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凶手锁定
但是动机呢?卢太医谋害她们的动机是什么呢?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谋害别人,无论是出于报仇,还是出于私利,总得有个说法。
别说岑杙想不明白,连李靖梣也不能理解。
卢太医是唯一能让李靖樨病情起色的太医,整个皇宫都对他毕恭毕敬,李靖梣也有心将其破格提拔为太医院的下一任院首,正是前程大好,为什么要白白断送自己的医道甚至性命?
难道背后有人暗中指使?或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李靖梣尚不能确定,但两者皆有可能。
岑杙瞧她眉心紧蹙,跟皱起的床单似的,手轻轻在上面一点,惹得女皇仰着脖子瞪她。岑杙无辜地耸耸肩,笑道:“不如问问黄太医好了,他们平日都在太医院,相处颇多,或许会有别的线索呢!”
李靖梣一想也对,就从她怀里坐起来,让镜中去叫黄太医。
黄太医是东宫的老太医了,自先皇时就一直给先皇后看诊,深得李靖梣信任。据他所说,卢太医平日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钻研药理。虽然不是正规的太医出身,但因为他是治疗二公主的主医,所以全太医院上下都对他还算恭敬,药材、医书什么的都是先紧着他用,没听说过他和其他太医有什么矛盾。三月二十五那日,大部分太医都在配制药膳,为来日的立夏宫宴做准备。岑杙来叫人的时候,只有卢太医还闲着,于是就被叫去给母鹿接生。接生完他回到太医院给二公主配药,期间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黄太医向来嫉恶如仇,如果被他发现是卢太医搞鬼,一定不会替他隐瞒的。因此他的证词是比较可信的,也许,这其中还存在其他没有注意到的关节。
到了半夜,派去卢太医老家暗访的侍卫连夜回来,发现他家的医馆仍然在开,由他的二弟卢仲端在维持。卢家世代为医,不过一直是不入流的走街郎中,直到祖父那辈才小有名气,定下根基,到卢伯竬、卢仲端这代声名鹊起,整个家族正在迈向繁荣的关节点,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赌上全家人的性命。而且据侍卫打探,卢氏两兄弟相处和睦,也不存在兄弟阋墙。
所以,如果此事真是卢太医所为,那么他应该会提前安排好家人的后路,而不会这样若无其事、风平浪静才对。
李靖梣的戒心稍稍松了一些。
直到三天后,她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厚厚的急信,读罢神色骤变,迅速叫上侍卫准备车马,连夜离开富江县往景阳赶。
“不是要在富江多休养几日吗?怎么这么着急赶路?”岑杙瞧她心急如焚的样子,一事不明所以。
李靖梣来不及多说什么,把信递给她看。岑杙展开信,见是内阁尚书付敏政的亲笔,通读下来,脸色也变了,不敢相信似的,“难道真是卢太医?”
付敏政出身刑部,向来心细如发,断案敏锐。他在信中写道:自接获女皇、皇太女感染疟疾的消息后,就一直派人秘密调查所有可疑人员,一开始并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后来他亲往枕霞宫探问,从女皇贴身女官暮云栽口中得知,四月初八那一日,也就是李靖梣一行秘密离京第三日,卢太医曾到栖霞山来上香,误入枕霞宫的地段,差点被枕霞宫的侍卫当成刁民给逮捕。幸而被云栽及时发现,才帮他解了围。
没想到他第二日又来,还带了一些草药来。说昨日见云栽气色不好,问她近几日有无胸闷气短、心绪不宁的情况,云栽一听,马上说有,卢太医便说这是心血瘀阻、肝郁气滞的征兆,就连夜配了一些舒解的药给她调养。云栽大喜过望,对他的好心肠自是感激不尽。
自此以后,卢太医每隔一日就会上山一趟,替她诊脉开药,一开就是七日,而这些都是在傍晚他离宫后进行的。云栽一开始觉得这样太麻烦了,害他两头忙碌,谁知卢太医却说,自己最近这个月正给亡母在栖霞寺里立牌位,要时常过来供奉,为她看诊是举手之劳,并不麻烦,因此云栽也就宽了心。
岑杙看到此处的时候,明显觉得不大对劲,虽说枕霞宫和栖霞寺都位于栖霞山,但毕竟不在同一座山峰,中间还隔着上山下山的两条路。就算来回坐山轿至少也要一个时辰,这样的举手之劳未免太费时费力了。
果然,付敏政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他根据常理推断,卢太医即便真有一颗菩萨心肠,专门为云栽一人往返奔波也不太现实,包括他第一次误闯枕霞宫的理由也非常牵强。枕霞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女皇的“驻跸”所在,李靖梣出京前专门安排了自己的贴身女官和大批侍卫驻扎在枕霞宫,就是为了营造尚在京中的假象,卢太医对此不可能不知情,既然知情又怎么会“误闯”呢?
