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温其如玉(二十五)
林倾水双目微动, 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娇提着剑缓缓站起来。
只闻一道冷冽的铮鸣之音,惊龙出鞘,如霜雪般的月光一时照亮整座冰窟。
洪亮的龙吟声震得整座冰窟地动山摇, 随着遍体鳞伤的少女缓缓起身,提剑, 运气, 落剑,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一道淡金色的龙魂盘旋于冰窟的上空, 磅礴的剑气汹涌而出。
第一道剑风宛若春风, 携着部落的族人到了阴阳裂的出口。
第一道剑风气势却恍若寒冬, 击退了那些正在破阵之人。
渺小孱弱的躯体立在庞大的冰墙之前。
出人意料的是, 下一剑, 她毅然决然举剑劈向了脚下的阴阳裂。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们就别永远都别想过去。”
瞬时,广阔的冰原以她为中心嗡鸣颤动, 冰面在锋利的剑风之下开始碎裂。
蛛丝般的纹路扩展开来,本就如同断崖般的阴阳裂在她这一剑之下瞬时沿着冰面扩大。
阴阳裂之下的岩浆沸腾,这两者相汇相融, 散发出厚重的烟雾, 交界处甚至有强烈的灵力波动。
一旦落入漩涡之中便会被强劲的灵力迅速撕裂,处于冰面之上的众人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糟糕!快阻止她!这女人疯了, 她要拉我们同归于尽!”
“该死的, 她和那魔头一样都是疯子!”
“先不要慌乱, 那阵法快要破了,我们先杀了那魔头!”
道诚真人率先出手,他瞬移至裴娇身前, 此番是下了死手要取她性命,直指她的心脉。
她却不闪不避,纵使口吐鲜血,也毅然决然再次举剑。
这时她耳边的金坠再次形成一道庞大的法阵,猛地抵住了道诚真人这一掌。
替她争取了这短短一刻的时间。
惊龙剑受她汹涌的灵力感染,恍若游龙,风起云涌,剑光璀璨。
剑风落下之时,辽阔绵延的冰层应声而裂,化作无数块碎裂的浮冰。
浮冰之下的岩浆喷薄而出,瞬时将无数人吞没。
阴阳裂的断崖边缘的冰层恍若万马奔腾般层层碎裂,断崖开始朝着边缘扩张。
道诚真人目光一暗,他一向平静的面孔浮现怒意。
旋即,他注意到冰棺的动静,面色大变。
他不再在裴娇身上拖延时间,而是拔出剑欲要朝阵法后的冰棺刺去。
锋利的剑芒直指冰棺内沉睡的顾景尧,此剑若是落下,顾景尧纵使再厉害,也会因为闭关被打断身受重伤。
倒在地上的嵇北浑身颤抖,他此时此刻恍若心如刀绞懊悔万分。
是他识人不清决断错误,辜负了大人的信任。
大人若是陨落于此地,那么一切复仇的希望都将化为虚无。
他目眦欲裂望着道诚真人劈开阵法,朝着阴阳裂上空的冰棺刺去。
完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掠向阵法,直直挡在了冰棺之前。
“噗嗤。”
剑锋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裴娇心房处蔓延出一片血色。
她闷哼一声,单薄的身躯被长剑贯穿,耳边的金坠抵抗住这剑的余威,却黯淡断裂,跌落在冰面上。
裴娇在道诚真人拔剑这一刻,看清他翻飞的广袖之内绣的纹样。
这纹样是一道上古符文,她曾在顾景尧曾经的记忆中见过。
在他的回忆里,那群斗篷上绣着这上古符文的人将他置入满是蛇的洞窟。
他被锁灵钉贯穿手脚,被镇魔锁贯穿琵琶骨,被他们投入天光焰。
只是他们没想到,天光焰不仅没有烧毁他们口中魔物,反而臣服造就了他。
原来道诚真人背后,竟是那股神秘的势力。
她喉间火烧一般,捂着不停流血的心口,脑中飞速闪过什么,轻笑道:“你这般动怒,怕不是因为天下苍生,而是为了一己私欲吧?”
