是您怕孩子伤心,骗他的话。”
江浦喃喃道:“他还太小。”
慕远道:“文宇的枕巾上绣的不是普通兰花,是南洋常见的胡姬花。”
林江浦和众人一样,认不得胡姬花。
但慕远认得。
江浦叹了口气:“我姐姐是望门寡。”
看了看慕远问:“你知道什么是望门寡吗?”
慕远点头:“未婚丧夫,女子守志。但这是古风,今人已经不盛行了。”
江浦道:“哪家父母舍得自己的女儿没嫁人却一辈子守活寡呢!”
慕远道:“人之常情。”
江浦道:“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务农的,农闲时候,各家各户做些皮毛买卖,我也说不太好,就是熟皮子做皮衣卖皮具什么的,都是小本经营,可每家都做就成了一定的规模。”
慕远点头。
江浦道:“我姐姐一直让大哥拦着没有嫁人,在家帮着大哥干农活做家务,一来二去耽误到了二十多岁,直到她认识了文宇的爹,叫林中上。”
“林中上是南洋客,跟着商队来京城附近贩卖南洋特产,咖啡、皮子、胶料还有甜蔗这些东西,他到了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就决定留下不走了。后来我大哥拗不过,随了我姐姐的心意,让她嫁给了林中上。”
“没多久林中上就要带着我姐姐回南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没法拦任他们去了。就在我要军校毕业那年,收到我姐姐的消息说在南洋那边没有活路,想回来人家扣着不让走!我一听自然着急,让大哥和我一起去南洋寻她。”
“可那边人生地不熟,路途遥远又听说不太平,我大哥自然不想去,本来当初就不愿意姐姐再嫁,何况我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
林江浦叹气看了慕远一眼,慕远点了点头。
林江浦道:“但我和大哥不同,江月姐和我说一奶同胞!怎么能听任她在他乡受欺负!这样的消息能带回来有多不易!不是受不了煎熬,怎么可能向兄弟求助!”
“所以我从家里弄到一些枪支火药,自己一个人就到南洋找他们。原来,林中上是当地黒邦的人,他本来让人相中了要连亲做黒邦老大的女婿的,只是他不愿意想借着做生意留在京城不归,因为人家察觉后不答应所以才被迫回去。为了保住我姐,只能按人家说的又结了一门亲。”
“结亲之后,他仍旧想带着我姐离开南洋,可那南洋妹不答应,两下里说不通,黒邦的就把他们扣下了!我姐姐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要说南洋不太平一点不假,街上拿刀砍人持械斗殴的司空见惯!我只身到了那边,好不容易才找了我姐姐姐夫,他们说就是死也要跟我一起离开南洋!”
“结果让黒邦发现,林中上在路上为了护着我姐让他们给砍死了!我知道如果不拼命我们姐弟俩谁也别想活!我红了眼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我姐姐回来,算上那个南洋妹,一共死了二十七个人!”
慕远听得呆住。
“因为离校太久我险些就被开除。救救求了恩师讲情,我才毕了业。南洋那边的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细节的就更少了!在那边这种事天天发生,没人追究没人治理,是无法无天的社会。这些事,我虽没刻意隐瞒,只是从来没人问起过。”
慕远点头。
江浦道:“我姐姐本来想跟着姐夫一起去,可她身上有了林中上的骨血,他想给他留个血脉。只是,她不可能再回老家,只能跟着舅舅和我随军到了内江。”
慕远惊问:“文宇的娘亲该不会是生他的时候?”
江浦摇头:“我姐姐是文宇五岁时故去的,因为文宇那时总是问他爹爹去哪了,姐姐骗他说在国外做生意,所以后来我就这么说了说他娘去找他爹了。”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魏明学口中所说的“一战成名”。
这样的事,想打探清楚或许不难,但一般不会被人发现被人注意。
看来魏明学是个事事留心的人。
他若为敌,定是劲敌!
林江浦沉浸在往事中,半天没说话。
慕远思绪万般,也沉默着。
一时,江浦起身道:“太晚了,你歇着吧。”
慕远道:“回见。”
林江浦似还有话说,踌躇了一下。
慕远忙道:“您还有话要问?”
