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早餐时光

欧也妮被发条闹钟吵醒。

        闹钟已经响很久了，铃铛疯狂的震动中，伴随着发条摩擦的嘶鸣，极度难听。

        欧也妮从被子里伸出手，用力拍停了那个机械的傻东西。

        然后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她开始无比怀念教会隐秘学院宿舍里，那个铃声沉静温和的魔法道具计时器。

        算了，毕竟是从老库克那里拿的，有免费能用的就好了。

        意识稍微清醒一些后，欧也妮又开始熟练地安慰起自己。免费的就是最好的。

        她揉着自己的头，慢慢下床，很自然地回想起梦中的一切。

        三楼库房里那个胆小鬼，被揭破行藏后，既不肯出声，也不敢出来，让她站在库房外面干耗了一整晚。

        毫无意义的僵持。

        现在欧也妮累得像是熬了夜，毕竟一直在做梦，这一晚的觉，睡了等于没睡。

        这麻烦精今晚不会还来吧？

        想到这里，欧也妮打了个哆嗦。

        欧也妮的目光在光幕法术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闪了闪，然后看向卧室的窗外。

        日色从窗帘边缘处渗了进来，在卧室木地板上勾出一个方框边线。

        欧也妮径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顿时洒满一地，晨风舒畅，令欧也妮精神稍振作了些。

        “天亮了啊，”欧也妮喃喃说道，“看来梦境确实结束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发带，穿着睡衣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看见起居室里老商人库克正坐在桌前吃早餐。

        “你那闹钟吵死了，换一个。”老库克咬着面包说道，“回头我从库房里拿个新的给你。”

        “……好的。”欧也妮说道，“你今天起得可真早。”

        “一晚没睡好，我非得解决掉那个……才行。”老库克咬牙切齿地说，中间他嘟囔的几个咒骂的词语，欧也妮没能听清。

        “我先去洗漱。”欧也妮说着，她拿着发带穿过起居室，进入盥洗室。

        在镜子前，欧也妮用鲜红色缎带，认真地将头发扎成白色的团子。

        经过多次练习后，她已经完全上手了，现在能将头发梳得像维恩主任那样好。

        在镜子前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发型，欧也妮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放到洗手台上，然后低头捧水来漱口洗脸。

        她视线的余光落在自己干干净净的食指上。

        自从来这家店铺打工，前期为了省出法力来通过传送阵，她就再也没有在自己身上刻录过法术了。

        之前在教会学院中，她只准备了四个法术，在蒙骗芳汀时她用掉了最后一个无形之刃，现在法术栏全部空置了。

        既然老商人库克都答应给自己报销补灵药水的费用了，那也是时候再准备点武装了。

        昨晚的梦境就是一个警醒。

        欧也妮现在的处境依旧不安全。

        谁知道那些追债的鬣狗什么时候会追上来呢？看上去安逸的学徒打工生活，其实脆弱得一戳就破。

        欧也妮洗漱完，将戒指戴回手指上，然后回到起居室。

        “我换了衣服再出来吃饭。”她简单地和老库克打声招呼，走回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

        这些天来欧也妮一直在勤学不辍地抄写法阵。

        甚至夜间，她也会带一些回到房间里，继续摹写记忆。

        不仅笔记变得更厚实了，她的抽屉里，也攒下了一些成品。

        笔墨纸张都有折损率嘛，老商人库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换完衣服后，欧也妮快速挑选出自己想要的法阵，然后拿出几条金色的发丝。

        感谢芳汀的供奉，短期内欧也妮都不会再缺祭品材料了。

        芳汀的心愿刚为欧也妮补充过一轮法力，她精神饱满，飞快地转录了几道魔纹，藏在自己的食指上。

        直到再走出房间，欧也妮都没让老库克等待太久。

        她很自然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打量了下老库克的黑眼圈，关心道，“看起来，你真的没睡好。做噩梦了吗？”

