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章启程听刘叔说完，心里有更多的疑惑，但是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从刘叔的话里，他感觉林扬还是在乎自己的。

        章启程稍稍放松了一下紧绷着的心，轻微挪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笑了笑，说道：“刘叔，说实话，我很在意林扬，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她的消息了。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慢慢的放下，没有了消息大概就是不想联系了。我只是有些疑惑，哪怕跟我说清楚，我要的也许只是个答案。但是，你也知道，扬扬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子，我知道，她不联系我，肯定是有她的理由。而且，我曾经接到过几个电话。电话里没有声音，但是我感觉，那应该就是她。”章启程说完，从烟盒里颠出烟，朝刘叔递了过去。

        刘叔从颠出的几根里抽了一根，自己点燃。章启程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小章，你们还年轻，又是在这样的和平年代，应该好好发展自己，充实自己。恋爱可以谈，但是不能当做生活的全部啊。我听林扬说你挺多才多艺的，要多充实自己啊。呵呵。”刘叔靠在椅子里，朝斜上方吐出了一口烟。

        “我知道了刘叔。我也明白，自己有些冒昧了，其实，我只是在找一个答案吧。毕竟，心里总是想着一个事情，还是有些放不下。呵呵。”章启程尴尬的笑了笑。

        刘叔，坐正了，说道：“没什么，我理解。扬扬确实欠你个解释，如果我能见到她，我会说她的，让她跟你联系。没什么，你放心吧。男子汉，大丈夫，洒脱一点，哈哈。。。”

        章启程看着刘叔哈哈大笑了一下，自己也跟着笑了。心底想着林扬为何去了新加坡。

        “你们现在在和平年代多好，我们在部队，自卫反击战，你应该知道吧。那是真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牺牲在自己的面前。几分钟前还在讲笑话，几分钟后就直挺挺的躺在了那里。这种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过了这么多年了，除了我身上的伤疤又痒又疼，从梦里也惊醒过很多次。哎。。。你知道我跟扬扬他爸是战友吧。多亏了扬扬她爸，我也算捡了条命。”刘叔将烟摁在烟灰缸里，叹息道。

        章启程看着刘叔的情绪转变，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知道他们一定是经历了很多艰难的时刻。章启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从一侧看着刘叔，那一声叹息里蕴含着太多的东西了。

        刘叔扭头看了一眼章启程，继续说道：“我是扬扬她爸背下战场的，扬扬跟你说过没？”

        章启程抬头看着刘叔，回答道：“是的，扬扬跟我说起过。说那时候你负了伤，是她爸把你背下了阵地。”

        刘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连很多年轻的小伙子，当时也就跟你一般大，一冲下去，哎。。。山东人太重义气，看着前方自己的战友牺牲，倒下，自己受不了刺激，一下子就冲下去了，一个冲，好多跟着冲。结果，中了埋伏。我跟扬扬她爸冲下去，一颗炮弹就在我身旁炸了，我当时就被震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她爸的背上往下撤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什么地方，一点都感觉不到。也感觉不到疼。。。”刘叔自己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点燃。

        没等章启程说话，继续说道：“那是后话，之前我见到的一幕，到现在想起来都。。。都历历在目。。。”

        刘叔抬头看了一眼章启程，章启程认真的听着。

        刘叔继续说道：“有一次，我们打扫战场，然后准备转移。在越南，很多丛林，大山，不定从哪里就会冒出人来突突几梭子。所以，我们都很小心，神经都绷的紧紧的。在阵地中央，有一小块开阔地带，那里有一些死了的越南鬼子，一般我们是不用去理会的。那次因为要转移，所以要经过那里，我看到过一个越南士兵。。。哎。”刘叔略一停顿，吸了一口烟，朝斜上方吐出，继续说道：“那个士兵，斜靠在一个土丘的后面，一动不动，跟其他死了的一样，没什么特别。但是，我走过去才看到，其实他还活着，你知道为何我知道他还活着吗？”

        章启程看着刘叔看向自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开始以为他也死了，但是绕到侧面，才发现了一个景象。他歪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他的脖子下方胸部靠上一点的位置，有一颗粉红色的气球在一鼓一鼓的蠕动。”刘叔边说边在自己身上描述着那个位置。

        “那是一叶肺，在他胸前挂着，像个气球，一张一合的，这个人还在呼吸。你知道吗，那个像气球一样的肺叶，是粉红色的，而这个肺叶的底部是鲜红鲜红的血。那个颜色的对比，到现在都忘不掉。”刘叔说完，叹了口气。

        章启程想像着那一幕，微微皱起了眉头，确实感到有些残酷。问道：“那。。。你们。。。最后他死了吗？”