江浦道:“算了,你也累了。反正,审你有的是时间。”
……
军火被烧的第三天,慕远果然没有去码头查案,穿着便装买了些东西,然后去勤径书店看了一会书,回到家就再没出去。
他自然不会乱走,毕竟身后有个张登坪暗中跟着呢。
江门仓纵火的第四天一早,林江浦收到了高迅给的消息,县治安署收到匿名信,上面只有一行字“赔付江门仓军火损失款项九千钱整。”
并附银票一张,通兑票查不出其所有者。
林江浦看罢,便让徐姐叫赵慕远来至书房。
慕远是第三次进二楼这个房间,他不由想起上次二人在这里的那一番对话,慕远提醒自己控制情绪谨慎从之。
林江浦坐在桌后,开门见山道:“怪不得说不想去查了,原来那天都查清了。”
慕远疑惑道:“查清了?纵火的案子吗?我就说了高大人的确厉害!”
林江浦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单独找周静三和魏明学?聊了什么?”
慕远道:“聊了聊李前辈的货物和晁前辈码头情况。”
林江浦问道:“他们两个人中,会不会有一个是纵火者?”
慕远故作惊疑道:“真的吗?”
林江浦道:“或者他们指认了谁!?”
慕远道:“会吗?”
林江浦瞪着他不语,突然高声道:“张登坪,去给他拿一大碗辣椒水来!”
慕远下意识的猛然后撤半步,紧着用手背护住口,仿佛这样能有效阻止被灌辣椒水!
林江浦本是吓他,见他霎时脸色苍白,手也不由微微颤抖握拳,目中真有惧色!便知那日刑罚之重仍令他心有余悸!虽人前不肯多露声色,但人的本能反应却掩饰不来。
林江浦声音低了一些道:“你不说实话,我还能没点手段不成。”
谁知话音未落,慕远便已胸腹跌宕着要吐!好不容易早饭才吃了些东西!
江浦倒先沉不住气,起身忙过去紧着给他拍背一边道:“我随便说说,你怕什么!”
慕远咳喘成一团,半天才止住道:“堂堂内江驻军第一首领,无端滥用私刑,传出去不太好吧?”
一边仍是很紧张的看着林江浦。
江浦道:“我林江浦怕过人言吗!你倒还真替我操心。”语中有显然的讥讽。
慕远忙解释道:“我那天和他们二个人聊,不过是做样子,总不能直接盘问两位老前辈。”
林江浦道:“那也用不着避着张登坪!”
慕远道:“他们是李拜天和晁天啸的亲信,避开人说话方便,毕竟也就是表面文章,连高大人都不查了呢,况且二位前辈此前都为了我跟团长您求过情面的,不能我这刚一没事就查问人家,我成什么人了。所以若张副官在场就成了公事了,他不在场才是交情啊。”
江浦冷道:“你没事了吗?谁说你没事了!”
慕远道:“高大人不都破了案吗。”
林江浦不语,回身将高迅的信给慕远看。
慕远惊得睁大眼道:“哎呀有钱人啊!九千块钱,我一个月挣十块钱,不吃不喝还要七十五年呢!”
江浦冷看着他,“别打岔!到底是谁干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或者你不想说!”
慕远道:“大人,我不是不知道,更不是不想说,而是我是不敢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反正有人补了这个亏空,不就万事大吉了。”
江浦道:“怎么说。”
慕远道:“大人,难得糊涂,何必明说。”
江浦厉声道:“必须说!”
慕远道:“江门仓出事当天,您不是去过重庆了吗?换句话说,这一船军火被炸并不是很意外啊。”
江浦点头道:“我不意外,但你如何知道?”
慕远道:“团长,货物清单,这批军火炮弹35箱,一共210枚,全部炸毁,大船右舷损毁严重,但船…竟然没有沉,您和高大人都是军旅出身,自然知道这210枚炮弹中有多少是哑弹!”
不错,前日江门仓起火的同时,祝怀庆就给林江浦通了气,船上的军火有问题,草草结案即可。所以从重庆回来,林江浦一直心情烦躁,想想这一桩桩一件件涉及了官商兵匪的多少丑闻!