道诚真人的神情有那么一刻恍惚惊异,随后他迅速敛目用那把剑贯穿了她。
殷红的血喷薄汹涌而出,她孱弱的躯壳像是被掏空了般微微颤抖了一下,凌乱的黑发从她面庞拂过。
“喀啦。”
这时她身后的冰棺传来细微的动静,一道蛛丝般的裂纹悄然而生。
裴娇染着血的手自上而下拂过透明的冰棺,于冰面留下一道蜿蜒刺目的血迹,恰好和冰棺内刚刚苏醒的人对视。
她半张面庞染着血,像是攀爬而上灼灼盛放的芍药花。
左眼静静地看着他,随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拥抱住了那枚冰棺。
隔着透明的冰墙,被长剑贯穿的她像是拥抱住了他。
她流了许多血,又稠又热,殷红的血液染着晶莹剔透的冰棺。
像是灼热的火,点燃沉睡的冰。
冰棺内的人瞳孔一缩,明明隔着冰冷的棺面,却好像能听见她清晰的心跳。
“噗通。”
“噗通。”
她的胸腔起伏,苍白的唇微微翕动。
附在冰棺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敲打着什么曲调。
顾景尧脑子里闪过一道刺耳的嗡鸣,整座天地仿佛陷入一片颠倒死寂。
唯余她指尖敲着的音节回荡在耳边——
那是上元节灯火通明之时,少女牵着他的手奔跑在满是人流的街市。
她戴着色彩斑斓的狐仙面具,回眸冲他笑,灯火通明,火树银花,回荡着歌女倚楼哼唱的轻快曲调。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血液交融之时,她缓缓吐出三个字,“血誓,破。”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血誓破解之时,他们之间的羁绊似乎一下便断了干净。
他曾无时无刻不盼望解除这践踏他尊严的血誓。
可等到誓约真的被她主动解除时,心中却泛起一片空荡荡的失落。
他艰难地自胸腔内挤出一字:“不……”
心中尘封已久的封魂锁忽的震动嗡鸣起来,封魂锁的禁锢摇摇欲坠。
那些被隐藏被压抑的爱恨嗔痴像是欲要挣脱枷锁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在他情绪猛地起伏波动的那一刻,裴娇神情冷静地念着晦涩的禁术咒文。
最后,她看向冰棺内的顾景尧,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以我之血,赌我性命……”
“化为媒介,破此禁制。”
话音刚落,刺眼的光芒直冲天际,殷红血液造就的古老禁术阵法在一人之间盘旋。
像是一笔遒劲的朱墨迸溅在风雪之中。
心口处的血液染红冰棺,温热的血液融化冰雪,迅速朝着冰棺之内的蔓延而去。
封魂锁的禁制浮现,欲要与这换心禁术抵抗。
却因宿主的动情,刀枪不入的锁身竟直直生出一道裂缝。
禁术阵法中血色翻涌,待到光芒四散过后,裴娇已然被损坏的心脉处灵光一闪,有什么迅速地融入了她的心房。
她的心脉已然被方才那剑震毁,却恰好使得换心禁术成功。
显然,那首幻境里的曲调,让他有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再加上她的血以媒介,换心比她想象中的要容易许多。
裴娇感受到体内封魂锁的热度,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抛下了所有厚重的包袱。
她会心一笑,“顾言玉,禁制已破,你自由了。”
“我把我的心给了你,你可要好好珍惜。”
从此以后,你便再也不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了。
我的心热切地爱着世间万物,纵使天道并不眷顾我,世人并不都爱我。
这世上并不都是仇恨和痛苦,愿你也能学会如何去爱。
说罢,她便毫无留恋地松开冰棺,像是折翼的鸟一般朝着深不见底的阴阳裂中坠落。
被裴娇耽搁了这么一回,道诚真人转而欲要损坏冰棺,这时头顶却传来一道可怖的威压。
他心中大骇,“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
在他目光落下的那一瞬,整座巍峨广阔恍若明镜的冰墙于中心一点轰然炸裂,冰裂化作无数碎片喷薄而出。
整座冰窟瞬时破了个大洞,血红色的月光如溪水般漫入整座洞窟,将冰面衬得妖异诡谲。
茫茫大雪乌泱泱地压下来,从风雪与月光中缓缓走出一道充满威压的身影。
黑发红衣,衬得肤白如雪,唇色殷红,他左手握拳,还在淅淅沥沥地渗血,可知方才那面冰墙是被他一掌击碎的。
在那一瞬间,众人都不禁屏住呼吸,胆颤心惊的惧意浮现于心。
他额角青筋暴起,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血红色的双眸中尽显阴鸷可怖的杀意。
差一点,差一点便可以抓住她了。