        “我们几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有人想要给他个痛快，但是，没等下手，那个士兵就死了。那个气球也不再鼓动，只有血红色微微的蠕动着。”刘叔说完，看了一眼章启程，“战争太残酷了，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刻也会这样。哎。。。”

        章启程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确实是付出太多了。。。”章启程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陷入记忆情绪中的刘叔，只是在旁边看着他，陪着他呼吸着。他脑海里想像着那个一张一合的粉红色的“气球”，还有缓慢蠕动的血液。

        “咳，你看，我又说这个了。没吓着你吧，哈哈。不说了，不说这个了。”刘叔笑了起来，缓解自己陷入其中的情绪。

        章启程赶忙说：“没有，没有。没有吓到，哪那么容易被吓到。就是有些感触，觉得战争太残酷。人类还是太渺小，生命的存在和消亡，也许就是转瞬的事。谢谢刘叔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明白了。不应该将自己的情感放在期期艾艾中，而是应该修身，让自己强大起来。我也明白，走过很多路以后，回过头来，也许能看到歪歪斜斜的脚步，但是，应该也会欣慰吧。”

        “哟，可以啊，启程，有水平。扬扬没有看错人，我感觉你也可以。哈哈。给自己一些时间，让自己得到历练，成长。我听说你不是也在军校吗？挺好的，好好锻炼，部队锻炼人那。”刘叔顿了顿继续说道：“也给扬扬一点时间，她如果认定了你，总会联系你的。你放心，如果我见到她，我也会让她联系你的。我的话，她还是会听的。哈哈。。。”刘叔大笑着，看了一眼章启程。

        章启程跟着笑了，没有说什么。此时此刻，章启程似乎心里平静了很多。他知道，自己强求也强求不来，索性，交给时间吧。林扬不联系自己肯定是有她的理由，等她想通了，应该就会联系自己了。

        想好了这一切，心态也平缓了许多，章启程起身提出告辞，刘叔要留章启程中午在这里吃饭，章启程婉拒了。他知道刘叔很忙，自己在这里，只会给别人分神，添麻烦。索性谢过了刘叔，准备回家。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刘叔送着章启程往外走去，章启程走过了潺潺流水的假山，走过了小块菜地，走到了前厅门廊，门外那辆白色的轿车安静的停着。转身跟刘叔告别，然后不知道怎么了，朝着车里仔细的看了看，感觉是个女人的车。章启程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能强烈的感觉到林扬的存在，不知道为何。而他只是自己苦笑了一下，回头再次跟刘叔挥手道别。然后，转身毅然走上了碎石子路，朝着国道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章启程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执着的探寻林扬的下落、消息。生活是要继续下去的，而生活中林扬也不能成为全部。虽然章启程曾经自己认为，林扬就是全部。他不知道自己在林扬的眼里是否也是如此，既然已经慢慢适应了林扬不在身边，那就继续适应下去吧。

        重新高考完的林岳也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章启程用热烈的拥抱欢迎了林岳的“解放”，在一场大醉的酒后，两人几乎每晚都泡在一起。甚至盛娟一度开玩笑怀疑两个人是不是同性恋。林岳问过章启程寻找林扬的事情，也“汇报”自己获得的消息。林岳开玩笑的问过“难道在大学里就没有能替代林扬的姑娘。”章启程嬉笑怒骂着林岳这些“可耻”的想法，说着自己的专情。林岳也嬉笑怒骂着“事事真多”。兄弟的情谊，是一种说不清，脱不开，又和谐的存在，这就像发小一样，一起成长，一起爬墙，一起上树，一起从高处跳下。一起在雨中踢球，浑身湿透仍然乐此不疲。一起泡在侨艺乐园，看着买醉的人。一起坐在广场的石凳上，看着万家灯火，看着百态人生。有哥们儿的陪伴，日子过的也是很快。

        有时，在侨艺乐园，娟姐用“塔k拉”接待他俩，喝的七晕八素，也是一种惬意人生。有时候，章启程看着林岳和娟姐两人的腻歪和默契，也衷心的替他俩感到幸福。有时也会有淡淡的晦涩的感觉，想起林扬。淡淡的思绪，萦绕在眉头心间。却总是被娟姐和林岳的玩闹给拽会现实。章启程想到，也许，自己慢慢就会淡了。自己跟林扬也许就这样走散了。虽然时常在夜晚一个人的时候想起林扬，想起跟林扬短暂而美好又甜蜜的度过的日子，虽然有些遗憾，虽然有些许的惆怅，但是，章启程觉得，偶尔的想起，也许就已经快要忘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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