是啊,210枚炮弹,竟比210挂鞭的动静大不了多少!
林江浦忖道:我自是接到了内幕消息,但这赵慕远却凭双眼就能断的如此明白!还有高迅,以后也确实要高看他一眼了!
又问道:“那这钱是谁补的呢?”
慕远道:“军工厂是政府协理的,军火物资是军队使用的,中间交易是□□做成的,海陆运输是商道经手的…谁都得了好处,谁都有做了手脚!至于是谁割了肉,慕远没兴趣费心想这龌龊事。”
林江浦也不想再说,闭目养神起来。
……
下午,慕远得空甩了尾巴去了榕树街,刚下过了雨,虽然已经五月半,路上却仍旧有些湿冷。
肖立已经拄着拐急着在屋里行走,慕远强把他按在床上,看了他腿上的炸伤,膝盖上外侧生生焦糊了一块肉!心疼道:“你若真着急想好,就更该耐着心养两日!”
肖立道:“这算什么,我一样上山下海。”
慕远道:“上山!你现在上个树我都服你。”
肖立便要拉他出屋,上树给他看。
慕远道:“这几天千万听秦二哥的话,不要出去乱跑,现在四下里找你的人极多,出去不安全,等避开这风头哪里不能去?你要实在闷了,就看看秦二哥练功,再不然我让豹子来看你。”
肖立道:“不必,我知道你这里是隐秘处,都是为了我的伤!再不能引人来的。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帮你,我心里急。”
慕远道:“我的事已经是有眉目了的,不过是等时机。又不是去和人打架拼命,不用你帮我,等你养好了伤,咱们一起去京城才是要紧的。”
一时,秦二拿来煮好的汤药给肖立喝了,复令他躺下发了汗缓缓睡过去,慕远看着才放了心。
慕远问秦二道:“他呆的还踏实吧?”
秦二道:“头两天发烧挺吓人,克定哥让大夫给开了三副药,吃了烧就退了!今天上午闹着要出去,我便吓唬他,不听话便捆了,他见我身上有功夫自逃脱不了,才肯听话。又换着法逗我求我,非要下地走走,我想也别管束他太苦,也就答应了。”
慕远嘱咐道:“这是个让人心疼的!你要多担待他些。”
秦二点头。
一时克定回来,又带了三副药并一些吃食,笑着道:“秦二跟爷比着呢,上顿是粥,下顿还是粥,里间那个嘴馋的小贼,再吃两天粥馋也给馋跑了!”
秦二道:“我倒想做个烤鸭子吃,好悬把厨房点了。”
几人便笑。
慕远道:“到这里一个月,真是难为你们了。一个是吃不得吃,歇不得歇;一个是内江重庆两头来回跑;还都要时时刻刻为我悬心!”
抿着嘴便说不下去。
秦二道:“爷别这么说,只要你不出事,辛苦算什么,赶明回到家,多少好吃的没有!”
慕远笑道:“等咱回家,咱们一起去便宜坊!吃他七七四十九天!”
克定道:“爷既知咱的辛苦,便及早回家才是啊。”
慕远道:“咱不说好的吗,五十天期限。”
秦二道:“爷你不知道,克定哥操了多少心!那天夜里你执意回林府,我们哥俩就一直守在西院墙头上,后来看见姓林的出来,我的心就吊在喉咙口!克定哥手里的枪一直笔着林江浦!林江浦掏枪的一刹那,我的镖差点就飞过去了,要不是克定沉得住气拦着我!直到那林江浦扶你起来回了东院,我们才略放了心,又跳到东边院墙上守着。克定哥饶是一晚没睡,第二天一早他又到江门仓盯了你一天。”
慕远对克定道:“我那日在江门仓也远远看见你了。”
克定听了听肖立没动静,轻声问道:“是老爷岭的人干的吗?”
慕远点头:“是魏明学。”
秦二道:“他什么时候到码头的?夜班码头上工人并不多,我怎么没注意到他呢?”
慕远道:“他应该是很早趁人不备就进了码头下了水的。”
克定道:“他居然潜在江里那么久!”
