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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竹篮打水


马车在江边走了半日,正准备南下取道船山,再入景阳。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欢洒活泼的小皇太女竟然晕车了。

        三尺长的小身子蔫蔫地躺在岑杙怀里,一会儿挠耳朵,一会儿瘪嘴巴,不是这里难受,就是那里不舒服,这可愁坏了两个家长。

        “小时候带她出远门,从没见过她晕车啊?”

        女皇着急地揉着她白白的脸颊,心疼的不得了。

        “没关系,车厢里太闷了,我带她下去走走就好了。”

        天性乐观的驸马国尉一面宽慰着女皇,一面把马车喊停下来。

        夹着女儿的腋窝,把她抱下了马车。在路边散了一会儿步,嗅着江面上吹来的温柔的凉风,笑道:“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小皇太女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的空气,脸终于恢复了建康的红润,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而此时,女皇陛下却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她的顾虑很简单,这才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状况。从这儿到景阳县,起码还有五日的路程。大人尚且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

        “别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现在回去多扫兴啊!你看清浊开心着呢!是不是啊?”

        小皇太女也怕现在回去,立即抱着岑杙的脖子不肯撒手,以此来表达和她站在统一战线的立场。

        女皇拿她们没办法,这两个家伙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现在倒是开心了,不开心的时候又有的受了。

        岑杙求情道:“好了么,大不了,到时候我们骑会儿马,坐会儿车,坐会儿车,再骑会儿马,这样就不会晕了啊?”

        清浊对这个提议很喜欢,睁着两只初具形状的桃花眼,乖乖巧巧地望着李靖梣,万分期待她的点头。

        没办法,连她都知道,家里的主事大权,全掌握在李靖梣的一念之间。

        无关紧要的事,她和岑杙还可以互为添头,在天平这端暗暗使力。但一涉及到这等“生死攸关”的大事,两人再怎么抱团儿,女皇如果说一,她们也不敢说二。说了也没用,万一说错了,还会把秤给你掀了。

        两个人都可怜巴巴。

        “……”

        李靖梣倒也不愿扫了她们的兴,只好再三告诫:“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如果不说又被我逮到,以后就休想再出门了。”

        小皇太女知道她是允了的,心里吃了颗定心丸,忙不迭地点头。开始嚷着要下来走路。

        岑杙放她到地上,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边的芦苇荡,小爪子往前一伸说:“小梳子!”

        岑杙“嗯?”了一声,等她反应过来,小家伙指的是那些斜出在水面上,形状像梳子似的五节芒穗子的时候,整个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是呀,那里那么多小梳子,清浊是不是想去看看?走,我带你去瞧瞧。”

        “诶!”女皇刚要阻止。

        岑杙笑道:“放心,我们不走远,就在江边看看,不然,你就让居悠跟着。”

        “居悠留下来,让镜中去吧!”女皇不放心,派了最得力的侍卫。

        好在这里并不是什么荒郊野岭,时不时有船经过,倒也可以放心她们去玩一会儿。她还有奏折没有批阅,不能随她们一起胡闹,便由这一大一小耍去了。自己在车厢里处理京畿飞马传来的奏报。

        等她改主意的时候,岑杙已经抱起女儿跨过路边的沟渠,顺着芦苇荡直往江滩上去了。

        到了一处湿地旁,看见芦苇丛里有两只白羽水禽曲着脖子正在嬉戏,小皇太女忽然又改了兴致,指挥着自己的“坐骑”往湿地边去,“去那边,看大鹅~”

        岑杙“哈”了一声:“那不是大鹅哦,那是白鹭。‘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白鹭,你瞧它的两只脚多长,它会飞的哟!”

        果然她们刚一走近,那两只白鹭就警觉地扇起翅膀,往另一片水域飞去了。

        在原处徒留两圈渐渐消于无形的水汪。

        “……”

        “白鹭,飞走了。”

        小皇太女微微惊喜又略带遗憾的声音,让人忍俊不禁。

        “不要紧,我们去追它!”

        岑杙把清浊放在地上,牵着她的小手去追白鹭。其实并没有真的要追它,只是为了哄女儿开心,和她一起欢欢喜喜地奔到江边。

        “哎呀,它们飞到江那边去了,这下咱们过不去咯!”

        不过,小皇太女跑了这一路,显然很开心,根本不介意这点不快。

        这会儿刚好有条大船经过,她的注意力又被大船引去了,叭叭叭地对着大船说个不停。

        那是一艘客船,是往京城方向去的,好多人都站在船头看风景。

        这样辽阔美丽的江景,即便看多少次,都不会看厌。

        连心胸都变得开阔起来。

        镜中也跟着来到江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以及马车的距离。

        离的稍微有点远了,好在八名侍卫假扮的家仆全都在马上警觉地戍卫,不曾有一刻懈怠,便也稍稍放了心。

        这时李靖梣从马车上下来,在居悠的陪伴下也朝这边走来。

        他站在一块小沙丘的最高处给她们当路标。

        远远就瞧见岑驸马卷着裤腿在江边的浅水区摸蛤蜊。小皇太女也卷着裤腿儿,但蹲在江边没有下水,小裙子都掖在腰带上,脚上还穿着鞋袜,大概是嫌水凉,没敢让她下水,否则依驸马的脾性,早拉着她一起撒野了。幸好如此,不然少不得又要挨女皇一顿数落。