所以付敏政大胆推测,他是有意为之,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接近女皇。
拿到这个线索,付敏政第一时间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偷偷地把卢太医最近几个月的行踪查了个底朝天。看到这里,岑杙不由暗中佩服,仅仅就凭着那一丁点的异常,这位刑部尚书就把目标锁在了卢太医的身上。这还是在他没有掌握“李靖梣三月二十五日染病”这一关键信息的情况下。
通过对卢太医的暗中调查,付敏政发觉四月初八那一日,卢太医曾反复多次进出过康德宫,这原本也没什么,因为康德公主的病情的确时有反复。但问题是,四月初八刚好就是云栽在栖霞山上撞见他第一次“误闯”枕霞宫的日子。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据云栽描述,当时第一眼看到卢太医时,他的神色十分慌张,头上满是冷汗。云栽还以为他是被侍卫们的凶相给吓的。如今想来这其中必有猫腻。
他回头再去康德宫调查的时候,和一个常年在那儿洒扫的老宫人碰上,只交谈了几句,便从他的口中嗅到了一丝奇怪的中药味。无意间问了他一句,“老人家吃的什么药?怎么不去休息?”
那老宫人登时吓得面无人色,竟“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付敏政不愧是付敏政,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原来在宫中,生病的宫人是没资格服侍主子的,怕过病给主人。尤其是服侍康德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病人,如果被发现自己染病,还在跟前侍奉,可能会有杀头的祸患。
这老宫人如果真染病的话,上面不可能不报备,而一旦有了备案,免去他的侍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仍然留在这里洒扫,就说明他并没有向上级报备,他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病症!
这就很有意思了,如果是一般的小病,隐瞒一下倒也无妨,但如果是需要吃药的大病,刻意隐瞒就有些不合常理。换言之,隐瞒后他的药该从哪儿来的呢?
通过他的循循善诱,这老宫人终于吐出了实情。原来他的药是卢太医给的,非但如此,他的病也是卢太医第一个发现,并且每日定时给他扎针问诊的。而这一切在太医院和內使司都未有记录。
付敏政立即觉出端倪,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得的病?
而老宫人供出的日期,不偏不倚,恰好也是四月初八。
也就是说在同一天,卢太医在宫中发现了病倒的老宫人,云栽又在枕霞宫外撞见了神色慌张的卢太医。
这就很古怪了,要说卢太刻意巴结云栽尚且有道理可讲,为什么要替一个素昧平生的老宫人遮掩?
据老宫人所供,卢太医并非有意要替他隐瞒病情,只是那日他的病来得十分突然,在洒扫时忽然感觉身子一冷一热,眼前白花花一片,支撑不住便昏倒在地,幸而遇到前来问诊的卢太医,才救了他一命。
事后卢太医曾告诉他,他是风邪侵体,没什么大碍,只要吃几味药就好了。还问他,旁人知不知道他得病?老宫人老实地说自己是刚得病,还来不及告诉旁人。
卢太医当时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他刚才在来的路上听见几个总管说,后宫最近要裁撤冗员,首先要把那些年老患病的宫人送出宫去。
那老宫人一听就上起了火,他本来就年纪大了,无亲无故在宫里活了大半生,早就不熟悉外面的生活,如果因生病一事被迫离宫,只能是死路一条。就在他绝望的关头,卢太医向他伸出了援手,说他可以帮他度过难关。
于是,在他的帮助下,老宫人就将自己的得病的事隐瞒了下来。随着病情渐愈,原本他以为这件事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蒙混过去,孰料百密一疏,今个喝完了药,他储备用来去味的酸萝卜没有了,本想着康德宫僻静少人,不遮这一日也无大碍,没想到就栽到了突然造访的付敏政手里。
付敏政是何人?仅凭这三言两语就断定,这老宫人八成被误导了。事后他向大内总管凉月求证,果真如他所料,近期宫内并无裁撤冗员的计划。卢太医极有可能拿假的信息故意引导老宫人隐瞒自己的病情。
案子查到这里,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但付敏政是个谨慎之人,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是不会妄下结论的。
他先是问老宫人要了一些药物的残渣,拿去太医院给其他的太医检验。
之后又请了对疟邪素有研究的王太医秘密为老宫人诊脉,果然不出所料,老宫人得的并非是风邪,而是和女皇一模一样的疟疾。
而他发病的日子,刚好距女皇和小皇太女在富江县发病的日期(四月初十)只差了两天。
这下人证、物证都有了,只差作案手法和作案动机。
为了弄清楚这些,付敏政和江逸亭、顾冕等人商量了一下,故意放出了一点女皇在枕霞宫生病的消息,本指望卢伯竬惊惶之下能暴露出一些马脚。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事发之日服毒自尽了。
临死前,他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在了一封信中。就是岑杙现在正读到的这些,字迹已经从付敏政的锋芒毕露,变成了卢伯竬的含蓄收敛。岑杙只看了第一张,就被字里行间压抑的悲痛绝望,闷得快要窒息。
读完后,不知是叹息造化弄人,还是阴差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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