慕远点头。
秦二道:“为什么要暗中炸船?”
慕远看了看里屋的肖立,叹了口气道:“自然是那些达官老爷们的丑闻,所谓军火炸药,不仅以假当真以次充好,而且数量多有不足,有人贪了钱,就会有偷工减料瞒天过海,到了战场上不过是用士兵的鲜血,填补这些人的贪欲!所以,那些硝土比例不对的炸药,注定是下不了船的!”
克定道:“官匪勾结,一丘之貉!蜀道难啊!既然都不干净,为什么老爷岭出来买单?”
慕远向里屋扭了扭头道:“应该是为了他吧。”
克定点头道:“虎毒不食子啊!”
慕远摇头问:“哥,虎真的不食子吗?这只虎的心,可真琢磨不透啊。”
克定问道:“爷,那日你说要查的东西,后来都看到了吗?”
慕远道:“看到了,所以才过来找你们。而且,我现在让他们盯得紧,三五天也未必能出来一次。”
秦二道:“有危险吗?”
慕远道:“还好。”
克定道:“爷这是又有什么打算了?咱不是都打算着要走了吗?”
慕远道:“那日,我听着赢儿已死的消息,我的方寸乱了,连着错走了两步棋!事情越做越偏,其实就像我预先推测的那样,赢儿可能就在狮子山!所以,我打算去探一探这狮子山四道卡,而且我保证,如果在狮子山找不到赢儿,我也离开内江。”
上狮子山是一步险棋!
正如打出一张明牌一样,没有了回旋余地。
秦二问道:“那天,我们把你从西院带出来,他没疑心?”
慕远道:“疑心会有,但没有多问。”
又对克定道:“这里需要加个人手,看着里面那位。今夜我想让秦二再上一趟狮子山。”
克定道:“好,桂生机灵也靠得住。”
慕远对秦二道:“你先说说狮子山的情况。”
秦二道:“四道卡中,我只到了二道卡,三道卡和四道卡除非是插上翅,否则像我这样的轻功也是徒劳。”
克定道:“你怎么过的狼坪?”
慕远问:“狼坪?”
秦二道:“对,狮子山第一道卡在狼坪,狼坪真的有大狼,我亲眼所见,所以那里当兵的没有单独行动的,都是三五一组,说一道卡有八百士兵只多不少!病人数量至少是五千往上!一个屋里一般住了六个人,这里安置的是比较轻的,病人、大夫和当兵的都只护着口鼻,衣服还算正常,当兵的就是普通军装,每个病人衣服上有编号,叫人都是叫他们的编号。因为人多密集,不让他们过多闲谈。听说,离得近连说话都能过了病!”
克定点头认同。
慕远道:“编号几位数?”
秦二想了想:“五位数。”
秦二继续道:“二道卡比较好偷渡,主意是攀岩,我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二道卡士兵超过六百,病人也得有两三千人!一个屋里隔断开住四个人,也都是各个护着口鼻,而且他们似乎不能随意出入,有规定的统一时间分拨放风。”
慕远问:“三道卡为什么进不去?”
秦二道:“三道卡根本无路,必须走官道!官道当兵的把守着。”他比划着:“三道卡上的山岩是反向的,绝对不可能攀爬!即便是飞虎爪,飞钩飞锁也够呛!而且下面是望江!要想进三道卡只能走明路,休想偷渡!”
慕远心道:巉岩不可攀!
慕远道:“那三道卡有多少人?”
秦二道:“看不到,在二道卡我能上到的最高处,也看不到什么,只看到几个布口袋似的人在抬运尸体!”
慕远克定同声问道:“布口袋?”
秦二道:“是,想来三道卡是最重的病人,所以他们防护的厉害!每个人都是从头到脚在白色口袋里,应该除了眼睛都不露出来。离得远我实在看不真切,当时应该是把尸体往四道卡运上去。”
克定点头道:“应该是,在虎崖焚尸。”
慕远问:“虎崖?”
克定道:“对,四道卡设在虎崖,据说只是负责焚尸。”
慕远问:“既然只焚尸,为什么要设卡?谁会上去看焚尸?”