        岑杙似乎对挖蛤蜊一事颇为精通,两手在水底寻摸一会儿,一挖就是一大把出来,混合着湿哒哒的泥沙,在水中淘了淘,洋洋得意地捧上岸来。堆在外衫铺就的席子上。

        不劳而获的小皇太女一壁小鸟护食似的守着快堆成小山状的蛤蜊,一壁又得陇望蜀地要求她去挖更多的蛤蜊上来。

        “这边这边!那边那边!”

        好像要把这块水域都给搜刮干净。

        这贪得无厌的小模样,让身后的女皇忍俊不禁。

        瞧着她俩挖的蛤蜊十个人吃都绰绰有余了,赶紧叫停她们,“你俩是想竭泽而渔,把整个瑞江都挖空不成?”

        一大一小同时回过头来,同样好看的桃花眼在深青色的江面上像月牙似的弯了起来。登时就让女皇陛下的心软到了极处。

        尤其看到女儿懵懵的小模样。

        哪里忍心打断她们的开心,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她们还来不及。

        算了,挖吧。

        岑杙笑眯眯地捧着最后一把蛤蜊上岸来,放在蛤蜊山上,擦了擦脸对清浊道:“咱们给小白鹭也留点吃的好不好?”

        小皇太女终于听懂了,连忙点头。从自己的小山堆上抓了两把蛤蜊,交给岑杙,意思是让她放回去给小白鹭吃。

        “真乖!”

        岑杙依她的命令照做,这种要把女儿宠上天的感觉,连女皇陛下都有些吃味了。

        “咱们就在这儿席地野炊吃蛤蜊好不好?”

        岑驸马明显有备而来的提议得到小皇太女的积极响应。

        女皇就知道这野鸭子一旦放出去,再想撵回来就难了。

        侍卫全都遣派出去,到附近农家借锅碗瓢盆儿。居悠又带了几个侍卫去河里抓了几条鲈鱼,在江边烤了吃。而镜中也不愿扫大家的兴,拿弓射了几只飞禽走兽,给众人加餐。

        看着这集合众人之力兴致盎然做出来的野味佳肴,比京城酒家里的还要丰盛。女皇严重怀疑他们不是来求师的,只是出来散心野炊的。

        小皇太女和居悠相处的最是融洽,吃了岑杙和李靖梣碗里的蛤蜊,又跑到居悠面前,看着她串串上的鱼:“居悠姨姨,这个好吃吗?”

        居悠是暗卫出身,天生的不爱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看到小皇太女蹦跶到跟前来,很自然的把烤好的鲈鱼摘皮去刺,吹凉了递给她,小皇太女咬了一口,马上露出很喜欢的表情,央着还要再吃。

        鲈鱼的细刺很少,只中间那个骨架,一般挑出来就可以直接吃了。但她还是仔仔细细地剔除每块肉上细刺,确保无虞了,才递给小皇太女。

        岑驸马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李靖梣会挑她做女儿还未来得及去住的东宫侍卫长,心细如发的人确实比较放心。

        趁着清浊分心的机会,偷了点闲拉李靖梣到江滩上散心。两个修长的人影十指交握行走在江边,本身就是江上最美好的风景。

        牵她跨过一块湿地,到了一处浅草堤上。岑杙回头看了看,确定无人跟来,

        “哎哟,总算把小屁孩子甩开了!我都快忘了,没她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女皇竟然也深有同感,这五年来小皇太女充满了她们的生活,好像成了一种天然的存在。几乎快记不起之前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这种平静安宁虽是她一直以来所向往的,但又怕岑杙会心生厌倦。毕竟她这样天性自由的灵魂,过惯了那样跌宕起伏的人生,这种日子似乎过于平淡如水了。

        岑杙是谁,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晃晃她的手,

        “还记不记得在这条江上我对你说过什么?”

        李靖梣睫毛抖了抖,一起去看辽阔的江面。

        岂会不记得,终生不会忘。

        岑杙笑嘻嘻地回过头来,“现在风光正好,酒足饭饱,李靖梣李嘉木姑娘,我想正式向你下三生之聘,好不好?”

        悸动。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不会因为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就消失。

        也不会因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个身份就颠覆。

        只要还是那个人。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个最特别,最契合心意的存在。

        女皇陛下心满意足地越过她的肩膀,牢牢抱着她。

        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她眼底明明那么漫不经心的光,竟然在她身上牢牢锁住了二十多年。经过时间的消磨,还和最初在桃花庄里看到的一样,没有丝毫缩减。

        害的女皇陛下白白担忧了这么多年。

        枉担了小心眼儿的名,白费了多少心思?

        到头来是竹篮打水,水早就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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