可是坠落的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着他打破冰棺,像是不要命般朝她奔来。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所有引以为傲的仙咒法术,只能凭借着本能跌跌撞撞地伸手去接她。
她却没有半分留恋,甚至在他快要碰到她指尖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收回了手。
她的唇一张一合,像是放慢了般在他脑海中嗡鸣炸响。
她说,永不相见。
他就这样盯着自己落空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深不见底的阴阳裂深渊,被咆哮的岩浆所吞没。
早早之前,他猜到,她会在剿魔令之中便舍弃这里的一切逃跑、躲藏,或是为了保命被招降。
她耳边的那枚金坠,并不是什么防止她逃跑的东西,而是能抵挡三次致命杀机的法器。
他以为以她的胆子,在受到性命威胁之时必然会选择明哲保身,有了这枚金坠和嵇北的保护必然会安然无恙。
可是他万万料不到。
料不到她明明那么怕死怕疼,弱小而又狡猾,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口头的承诺搭上自己的性命。
“为何……”
喑哑的声音从胸腔内压抑而出,短短一字像是渗血般咬牙切齿。
就像他也分辨不清自己亲眼看着她坠落之时,自己为何会冒着被反噬的危险强行突破。
分辨不清为何,只是一个被自己视为稍有利用价值的玩物会在心中掀起波澜。
分辨不清看见她被剑贯穿坠入火海 ,那窒息般心如刀绞想要毁灭一切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就好像那把剑刺入的是他的心脏,那炙热的火燃烧的是他的经脉。
茫然,愤怒,失落,暴戾,想要毁灭一切。
封魂锁的禁制早已解开,原本冰冷空荡的胸腔之内,此刻却跳动着温暖的心脏。
噗通。噗通。
像是她跌落前温暖的怀抱。
往日里因为被封魂锁削弱的情感,像是洪水猛兽般反噬。
他面色苍白地捂住胸口,生性无情的他从未有过如此百般复杂强烈的情感。
脑内发出嗡嗡的爆鸣声,眼前的一切蒙上一片模糊的血色。
此时此刻,他只想杀人,见血。将这些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统统屠杀殆尽。
天光焰暴涨而起,迅速封断了冰窟内所有的退路。
季青岭见状不妙,当机立断道,“先撤!”
下一刻,那道汹涌着杀意的梅红色的残影便朝他而来,直指他咽喉之处。
季青岭不敢轻敌,迅速祭出最为强劲的法宝御敌,稍稍偏了一些,法宝碎裂,护住了命脉。
“喀啦”一声,他的肩胛骨被活生生捏碎了。
他疼得直冒冷汗,却在这可怖的杀意威胁之下争得一丝喘气的时间,迅速掐灭一道空间传送符,带着林倾水撤退。
空间传送符极为宝贵,是许多高阶修士的仅有的保命招数,算是第一条命。
几乎是在他掐灭符纸的那一瞬间,凛冽的杀气再度袭来,那道强劲的魔气离他的心脉只相差了区区一寸。
他“哇”得吐出一口血,身形却迅速消失在原地。
那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少年立于熊熊燃烧的天光焰中,缓缓侧头之时,死寂一般的目光落在在场剩余的人身上,眼中闪着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般凶戾的暗光。
众人屏住呼吸。
当初出发剿魔之时有多兴高采烈,此时此刻便有多后悔惧怕。
他们万万不该招惹这个疯子。
“快逃!快逃!”
仅仅只是对视一眼,便被那强大的魔气压得气血翻涌,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他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只为逃出生天,只要稍稍慢上一步,便会被身后呼啸而来的天光焰吞噬。
整座冰窟在此刻变作人间炼狱,悬挂于顶端的冰柱碎裂崩塌。
火光,血光,月光混作一张泼墨的丹青被呼啸而过的呜呜风雪声掩盖。
天光焰弥漫至雪域整片角落,白金色的光芒将圆月挥洒下的月光都吞噬殆尽。
黯淡的血月被云层遮掩,于寂静的夜中燃烧余烬,与雪域不灭的火焰交相辉映。
满天飞雪,银霜遍地,夹杂着寒鸦的啼叫和凄厉逼人的风声。
一道寂寥的身影静静立在满地尸骸之中,清冷的影子恍若融进风雪夜色中。
短短时间内,整座阴阳裂,仅剩下苟延残喘的嵇北。
他看着陷入杀戮的顾景尧,心中一片惊惧,他颤声道,“大人……大人……”
只是一瞬间,顾景尧便掠至他的身前,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
他浑身是血,血污之中,唯见闪着寒芒的眼睛。
“我说过,若她出了任何差池,你便提头来见。”
嵇北含着泪,“大人……我对您忠心耿耿,一直都是为您效力的犬,难道果真比不上那个女人么?”
