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祈福
“那不是轻浮小娘子吗?”
小五话音刚落,便迎上赵士程扫过来的一道冷光,他赶紧闭嘴,转身将客栈门合上。
赵士程转眼扫向前庭,刚才在条凳上坐着躺着的人都站起来,警惕的看向他。
赵士程目光锁住那张桌子上晃动的烛光,走到唐琬对面坐下,那领头壮汉看了看他们两人,从穿着打扮到相貌气质,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朗声笑起来,“娘子原是在这儿等你官人呐,我还忧心你一个女子半夜危险。”
他笑着便到身侧桌子旁坐下,其余壮汉都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双肩放松下来,又是坐得坐,躺得躺。
唐琬站起身来,对那领头壮汉解释道:“壮士误会了,我并非……”
她说着看向赵士程,声音低下来,“我们并非夫妻。”
壮汉面上微露讶色,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一种关系,下巴一缩,皱着眉,摆摆手,“懂得懂得……”
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就算是权贵士族家的公子小姐,也总会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嘛。”
唐琬脸上顿时爬上了一抹红晕,她正欲开口辩解,便听到赵士程那低沉的声音。
“这位娘子不若回房歇息,若再待下去,恐怕这名声越是不好听。”
唐琬无言以辩,她垂下眼眸,伸手端起桌上的烛台,烛火微光印在她涨红的脸上,赵士程撇开目光,注意到旁边刚躺下的几个壮汉都坐起来,纷纷投过来警惕的目光。
见唐琬端着烛台上楼,掌柜哆哆嗦嗦得端着两个烛台去前庭。
唐琬上楼的声音彻底消失后,那领头壮汉冷眼低声问道:“阁下是路过?”
赵士程对上他犀利的目光,道:“跟你们一样。”
壮汉忽的站起来,条凳撞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把刚放下烛台的掌柜吓得一个踉跄,慌忙跑开。
旁边十余个壮汉也都纷纷站起来,朝赵士程逼近。
“庄大勇?”赵士程眉梢微挑,目光更加凌厉,盯着领头壮汉。
“你怎么知道我?”领头壮汉疑惑道。
他名叫庄大勇,三十五岁,身高体壮,年少时跟随宗泽1抗金勤王和保卫汴京,后来宗泽病逝,他便离开军队,带领十多个兄弟来到婺州2谋生。
“我还知道,你们从婺州来。”赵士程道。
庄大勇脸上讶异之色更甚,眯着眼睛盯着赵士程打量片刻,问道:“你是谁?”
赵士程抬眼,那是楼上的方向。
“庄兄若是信我,那批东西,莫要硬抢,眼下时机未到。”
庄大勇一听这话,朝赵士程走近一步,“我凭什么信你?”
赵士程站起来,在庄大勇耳边低声道:“你若不想你的兄弟们凭白搭上性命,明日便去普济禅寺。”
赵士程和小五离开的背影消失后,庄大勇旁边的人问道:“大哥,那我们……”
“这人是谁呀?”
“话也不说清楚?”
庄大勇压了压手,顿时安静下来,他沉吟片刻,刚才那人说的话在脑中回旋,他看了看旁边十多个兄弟,道:“歇息片刻,寅时离开。”
————
天刚微亮,淡青色的天空中还隐约能看见几颗残星。
唐氏张罗着大家把东西都收拾好装上马车,唐琬环顾一周,昨晚碰到的那群壮汉全都不见了,包括赵士程和小五,此时也都不在客栈。
她心中正纳闷时,听到身后有轰隆隆下楼的声音,回头向客栈里望去,一群男人搬着箱子正下楼。
大约有二十来个人,两人抬一个箱子,十几个大木箱子全都用铁锁链锁住。
陆家女眷见他们要出来,都往旁边退让避开。
毕竟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而且腰间都佩戴刀剑,但凡跟危险有点沾边的,都应该躲开。
唐氏怕惹麻烦,赶紧催促大家上马车,奔着普济禅寺去。
到了普济禅寺,在寺人带领下来到客堂,换一位韩知事接待。唐氏似乎与他相熟,很快便安排好进香、斋饭、住宿等事宜。
待到一众人等上完香走出佛堂,便跟着韩知事去斋堂用餐,佛堂出来要下几十级台阶,下完台阶唐琬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她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庄大勇,他身后跟着几个人,但似乎没有昨晚的人多。
唐琬赶紧低下头,即使他们不是坏人,但男人到底心思粗糙,若是他莽撞的喊住唐琬,她该如何与唐氏和嫂嫂们解释。
庄大勇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唐琬,两拨人即将相遇时,唐琬的心跳动得极快,她在心里默念,千万别看到我。
“诶,这位娘子!”庄大勇响亮的声音镇得唐琬止住了脚步。
果然还是逃不过墨菲定律,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走在前面的唐氏她们也都停了下来,唐氏问道:“琬儿,你认识?”
她声音锐利,一脸严肃,唐琬不敢去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庄大勇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这声招呼给这个女子带来了麻烦,他正准备说认错了人,谁知还不等开口,便听到小五的声音。
“原来你们在这里,叫我好找!”