        她替老库克多倒了半杯牛奶，在递过去的时候不经意地碰触了下对方的手。

        老库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吃完你那份，”他催促着，“然后我们干活去。

        “今天不开店了，”老库克通知欧也妮，“我们有其他的紧急事项要处理。”

        欧也妮捧起牛奶小口啜饮，“我也睡得不好。”

        在老库克不耐烦地看过来时，她抬眼，示意了下天花板。是那个吗？

        老库克沉重地点点头。

        “这不是二级法师该考虑的问题呀。”欧也妮轻巧地重复老库克之前的告诫。

        “你在边上看着，必要时打下手就好。”老库克早有计划，“对了，你是二级法师，全力以赴的话，最多是能使用出一个三级法术的吧？

        “我这里有个太阳神系的三级法阵，能净化驱逐不洁之物，你试试看？”

        因为是其他神系的法术，所以老库克又似笑非笑地，强调着欧也妮现在的伪装身份，“小泛信者。”

        欧也妮对新接触的知识都很感兴趣，但此刻不行。

        她抱着很真切的遗憾之情，说道，“但我已经刻录了其他法术。”

        刻录在身体上的魔纹，就像是蓄力按住的弹簧，使用时只需要微不可计的一丁点法力就能够激发，将其消耗掉。

        但是在法术被激发前，已灌入魔纹的法力既没有被消耗，不能缓慢恢复，却又被固定住，不能挪作他用。

        除非像维恩主任一样，用特殊的方式，将魔纹封存在缎带这样的道具里，否则，自己身躯上刻录的魔纹，在被使用前就会一直占用法力量的上限。

        欧也妮原本的法力量，比初入门槛的二级法师要更强一些。

        那次在隐秘学院准备法术时，她自我估量了下，在一个三级法术外，她还额外富余出了一个一级法术的法力量。

        而在刚刚准备法术时，欧也妮发现自己的法力竟然有了微量的增长。

        只差一点，她就可以同时刻录一个三级法术和两个一级法术了。

        如果能再多一点的话……

        但是，欧也妮所有的知识渠道都告诉她，只有神明通过神见礼赐予的神力，才能拓展人体容纳法力的上限。

        明明没有再接受神见礼了，为何欧也妮的法力量会在这段时间有所增长？

        欧也妮隐隐有所猜测，但是……

        在三楼那个能窥视人心的麻烦解决前，不要思考得太深入。欧也妮劝诫自己。

        欧也妮飞快地瞟了眼光幕上那个高亮显示的名字，这是绝对不能示以外人的秘密。

        欧也妮放空大脑，继续吃完了早餐。

        太疑神疑鬼了。她心底迅速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苦笑。

        老库克早等得不耐烦了，他已站起身体，等着她跟上。

        但欧也妮放下牛奶杯后，将身体靠到了椅背上，“不打算先和我讲讲，三楼库房里那个麻烦到底是什么吗？”

        “……好吧，”老库克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反正待会你看一眼，也会知道的。”

        老库克没有立刻展开解释，而是先抛出一个提问，“你见过楼下钟表店的那些座钟了，有什么想法？”

        欧也妮立刻明白过来。

        “很危险。”也很巧妙。

        但后面那个评价，自己作为正规的刻板的“有信仰”的施法者，不能说出口。

        “钟表盘上刻着的，都是残缺的阵纹吧？”小女孩歪着头，语气里带上不满，“你在用危险的方式研究着法阵结构，这会招来灾祸。”

        老库克的眼里浮起笑意，他露出一个“你可算是忍不住批评出口了”的眼神。

        “你不觉得，魔法法阵的花纹，看起来繁复缭乱，却自有规律，看得越久，越能发现它们其实简洁而利落吗？

        他迟疑地吐露出声，“……其中，自有一种韵律和美感。”