“若要成就大业,便不能有羁绊,大人……”
回应他的,是风雪呼啸之音。
那人冰冷麻木地盯着他,下一瞬,嵇北身子一软,僵直地倒在血泊中。
“我身边,从不需要自作聪明的犬。”
顾景尧立在风雪交加的阴阳裂,垂眸看着底下翻滚的岩浆。
此刻的阴阳裂,已然被成千上百具尸体填满。
往日里一旦禁制发作疼痛难忍之时,杀戮都能使他平息。
可是为何现在,这些聒噪的蚂蚁都死绝了,五脏六腑还是像是被绞在一起了般隐隐作痛,浑身的血液都在灼烧着皮肉。
他的心像是被活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空暇的地方有道执念疯狂地涌上——他迫切地要见她。
他要触碰她,要亲吻她,要将她揉进自己空缺的血肉躯体里。
哪怕是残破不堪的她,哪怕是化为灰烬的她。
魔域有种邪术,纵使人死后,只剩下躯壳的一部分,或是一截断臂,一撮发丝,一颗眼球,也能寻尽办法复活。
黑润的眸子在眼眶中缓慢地转了转,他的眸光落在脚下凌乱的尸骸里。
那张俊逸清隽的面庞微微扭曲一瞬,黯黑的瞳仁中亮起诡异的光。
他缓缓躬下身,恍若谪仙没入污泥,没入脚下成堆的腐烂发臭的尸骸中,在一堆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尸骸中疯狂翻找着什么。
温热的血溅在他苍白的面颊上,他面无表情,眸中的光却亮得无比渗人。
不知疲倦,不厌其烦,像是迷失在无边黑暗中的人,没有方向,四处碰壁。
只有在这茫茫尸海中翻找出掩藏其中的明珠,才能获得救赎。
他从冰窟的茫茫大雪寻至阴阳裂深处的岩浆,身上落满了雪,像是伫立在雪中的雕塑。
手掌被阴阳裂中的岩浆灼烧,被烧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直至血魇之日殆尽,雪势渐小,风声趁机,日光透过灰雾的云层落下,照耀广袤的冰原。
这已然是整整第十六次,他翻遍成千上万的尸山,他陷入一片阴影之中,仍然没找到照亮这冗长的夜的珠子。
她竟连尸骨都没留给他。
只有那枚断裂了的金坠耳饰,恍若在嘲笑他的妄想无知。
顾景尧这一生手段狠戾雷厉风行,从未回头看过,从未有过后悔之情。
他刚愎自用一生,认为这枚金坠和自己无尽的法宝能护得了她,认为自己不曾动心,一切皆是血誓作祟。
他缓缓停下脚步,充血的眼平静地盯着远处一点,忽的低声嗤笑了一下,随后越发放肆,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嘶哑冷凝,飘荡在寂静的雪域之上。
滴答,滴答,雪地上坠落一抹殷红。
他立在万千尸骸之上,明明是在笑,血泪却自眼中蜿蜒而下,落在煞白的雪地里。
她走的决绝而又干净,竟是一丝痕迹都未曾留给他。
此时在他体内埋藏已久的断情蛊开始蠢蠢欲动。
蛊虫苏醒,贪婪着吸食着因痛失所爱而产生的情绪,开始啃食他的五脏六腑。
“断情蛊……”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耳边回荡着绾绾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我给你的那些能够提升修为的灵丹妙药确实有用,只是里边掺杂了一种蛊虫,叫做断情蛊,中了此蛊若是为情所伤爱而不得。”
“此蛊虫便会钻入体内啃食肺腑,此等钻心之痛便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再接近她,小心会爱上她,便会被此蛊反噬。”
那时的他嗤之以鼻,纵使知道有蛊仍为了恢复实力服下丹药。
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会为情爱所束缚,更不会为情所伤,从而唤醒这蛊虫。
可是现在,五脏六腑被啃食的剧痛清醒地传来,他缓缓抬起手臂,看见蛊虫游移在他的筋脉之中,疯狂地吸食着他的血肉。
如此这般种种,无一不在告诉他——
他爱上了她。
一个他曾经以为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个他曾经无数次动过杀念的人。
他不懂情爱,不知这种情绪是何物,极力地排斥这种失控的感觉,反复折磨自己的喜欢的人。
可是直到她死后,他才明白这是什么。
后知后觉,愚蠢至极,无可救药。
他爱上了她。
断情蛊,若是不懂情爱,便可一世安康。
若是为情所伤,爱而不得,滋生痛苦之意,此蛊便会折磨宿主一生一世。
世上没有其他解法,唯有两情相悦,得到回应,才可得到解脱。
淅淅沥沥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之中,他开始不停地咳血,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被蛊虫反噬的痛,还是心脉传来的痛。
天光焰再度燃起,仅仅是片刻,便将这一片尸骸烧为灰烬。
他抹去嘴角的血,步伐踉跄地从火焰中缓缓走出,长袍夹杂着鹅毛般的雪花,目光落在与雪域交接的地方。
那里的仙洲透出晨曦的微光,有着与此处风雪席卷不同的安宁。
“安宁……?”
他低哑地重复了一遍,漆黑的眼球宛若冷澈的琉璃,恍若从地狱爬出的冷面修罗静静地凝视人间。
他偏要要将这太平盛世,搅得天翻地覆,永世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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