克定摇头道:“据说林团抽调的四百士兵就在四道卡,那是最危险也最辛苦的一处。每天送上狮子山的病人都在三百以上,据说新来的和死去的数量基本持平。”
慕远道:“我看过一些资料,病人只要出现高热,必死无疑,目前没有药物能治疗,而且这赤斑症非常痛苦。”
克定秦二叹气不语。
慕远道:“秦二,如果你带着我,咱们一起偷渡,如何?”
克定急道:“不行,绝对不行!”
秦二也摇头道:“爷,我带着你,咱一道卡也进不去。我自己进一道卡都是铤而走险,轻功差一点的都不行,若说再带上一个,你别说是我,就是石师傅也根本不可能!”
慕远道:“没有秘密山洞通道什么的?”
秦二道:“没有,我查了。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查了。即便以前有,现在也都给毁了。”
慕远不死心,“如果进了一道卡,那么进二道卡容易些吗?”
克定道:“爷你不能去!太危险。”
慕远道:“你放心,我也答应了大哥,绝对不会莽撞,我来前调查过也想过,只要做好了防护,是不会轻易过病的。所以,每走一步我都会很谨慎,想全想透了再做。”
秦二道:“二道卡我用了半个时辰攀岩,爷的体力跟不上吧,而且爷恐高从前上树掏鸟蛋不都是我。”
慕远想想道:“我应该可以,只是时间会再久些罢了。”
秦二道:“多少我可以助你些力。”
慕远沉思不再说话。
克定二人知他想事,也都一旁不出声。
半晌,慕远道:“我看过狮子山水文图,应该有水溶洞能到山脚,就是你们所说的狼坪附近吧?”
秦二道:“爷这么说,我倒想起来,狼坪确实有一些洞,但这些洞根本过不了人。我试着下了一个洞,里面一片漆黑不说,没多远便被江水整个灌满了!”
慕远问道:“洞口南北向吗?”
秦二略想道:“南北向的。”
慕远笃定道:“是了,这种水封溶洞一般过不了人,但是如果你前几天能看到完整的洞口甚至能进去的那个洞,或许江水水位最低的时候可以试试!”
克定秦二暗自盘算不语。
慕远道:“二十二应该是望江水最低位的时候,亥时末子时初是最佳时机,洞内水位也可能下降一些,咱们有可能泅得过去!所以今夜,秦二你再去探探水溶洞里面的水位情况,带好绳索看看有没有可能泅渡;再有,备好飞虎爪等一应物品,看看是否可能进三道卡。只是这些,要以安全为重不可涉险。”
秦二点头。
慕远对克定道:“如果有可能从溶洞进入一道卡,那你就立刻上老爷岭,让玉嫦务必帮我一个忙!助我有一天能脱身的时间。”
克定点头道:“可是爷,我也得和你们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慕远道:“你只管放心,后面的事还不知道怎么样,我怎么能在这里就有失误呢!”
秦二也道:“哥,你放心,这点我倒能拍胸脯打包票,能保爷来去安全。”
三个正在合计,只听里边肖立在叫:“哥!”
三人跟着进了里屋,见肖立醒了,一脸是汗的努力起身,急道:“哥,我听见你说要去狮子山!”
慕远点头,不必瞒他。
肖立道:“哥!你千万不能去!我爹爹亲口告诉过我,狮子山吃人!老辈子的人都知道!”
……
慕远才回到宽长街,徐姐道:“慕远,团长刚吩咐,让你回来去趟书房,张副官也在。”
慕远道:“好的,谢谢徐姐。”
疾步上二楼,边走边想:“还是江门仓的事?上边让林江浦草结,他不肯还要深究吗?还是,自己撬开的文件柜被发现了?”