        “你需要我诵读诗篇吗？”来自女神教会的小女孩称职地说道，“女神赐下来的法阵高贵而神秘，赞颂其美感的诗篇数量可相当不少。

        “不，不是附加上去的崇拜，而是法阵本身的，那种……”老库克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然后他说道，“丰饶女神喜爱圆圈，太阳神热爱添加放射状的线条，机械神的法阵中有着大量的多边形，春神的法阵里爱使用各类椭圆和云纹……”

        他细数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它们有的对称，有的不对称，有的和谐，有的看起来不和谐。

        “但不知道为何，当你盯着它看久了，哪怕始终找不出其中的规律，它们看起来，依旧那样的……合理。”

        “浑然天成。”老库克感慨般地闭上眼睛。“那种美感，无关力量和信仰，是……”

        几何与数学之美。

        欧也妮在心中替老库克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

        她赞同老库克的看法，但是站在自己扮演的角色的立场上，她不能附和，甚至还得指责。

        “那绝对不是神明随手画就的图案。”老库克手舞足蹈地激动说道，“那其中一定蕴藏着我们还未发现的规律。

        “如果我能够解析出来，能一目了然地洞悉其中的意义，或许，就能知道神明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就能看到神明眼中的世界……”老库克猛然住口，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泄露了内心的出格。

        他警惕地看向欧也妮。

        “这是在渎神。”欧也妮尽心尽责地指出。

        然后，她用冰冷的语气，将话题转向温和的方向，“无论如何，涂画残缺的阵纹、不知来历的法阵，都是危险的。”

        欧也妮一本正经地说道，仿佛那个大量使用汉字字符拆解速记法阵的人不是自己。

        “神明的力量散逸在空气中，随时都会给我们填补微量的法力，这是神明对万物施与的平等恩泽，但同时，那也可能激活那些无意画下的危险阵法。”

        “甚至，一些异端，会故意散播邪诡恶意的阵法。”

        “我当然知道这点。”老库克搓了搓脸，说道，“所以，在刻画法阵时，我才使用了钟表为底盘。”

        “因为指针在走动？”

        这就是欧也妮将老库克的做法评价为“巧妙”的原因。

        与拥有庞大汉语字符库的自己不同，老库克用灵活的思维，找到了另一种安全可行的对法阵进行拆解记录的方法。

        “因为指针在走动。”老库克为欧也妮的机敏而点头，“只要阵形不固定下来，效果就无法准确激发，这是最基础的规则。

        “而我不需要激发它们，我只是想要拆开来看看，只是想要观察那些图案本身……”

        “但一旦指针停止运转，后果就会呈现。”欧也妮说道，她忽然皱眉，“你将那些钟表出售给别人？”

        “售出的那些都是安全的。”老库克的神情忽然变得疲惫，“你肯定会问我如何确定这一点，我就老实告诉你吧。

        “……在很多年前，那些所有的钟表，都曾经停摆过一次。

        “然后，召唤来可怖的怪物，引发了严重的后果。”

        “自那以后，我就彻底放下了这些研究。”

        他不需要再做更多解释了。

        欧也妮替他说道，“所以说，安全的那些，都在楼下。而出事的那个……”她用手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

        老库克点点头，然后又审慎地看了一眼欧也妮。

        “这些事，之前我从未告诉过别人。

        “我也从未让除我以外的人，进入过三楼的库房。

        “所以，当初来到我的店里时，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久前，城里发生了一起不能对外公开的追捕事件。”自从做好自己的人设后，欧也妮就很擅长临时编造符合身份的假话了，“在那起事件中，教会机构使用了大规模的外教侦测法术。

        “很多不合常理的痕迹，都被顺带着发掘出来。”

        她微笑地对视上老库克的眼睛，“但是请放心，为了借用此刻的身份，在来此之前，我帮你把记录抹去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库克沉重地发问。

        “那就和眼下的事情无关了。”欧也妮优雅地做出一个手势，比向门外。

        “就删改记录一事，其实我还挺有负罪感的，”她轻叹口气，“你终于肯主动清理掉这个后患，我就再放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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