众人看过去,赵士程和小五正走过来。
唐琬松了一口气,这时沈氏在唐氏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唐氏眉上的褶皱顿时舒展开,换上笑脸。
她朝着赵士程福身行礼,“见过郡王,昨日救命之恩还未言谢,待回山阴,定然登门拜谢。”
赵士程摆摆手,“陆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庄大勇一听这声“郡王”,眼睛瞪得浑圆。
“本王有事,先行一步。”他说着走到庄大勇身边,扯住这个一脸惊讶的人朝前走。
唐氏望着这一群人的背影,心下感叹,皇家贵族子弟的气质就是不一样。同时又庆幸昨日遇贼一事,凭着感恩这一借口,日后儿子们也可与这位永嘉郡王往来一二。
赵士程带着庄大勇一干人等来到一个房间,小五关上房间门,庄大勇盯着赵士程,问:“郡王?你是赵家宗室?”
赵士程:“赵士程,山阴永嘉郡王。”
庄大勇嗤笑一声,面露一丝不屑,随后变脸厉声道:“老子就不该信你的话!”
见他转身就要走,赵士程道:“庄兄且慢。”
“怎么?还想拖延我的时间?”庄大勇面露怒色。
“庄兄误会,我是在帮你。”
“此话怎讲?”
“东西会被运到寺里,所以才让庄兄来此。”
庄大勇半信半疑的看着赵士程,他今日寅时离开客栈时,留了两个兄弟继续跟着那群镖师,只是此时还未有消息。
“我如何信你?这寺里动手岂不是更难?”庄大勇问道。
“你放心,最终我会帮你拿到那批东西。”
庄大勇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你以为我们十几个兄弟不是那批镖师的对手?当年我们跟随宗老在开德与金人大战十三场,无一败绩。”
“你当真以为只有那二十人吗?背后的主谋,分赃的同谋,牵扯到多少人你知道吗?”
赵士程继续问道:“就算今日你成功劫取,回婺州途中你认为能相安无事吗?”
庄大勇脸上露出了几分真正的愕然,问道:“为何帮我?”
“不是帮你。”赵士程说道:“是为着这批货不落入奸人之手。”
庄大勇冷哼一声,心道又不是金银珠宝,却都不要命的抢,真是火盆里栽牡丹,不知死活。
若不是宗颖宗少主相求,这种拼上性命还不挣钱的活,如今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他能答应,不过是为着宗老的那一份恩情。
就在此时,庄大勇一个小弟进来,递给他一张小纸条。
是尾随那批镖师的兄弟传来的,果然如赵士程所说,那批镖师绕山路去到寺庙后门,将箱子都交给一批僧人。
“那如今该如何做?”庄大勇问道。
赵士程沉吟片刻,“莫要轻举妄动,眼下先要查出背后之人,我们需要找一个人帮忙。”
据他得到的消息,在普济禅寺接洽这批货的是一个尼姑,若是这批货安置在她那尼庵里,他们这些男人没机会进去。
他们选择这普济禅寺,无非就是为着人多眼杂,掩人耳目,主事人说不准就在此处。
“需要一个女人去尼庵里打探一番,若是被我猜中的话,说不准会碰到幕后主使。”
庄大勇摸着下巴思索,“女人?”
他眼睛突然放出光,“我看昨晚那小娘子就不错。”他说着脸上露出笑意,“长得漂亮不说,胆子倒也不小。”
赵士程也正有此意,若是早些收到消息,他还可以从山阴带人,眼下情况特殊,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
用完斋饭韩知事便领着一众女眷去房间歇息,下午还安排了听经诵佛,求签祷告……凡是和求子相关的一切事宜,唐氏都要带着三个媳妇去一遍。
来到房间,唐琬躺在床上睡不着,正思索着赵士程怎么与昨晚那帮壮汉混到一起去了,便听到了极轻的敲门声。
唐琬起身开门,见是小五,面露惊讶,还未开口,小五便进入房间合上门,抱拳说道:“陆少夫人,我家郡王有要事需要您帮忙,还请您过去一趟。”
赵士程嘱咐说话要客气,称呼要得体,还要不能被其他人瞧见。
唐琬犹豫片刻,便点头应下了。若是她真能帮上赵士程,那便能转变赵士程对她的偏见。
唐琬先找到采云,装作不舒服的样子说自己风寒发作,头晕脑胀,下午想歇息,让采云代她去祈福。
她知道下午的活动安排得很紧密,唐氏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来嘘寒问暖一番。
跟着小五进入房间,唐琬见庄大勇一行人也都在,微微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赵士程向她介绍庄大勇的身份,唐琬心中微惊,宗泽她是知道此人的,她从未想过一个受后人敬仰的民族英雄能离她的生活如此之近。
唐琬看向庄大勇的眼神带了些许敬佩,英雄让人歌颂铭记,但是这些被历史长河遗忘的无名小卒,曾经也为国家、为民族在奋勇战斗,当这些人出现在你眼前时,那种真实感,激动感难以言喻。
“我们是在追寻一批文物。”赵士程说着顿了顿,脸上略带惭愧,“是靖康之祸被金人掠夺的藏书藏画和古器典籍,金人野蛮,不懂这些东西的宝贵,如今被奸人倒卖,需要……陆少夫人帮忙。”
“或许有些危险,还请陆少夫人考量清楚。”赵士程提醒道。
庄大勇此时有些不耐烦,“就为这几本破书,几幅字画大动干戈,要我说,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把汴京打下来!”
“庄大哥此言差矣。”唐琬看向他,解释道:“这不是几张纸几滴墨,这是文化的传承,是精神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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