不管是什么事,都要应对。
敲门进了办公室,林江浦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他道:“这两份文件你看一下。”
慕远接过文件,见封面有机要二字,自不敢翻看,林江浦道:“不要紧。”
慕远遂打开看了。
说是两份文件,实则是中文法文对照的两份文件,一个是关于重庆驻军向法国政府药品购进的协议;一份是关于重庆下辖内江驻军联合法国开采菱锰矿协议。
两份协议法方委托人路易陈签署时间均为去年腊月初九,而重庆驻军长官的签字,却是不相同的两个时间,而且两份签署时间相差了将近一个月,购药协议是腊月初九签署人是陆中霖;而联合采矿协议则延后到了腊月二十八,签署人已换成了祝怀庆!
林江浦一直盯看着慕远,见他读完问道:“法文的看得懂吗?”
慕远点头:“是。”他的心思落在路易陈这人身上。
林江浦道:“五月底那个路易陈会来内江,和咱们确定一些协议的细节,重庆那边有翻译官,但咱们最好也不要全指着那边,如果你给我做翻译,你行不行?”
慕远点点头,他当然不想错过这个路易陈!一面把文件交还江浦。
林江浦把文件交给张登坪。
突然问道:“赵慕远,你是断案高手,你说,我的柜子,为什么被人撬了!”
慕远只得疑道:“撬了?”扭头看向张登坪。
张登坪点头道:“今天拿东西发现被撬了。”
慕远忙问:“丢了什么值钱的?”
张登坪摇头:“没丢任何东西。”
慕远问道:“溜门撬锁不偷东西?”
张登坪道:“所以一直没发现,也不知道哪天给撬的。今天一插钥匙,结果锁就开了。”
慕远道:“团长,我能看看吗?”
江浦道:“西院的柜子。”
慕远道:“西院?那么多警卫还有张副官,那毛贼撬锁又不偷东西,说不通啊。再查查看是不是丢了东西没发现。”
张登坪道:“是个放文件的柜子,里面没值钱的东西,连机要文件都算不上。”
慕远点头。
江浦道:“是你那个做贼的朋友干的吗?”
慕远使劲摇头道:“绝对不是,他只偷金银珠宝,不偷文件,再说了贼不走空吗。退一万步说,他哪儿来的胆子敢偷团长大人的东西呢。”
林江浦道:“他不来偷我,一则是看在你的面上,二则也是嫌我穷吧。”
慕远道:“不是他。如果确定没丢东西,许就是锁或者钥匙用久了,坏掉了呢。”
林江浦道:“可能,以后我会加强防范。”
慕远趁机道:“团长,玉嫦说过两天想请我陪您去鸿运楼聚一聚,李拜天因为江门仓的案子,结了案挽回了损失,所以想对您表示一下感谢,日子让您定。”
林江浦道:“我不去。”
慕远道:“他们一片诚意,明后天或者亲自登门来请。”
林江浦道:“我不见,你想去自己去好了。”
慕远道:“那我…可以穿军装吗?”
林江浦哼道:“又要去撩妹子!”
慕远笑道:“玉嫦可是姐姐呢。”
张登坪道:“十四岁到四十岁,都叫姐姐。”
慕远道:“叫姐姐怎么了?我大哥今年四十五岁,比团长…比那个发饼子的姐姐年长吧!我叫她姐姐才不吃亏啊!再说了,那个姐姐人长得年轻,心肠也好人,要干活的才有饼子吃,不干活穿军装也不给吃,心思公道多少人都比不了她呢!”
张登坪几次张口却插不上话。
江浦道:“提起姐姐话都多了!下去吧。”
慕远答是转身。
林江浦道:“若以后有什么想看的东西,或者想知道的事,只管来跟我说。”
他在提点慕远撬锁的事。
慕远知道他只是略有心疑而已,就势道:“您的书,可以看吗?”
江浦道:“看一看,你喜欢还可以送你。”
慕远道:“不必不必,借阅有借阅的乐趣。”
江浦道:“我这间书房从不上锁,你可以随时来取阅。连着后面的是我的卧室,若想参观也随时可以,但里面没有书。”
林江浦顿了顿,缓缓道:“西院那边的书房,不可以随意出入。”
慕远苦笑道:“西院?若在我,是一辈子也不想再去西院呢!”
林江浦打开抽屉,仍取出自己的配枪:“要去赴宴带上这个。那些人毕竟是黒帮。”
慕远笑道:“好!和我的军装很是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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